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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入狱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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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平。”余兰颤颤巍巍地喊了声。
张树平这两天情绪也不高,回她时声音低低的:“嗯?”
“一年前那件事……”余兰说到这里住了嘴,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以为面前这个男人会疯了似的弹起来,指着她骂,但他没有。
料想中任何动作都没发生,倒是男人放轻声气,懒懒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他没有诧异的神色,淡声道:“他们去找你了?”
这话问出来,余兰愣了一下。
“谁?”她问。
张树平回答说:“那几个小孩儿。”
“嗯。”余兰回答的时候眼里似乎有泪水。
“你怎么想的?”她轻声说:“孩子才十几岁,我希望……你能给他们做个榜样。”
“我知道。”张树平仰着头。
“我说的不是一个好人的榜样。”余兰:“我是说……做敢于认错的榜样。”
张树平低眼望过去,眼里有诧异。
这两天喻晚就差把扬付这个破房子拆了,但也离拆不远了,至少原本悬在墙上摇摇欲坠的瓷砖和灯架,以及衣柜什么的现如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地躺地上,他找遍了整个房子,也没找到有什么线索。
按理说不可能的。
他和张树平联系过一次,那次他打电话来说自己答应做人证,然后就没了。
其实这件事他做得很离谱又极其随意,明明一切都进行得都很顺利,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断了线索,跟他做题一样,拿到题目,把几个重要信息画出来,然后就开始算,算到最后发现得不出结果。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或推理是错的,就像他做题时到了那种时候也从来不信是他从开始就错了,也许就是碰巧计算出错,也许就是张树平的问题。
他坐在二楼窗户口,双腿悬空,头顶的风呼呼而过,他望着前方,眼睛里不知道埋着什么。
“队长?”胡小满也跟着找累了的,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情绪,于是安慰了一句:“没事,继续就是了,说不定能找到。”
“真奇怪,怎么会找不到。”胡小满抓了抓头发。
“自杀。”坐在窗口的喻晚突然低喃:“真牵强。”
“你说什么?”胡小满立起耳朵。
“二楼自杀,根本死不了。”喻晚收腿转了个身,面向房间,窗台不高,他脚尖能点到地,这才觉得踏实起来:“他们在这个地方打斗过,不出意外杨付在这里就已经死了。”
他说得很轻,说话间抬手指着胡小满坐着的地方,眸光很凉,整张脸都没表情……像是一个已死之人。
胡小满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慌乱地拍着身上的灰尘,退离那里好几大步才善罢甘休。
“你别吓人啊。”胡小满惊道。
“如果打斗过,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喻晚仰头有点烦:“在当时,有痕迹不可能查不出来,警方这事办得这么草率,贱狗应该花了巨资。”
“你的意思是,贱狗买通了警察?”胡小满从兜里摸了跟烟出来点上,说话含糊不清。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完美的犯罪,只有不走心的处理和刻意掩盖事实。”喻晚说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下意识皱了皱眉:“出去抽。”
“哦。”胡小满讪讪离去。
“队长!”楼下的姜云摇手呼喊道。
喻晚听到过后便走开了。
姜云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来,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与此同时,胡小满从沙发座椅上弹起来,惊叫了一嗓子,烟蒂落到了地上,他吼着:“队长队长!队长--”
“你他妈倒是说。”喻晚走出房间,咬牙切齿道。
胡小满这才定下语气来:“资料已经差不多了,他发了一个文档给我,等会儿我去拿打印件。”
“发给我。”喻晚说。
门外的姜云使劲砸门,一嘴的生无可恋:“两位大爷!倒是先把门打开啊!”
于是两人这才反应起有人在外边儿。
胡小满小跑去开了门。
“刚刚你说什么已经差不多了?”姜云投来期待又认真的目光。
胡小满道:“杀人动机基本已经实锤了,接下来就需要队长来整理一下就OK了。”
姜云在屋里直跳,兴奋地喊着:“苍天有眼啊!”
