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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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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晚漫不经心地走在街上,也没精力到处闲逛,准备随便找个店选本题集就回家,学校发来的暑假生活太简单了,几乎都是基础题,一本下去他根本没写几道就写不下去了,老师也担心过这点,就单独给他发了几本练习册,但那题的难度算不上很高,他也是挑着写,写完了就只好再去书店买。他是准备第一个月好好的巩固高一的内容,做到精益求精,下一个月就开始预习高二的内容,其实在他看来,学习的时间真的不多,都得靠自己挤。
随便走进一家书店,走走停停地挑了会儿。抬头时突然在书架那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陈恙正靠在书店一个角落里打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嗯,等会儿发给我。”陈恙语气很低:“谢谢了”
喻晚正抬脚准备过去,下一个画面让他顿住了身子。
陈恙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然后一把搂过一旁的女生。陈恙低头对着那女生笑,那女生红了脸把头埋在他胸口。
陈恙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帮个忙谢谢你。”
从喻晚的角度看去,他们的姿势暧昧不清,陈恙嘴角也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喻晚脸色黑了下去,心里很不爽,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陈恙见他过来,故作慌乱地松开那个女生:“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生见状立马走开了。
喻晚冷着脸看他:“她谁?”
“一个朋友。”陈恙笑着说。
喻晚说:“朋友你急什么?”
“哪有急。”陈恙摸了摸后脑勺。
“行。”喻晚点了点头说:“我看错了。”
“可能吧。”陈恙笑了笑。
没等陈恙多做反应,喻晚一把将他拉入怀里。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这次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他手指紧扣着陈恙的背,像是在确认些什么,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
“你真的没什么事吗?”喻晚轻声问,似乎有些紧张。
陈恙心脏猛地一颤,俊俏的眉头挤出一条细缝,温润的眼睛微微眯起,仰起头来吞声忍泪。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找人查初远城的行程,直到今天,才查明白了。刚刚那个躲在书店里打的电话也是给对面那几人打的,恰巧就看到了喻晚,干脆就打算装个渣男来糊弄他一下。
他明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为什么喻晚不仅没有揪着他做的这些烂事不放,反而来关心他怎么了。
他的喻晚真的有全心全意地在爱着自己。
陈恙狠了口气挣开了他:“我说了没事!”
“你这两天和以前不一样,如果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要是真没有能别摆个臭架子吗。”喻晚语气很急。
陈恙偏过头冷笑了一声:“老子就这副样子,你要看不惯你就滚啊!”
喻晚似乎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人会认认真真地跟自己说滚,眼里有些落寞的痕迹。
陈恙匀了匀喘息,看清了喻晚的眼睛,那一刻他感觉无尽的痛苦幻化成魔在他脑袋里疯狂叫嚣,猝不及防将他拥了个满怀,怎么也挣不开。就像自己的生活一样,怎么也挣不开,摆脱不掉……
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让自己这么喜欢、在意的人露出那种表情。
他见喻晚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眼突然变得那般扎耳,刺得疼痛一直从耳膜传到心脏,毫无遗漏。
陈恙再也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把头撇向一边,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没太睡醒,我回去了。”便大步出了书店。
喻晚伸手欲要去拉他,手举到半空中又顿住了,缓缓垂下手去。
绕过高高的书架随便捞起一本书走去前台结了账也出了书店。但他并没有朝着陈恙的方向去追他,自顾自回了家。
喻晚是真的不擅长情侣吵架了该怎样去调节,刚刚那句道歉是因为不知所措。