喻晚倒是闭起了眼,像是在想事情。
“队长好像没那么兴奋。”姜云小心翼翼问了句。
“那可不。”胡小满也懒下调子:“找个物证找几天了都没找到。”
“那怎么办……”姜云刚飘上云层的情绪一下子又跌回了谷底。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喻晚捋了捋思路,这才开始说话:“等会儿胡小满去拿打印件,姜云直接去报案,别去公安局报,给姜叔叔报,我等会儿再见一次张树平。”
“为什么给我爸报?”姜云不解。
喻晚吐了口气:“档次太低贱狗会找人压,对了,必须让姜叔叔亲手处理这个案子。”
“等会等会,我们现在证据都不足,怎么报案?”胡小满问起。
“赌一把。”喻晚眼神很坚毅。好像真的只是想赌一把,好像又在极其肯定这些什么。
“你们两个办事的时候不要跟任何人暴露你们,报案的时候写我名字。”喻晚说着转头看向姜云,肃然而说:“别跟我犟。”
抛开一切,无论是初心目的还是过程结果,这件事都是以喻晚开始的,姜云是他不小心牵扯进来的,胡小满是他硬拉着拽进来的,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出了一点问题喻晚都受不了。
他自以为这并不是多么伟大的保护,只是出于本能的责任心来说。
但又好像不止于此,好像不只是责任,好像真的有点保护的意思。
“我要是不呢?”姜云不知怎的眼眶微微泛起一丝淡红。
喻晚看了一眼别开头,有些来气:“你要不就滚,这事儿你别做了,不缺你一个。”
姜云不再说话,只是望着他,胡小满也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好像都忘了,面前这个男孩,好像也才十七岁,好像也才是个高中生……
这个年龄的男孩能做什么?学习好就闷头学,不愿学就瞎搞。但他不一样,他在这个有常规定义的年龄段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即便这件事的结果他们都没数,但他们都知道他站了出来,他做了起来,在这个很有可能是一滩沼泽的地方驻留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这样做了,但是贱狗还是侥幸逃脱,那麻烦的就是你了。”胡小满低声说。
喻晚缓了好大一口气才说:“想过。”
“但我没退路。”
“你有的,你可以选择弃了这个想法,回去读书,那才是你的归宿,没有这些勾心斗角,你可以不用藏着也不用睡不好觉。”姜云说。
“也许是有吧。”喻晚转头看向窗外的太阳,半眯起眼睛,像是在承诺:“但我不愿意,也不想。”
胡小满和姜云已经各自去做起了自己的任务。
喻晚待在杨付家里没走,张树平不一会儿也到了。
“你还有什么事?”张树平跨门而入。
喻晚靠在木桌上,见他来,抬眼看去,不急不缓地开口:“坐吧。”
这次谈话在杨付家里,其实也是为了更能激出他一些事情。毕竟他对杨付的愧疚还是值得好好利用的。
张树平坐了去。
“你觉得……他死得冤吗?”喻晚问。
张树平一怔,汗毛直立,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咽了把唾液开口道:“他冤不冤你心里没数吗?”
喻晚眉角一挑:“我心里自然有数,只是觉得你心里的数没得出结果。”
“别给我来文绉绉的这一套,我听不懂,你要问什么说什么就直接点。”张树平怒道。
喻晚扬着眉微微点了几下头:“我要是直接点那你是不是也该跟我一样?”
张树平眉心一皱,垂在腿侧的手不由得捏出一把汗来,他语调有点抖:“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还他妈跟我装。”喻晚没了耐心:“需不需要给你找个翻译?”
“我都答应你给你做人证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张树平吼道。
喻晚半眯起眼看他,眼里的不爽怎也挡不住。
“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跟我合作的?”喻晚压着火气说:“你能不能有个男人的样子。”
张树平被喻晚直挺挺的目光打得浑身不舒服,他第一次发现一个比他小二十几岁的小孩儿能有这么大气场。
喻晚一直都在拐着弯问张树平,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大概都难懂,但张树平很清楚他在说什么,尽管他说得文绉绉,他依然能懂其中的意思,因为他是当事人,因为他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
喻晚的猜测没错,张树平的确不是抱着诚心诚意要合作的态度来的,他太怂了,他怕这件事喻晚没办好,初远城会把账算到他头上,他也怕喻晚这件事办好了,他会进去。
所以他站在一个中立的位置,给他提供一些证据却不完全坦诚,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自私又懦弱。
喻晚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平静起来,语气也低了下去,接下来说的话让张树平意想不到。
他见面前的大男孩放下身段,语气几近恳求:“太多人因为他受苦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个世界不只有你张树平一个家,你大度一点,后半辈子就不会这样痛苦了,放过大家,也放过你自己。”
……
“对,我们已经拿到大概证据了,现在需要您老来当一下靠山。”姜云说。
姜伟国问:“只有大概证据?”
“知足吧就。”姜云撇了撇嘴。
“这个孩子……”姜伟国有些惊讶又十分佩服:“不一般。”
就算只是大概证据也值得一提,毕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抓到初远城这个大滑头的一点把柄,都算了不起了。
“当然不一般,但是你女儿我无能,拿不下他。”姜云无奈道。
姜伟国打趣道:“这我看得出来。”
姜云恼了起来:“姜局长!”
胡小满这边也拿到了打印件,正往喻晚那儿去。
这次张老家的小电驴是被胡小满抢先一步借到,正骑着它上路,遇上了前面累得要死不活的姜云,骑过她的时候吹了声口哨。
姜云抬头看了一眼,忙喊道:“胡小满你个混蛋!”