他几乎从来没因为任何事不知所措过,学习上家庭上,无论是自己的事还是身边的人的事他都不会到不知所措这一地步。只有陈恙,陈恙哭他会不知所措,陈恙难过他会不知所措,如今陈恙跟他吵架他也不知所措,这个词不声不响地成了他的专属。
到目前为止他也还相信他们俩只是闹了点矛盾,吵了一小架而已。
他一路上思绪万千,终于回到了家。
陈恙一路上都没发现自己眼睫已经湿了,下颚骨挂着一颗微不可查的眼泪,一路麻木地回到家。他有一种想把自己碎尸万段的冲动。
他的喻晚那么好,明明对谁都不会低头,却对他的无理取闹说了对不起。
陈恙攥紧拳头,仍眼泪划过,硬生生从牙缝里推出:“干嘛……这么好啊……”
他一拳砸响墙壁。
喻晚回家后稍微敛起了刚刚脸上的落寞,冷淡地走进家里。
或许是喻早看得太过仔细,竟一眼看了出来。
“儿子你怎么了?”喻早关了电视机来看他。
“没事。”喻晚走去卧室。
喻早和袁梅看着喻晚走开的背影,又眼神对视了一会儿,喻早往喻晚的房间那边偏了偏脑袋,示意她进去看看。
袁梅趿起鞋走向喻晚房间。
喻晚已经拆开习题的包装,开始刷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咋一看好像又没什么心事,袁梅慢步走过去。
“怎么了小晚。”她拉开喻晚旁边的椅子坐下。
“题太难了。”喻晚边算边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她。
“没事,你慢慢做,妈妈相信我儿子是可以的,我儿子这么棒,怎么可能不行。”袁梅笑着鼓励他。
喻晚写完了一道题转头问袁梅:“妈……要是男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哄啊。”
“男朋友?”袁梅想了想说:“你谈的是男朋友。”
“嗯。”喻晚没想着跟她隐瞒什么。
袁梅温婉地笑了笑轻轻跟他说:“情侣之间偶尔吵吵架正常,如果你想讨好他的话,那就买他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给他讲一些有回忆性的事情,让他忘记吵架这回事,我们小晚在学习上这么精通,哄人这一块应该也不会差。”
喻晚点了点头说:“好。”
袁梅看着他,过了会儿有些严肃的面貌袒露:“你是认认真真的还是想试试?”
“我从来不会去试试什么。”喻晚看着练习册,语气也严肃着:“很认真的。”
袁梅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浅浅的笑,像是在认可,又像是在欣赏他儿子。
陈恙不知不觉在地上坐到了晚上。
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响了好久他也没伸手去拿。
半晌,他终于摸过手机,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喻晚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家吗?”
陈恙低着头,愣愣地说了个:“嗯。”
没等喻晚说下文,他接过话:“你来找我吧。”
“好。”喻晚的语气急切又充满的兴奋。
等待喻晚这一会儿,他终于挪动身子,撑着地爬了起来,但也没移动脚,靠着冷墙,愣愣地发呆,他在想等会儿喻晚的反应,其实他想了很多遍了,他想让自己适应下来,可以不用哭着说出来,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来,但每想一遍,就忍不住难过一番。
他知道,喻晚也和他一样会难过,想到这里他几乎要绷不住。
后来他发现自己无论去适应多少遍,也还是会止不住地难过。
他心疼喻晚,也割舍不下。
敲门声像是结束的警钟,一遍又一遍,敲在他心脏最脆弱的薄膜上。
他吞了口气开了门。
喻晚脸色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他把手里的鸡蛋饼递给他,陈恙愣愣接过。
喻晚待他接过以后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我过来的时候顺便去姐姐那儿给你带了这个,吃了我们等会儿去游乐园吧,好久没去过了,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一个小孩儿,长得特像运动会的时候被你弄哭的那一个,还有刚刚我出门的时候……”
陈恙缓了两口气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
喻晚微征,道:“你不想听吗?”
陈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轻轻喘气,他把手里的东西挂在门把手上,又靠上了墙。
抬眼看向喻晚,那句话游走在他嘴边,好几次明明已经张嘴要说了,却说不出话来了。
他低下眸子不去看喻晚,狠了口气说:“我腻了。”
声音很小,但却足以让身前的人听清。
喻晚心脏猛地一颤,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千万只蛊虫侵蚀而过,疼得要炸裂,疼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什么意思?”