胡小满笑着放慢了速度,姜云这才追上去,连忙跳上了车。
“给。”胡小满把一叠打印件扔在桌上。
“报了,你名字。”姜云无奈道。
喻晚接过打印件,又翻出杨付的日记,对照着开始整理。
杨付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的是他帮初远城干过的黑心事,喻晚把那每一条都拉进资料里,进行排序列号,一条又一条,清晰整齐的资料显出眼来。
杨付家里用不了电,胡小满扯了张湿纸巾擦脸,另一只手给姜云扇着风,姜云则是随便挑了个硬纸壳给喻晚扇风。
喻晚读取信息的速度很快,即使资料太完整,里面难免有一些没用的东西,但他几乎是一眼就能从里面划出重点和有效信息来。
大概十分钟,喻晚整理完了全部资料。
他缓了口气问姜云:“贱狗有没有开庭的打算?”
“不知道,刚报上。”姜云答。
胡小满倒是答了:“有。”
喻晚和姜云转过脸看向他。
“他不可能不挣扎。”胡小满说。
“我的意思是。”喻晚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他举了起来说:“在我人物证,杀人动机都集齐的情况下。”
两人登时抬高眼皮去看他手里那个小东西。
姜云问:“录音笔?”
“嗯。”喻晚点头道。
“我靠!”胡小满不敢置信地看着它。
姜云也颇感惊讶。
“那他这下是不是死定了?”姜云笑了起来。
胡小满回应着他:“那必须呀。”
“别高兴太早。”喻晚提醒道:“贱狗毕竟是贱狗,谁知道他还会耍什么滑头。”
“……”
“你别这样,说得我怪心慌的。”
喻晚抬起头望向窗外,太阳比上次他抬头时看到的还要高,还要热烈。
两人看向喻晚,面前这个少年还像那天一样,逆着光,眸子远不如太阳炽热,却浑身散发着光,他低声说了句:“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受到伤害的人。
就在次日。
大半个商业圈都轰动了。
“今天早上八点,知名食品有限公司初氏集团董事长初远城因涉嫌杀人及大量贩卖三无产品入狱……”
……
“天呐!”
“初远城!我没听错吧!”
“死贱狗,可算是进去了!”
“苍天有眼!”
病床上坐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少年看着手机里播报的新闻,眉头拧起。
陈恙起初是惊讶,毕竟初远城这么难搞的一个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进去了,后来他开始紧张。
脑海里开始翻涌这些天以来电话里的声音。
“路人。”
“在书店,出来买笔。”
“队长,一起吃吗?”
……
他有些恍,一瞬间脑袋空成一片,呼吸都急促起来,慌乱中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打电话给喻晚了。
电话很快接通。
喻晚还没来得及说话。
“你现在在哪儿?”他问。
喻晚楞了一下,回答他说:“还在这里。”
他知道他说的“这里”是哪里,一句话就像是在给他诉说答案。
陈恙脑袋嗡的一声,掀开了顶,头疼欲裂。
他语速很快:“你能不能来找我,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喻晚注意到他的情绪,连忙说:“在那儿别走,我马上来。”
这所有的事情要追溯到昨晚。
喻晚,姜云,胡小满亲眼看着姜伟国带着一群人去初氏,公司里面的员工大概是被阵势吓到了,纷纷让路躲远。
他们看着那群人把初远城拽走,初远城还是那副衣冠禽兽的样子,保持着斯文的模样,似乎事不关己,他怎也没猜到,对方这次不是无凭无据来抓走自己,所以这份理智只保持到了他们把全部证据拿出来的时候。
初远城看着面前一堆证据,忽地抬嘴笑了,一笑不止。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嘴是抬得高,表情却是无比狰狞,褪去了他平日的派头与斯文,颓得像一个怪物,却又仿佛这个样子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他脸上有泪痕,胡乱喊着:“我是初氏集团董事长!我是初远城!我怎么可能犯法!我是初远城!”
喻晚几人在审议室门口,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胡小满大概忍不住了,欲要破门而入,被姜云拉住了。
但她却没拉住喻晚。
他满身戾气走进里去,抓起初远城的衣领哐哐砸了三耳光在他脸上,连着扇没有停顿。
初远城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满脸眼泪地抬头去看他,喻晚满眼憎恨与厌恶,压着火气说:“第一巴掌替你前妻,第二巴掌,替所有被你伤害到的人。”
“最后一巴掌,替我爱人。”他说。
姜云和胡小满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个模样,一旁的警察也放任着他没去说道。
好像这个时候,姜云才明白,初远城给他口中“喜欢的人”所带来的远不止不快乐一说。
既然不只是不快乐,那他就是在替他作战,那他应该说是一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