陈恙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反应,这是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喻晚,再也没有满身自信,反是很脆弱,像是被擒拿住的狼,再不全是嚣张跋扈,也无气宇轩昂可言。
褪去了坚硬的外壳,磨平了尖锐的棱角,脆弱得只剩下要害,一击便致命。
陈恙几乎要失控。
他喘息很缓,气韵拖得很长,分明是在强逼自己说出来:“分了吧。”
“你看着老子说。”喻晚捏起他的下巴,语气很急很重。
陈恙对上他的眼睛,悄悄在心里好一番折腾才说话:“我一开始就只抱着玩玩儿的心态来找你,没想到你还挺深情啊,行吧,我的错,我不该去招惹你,现在弄得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了,但是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你要是真喜欢我,就放了我吧,我想找个女朋友好好谈恋爱,而不是找个男的。”
喻晚瞳孔一缩,松开了手,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袭来,狼烟乱窜,找不到出口,一下又一下地顶撞着他的心脏,直抵心口。
陈恙今天穿的一件衬衫,他看见陈恙一颗一颗地在解开衬衫纽扣,然后对着自己甩了一句:“我也不想欠你什么,你要是想上/我的话就尽快吧。”
喻晚抬手按住他的手,缓缓拉了下来摁在陈恙腿侧,又一颗一颗地将他的纽扣扣好,他声音有点哑:“我没那么龌龊。”
陈恙手背有他手心的温度,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好像一辈子都可以这样,又好像再也不会了。
他仰头抵着墙,心如刀绞般。
“真的不能继续了吗?”喻晚哽咽着说出这句话,话里有明显的恳求与挽留。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挽留别人是在离开老家到外地去念初中的时候,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可他记得自己上一次也没这么舍不得。
陈恙咬了咬牙,半边嘴勾起,推开他淡淡笑了声:“你行了。”
喻晚最后一点期望也落入深渊。
低下头也笑了两声,拧开门的时候挂在门把手上的东西掉落,他没回头,关上门大步走了出去。
关门声很重,像是在告诉陈恙……
结束了。
什么都结束了。
陈恙蹲下/身去,捡起那块掉到地上的饼,沾了些许的灰尘,他也没在意,捧起饼就啃了起来,慢慢坐了下去,刚刚憋了一肚子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爆发,眼泪一串一串接连不断地划过他的脸庞,犹如廉价的珍珠,拼命傲展身姿。
这两天其实因为这些事都没有好好吃饭,至于究竟吃了几顿或是吃了几口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昨天半夜被饿醒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眼泪落到饼上,和着油渗进其里面,被他一口一口啃掉,囫囵咀嚼几下就咽进了肚子里。
他咬着饼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到后来他肆无忌惮地哭出声音来。
他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记得上一次这样疯狂的哭,后来哑了嗓子。
从前的画面在这里好像开始走了样。
他开始责怪自己。
为什么一开始要去招惹喻晚,自己都没有处理好这些繁琐的恩怨便稀里糊涂地去勾引他,到头来还让他伤心。
他的喻晚那么好。
不对,应该是,喻晚他那么好。
喻晚木纳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般到处走,他沿着直线往前,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他只觉得心脏断裂了一块,滋出血腥味在身体里乱窜,脑袋涨得生疼。
他们俩的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发现自己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们的从前,他们的如今,他们的以后,所有的所有,都不敢再去想了。
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看见橱窗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烟,竟迈开脚步走进去买了包。
那是他十七年以来第一次抽烟,他以前一直很讨厌这个味道,家里没人抽烟,没想到今天还能拿起自己以前那么排斥的东西。
烟雾拂过他的脸庞,他猛吸了一口。
这个东西并不能消愁。
反倒抽起来满脑子都是陈恙。
眼泪忍得喉间生疼。
恍惚间他走到了胡同的尽头,身前一堵水泥砌成的冷墙挡住了去路,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迷茫,无所适从。
手里的烟燃到了头,火气卷上他的手指,微微发烫,他却没去熄灭,一直夹着那个烟头,盯着水泥墙,双眼无神。
明明踩在实实在在的地面,却感觉被悬空,失重感侵袭了他整个身体,浑身充斥着折翼般的疼痛。
直到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他才清醒过来。
他曲着食指抹去眼泪,转过身去靠墙走,顺手将手里的烟头擦过墙壁,他没注意看烟熄灭与否,就收进了手心,一颗执着的火星触到他的肌肤,他发泄似的狠狠捏住烟头,这才将其完全熄灭。
在外面转了好久不知不觉转到了自己家楼下,干脆就回去了,家里空无一人,才想起今天爸爸妈妈都在上班。
以前他无论遇到什么事影响了情绪,只要一拿起题,做着做着就会忘了,但今天却不一样,他发现自己做不下去题,愣愣地盯着书桌上那块爱心形的石头发呆。
他觉得那块石头好像投射出了他们的从前。
“男朋友!”
“我帅不帅?”
“帅哥配美食,生活美滋滋。”
“我会永远记得你。”
“同桌大人,等等我。”
“只有我们最合适。”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绕过耳间,太近了,每一个画面都好清晰。
后来又开始担心,陈恙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分手过后会不会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学习,不好好睡觉,不好好生活。
纵使再担心,总也失去了插手他生活的资格和身份。只能悄悄祈祷,他能在自己身边获得成长,好好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时候他发现时间突然变得很快,一坐就是一晚,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明了。
陈恙也蹲在墙角哭了一晚。
嗓子微微有些沙哑,眼睛漫着浓密的红,脸色却苍白得惹人怜。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走去洗手间捧了把水洗脸。
临走前他在专属于喻晚的画集末页写下:如果换个身份,我可以对你说一辈子的我爱你,我从来也不想跟你说对不起,但现在不得不是对不起。
袁梅和喻早回来时家里一片安静。
“在外面脱鞋!”她喊了声。
喻早这才跳到门外来换鞋。
袁梅拍了下他:“跟你说多少次了。”
“知道了知道了。”喻早扑向了沙发。
“今天公司里有个会,让你久等了宝贝儿。”袁梅笑嘻嘻地靠了过去。
“就算等你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喻早笑着说。
似乎又很像年少时的他,意气风发。
袁梅生来就有大气昂贵的味道,偶尔看起来大大咧咧,却也从来不差女人的细心,五官精致,身形苗条,本就是男生喜欢的模板,追求者大把大把。
曾经那个会红着脸给她送花的大男孩已经要老了。
袁梅其实很庆幸,最苦最穷的那几年他陪着过来了,最后都还是他。
“就会说些花言巧语。”袁梅道。
“只对你一个人说。”喻早笑说。
“小晚呢?”袁梅环视了一圈。
喻早看了眼鞋柜上喻晚的鞋,说:“写作业吧。”
“去切个西瓜给我儿子大人拿去。”袁梅喊道。
“好嘞主子。”喻早起身。
喻早嘴里含着一块西瓜,手里端着一盘西瓜,一只手拿着牛奶,袁梅无奈地走上前去帮他一把。
喻晚还在看着那块石头发呆,一动不动。
袁梅和喻早顺着他的视线往过去看到了那块石头。
“儿子,你怎么了?”喻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喻晚没动,眼睛也还盯着那块石头,轻轻说了句:“放这儿吧。”
喻早和袁梅把东西放到了他桌上,也没准备走。
“怎么了啊我的宝贝儿子。”袁梅靠了过去。
喻晚没说话也没动。
喻早正想说话,喻晚就起身绕开他们走了。
“出去吧,我洗澡。”喻晚拿着衣服走向浴室。
“大早上洗什么澡。”喻早喊住了他。
“昨晚忘洗了。”喻晚锁上了门。
“他……”喻早转头看向袁梅:“怎么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袁梅走出了房间。
喻晚洗完澡出来时两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儿子大人,小的斗胆问问。”喻早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我作业没写完,吃饭别叫我了。”喻晚说完又进了卧室。
喻早本想跟进去,被袁梅拦住了:“让他自己待会儿。”
喻晚一坐到书桌前,视线就不由得望向石头,那个曾经被称为“定情信物”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