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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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务虚子还没就寝。门吱呀声响，进来一个人。他脚步声很轻，务虚子却能听得清楚，抱着茶壶进来的人垂着头，看起来精神不济，可能没想过能见到他，顿时吓了一跳。
“先生……”他细声的道，停下脚步，说，“我是来送茶水的。”这工作他每天都在做，只是今夜难得见到务虚子会在。平日里他都是很晚才归的。
务虚子不搭理他，安淳也不在意，放下滚烫的茶壶，双手已经红通一片，捧着时只觉得暖暖的很舒服，放下后才知道手已经被烫伤。他的手满是冻疮和茧子，裂了流出血，刺麻刺麻的也没在意。大约现在让他弹琴也弹不出原来的音色。想着进了纯阳宫后也很久没弹过琴了，念头一闪而过，拿起另一个冰冷的茶壶，忍不住打了个抖索，强打精神朝务虚子点下头就准备离开。
“你明日就走。”务虚子的话传来，安淳张着大眼看过去，不知所措。
“先生还是要赶我走……”他低落的道，头垂得更低了。“安淳自认并未做错什么，就是当个仆人也不行吗？如果先生厌我，把我调到别处就是。若是放我下山……我也没有活路可走……”
务虚子心有些烦，觉得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我纯阳不收心思不净之人。你与藏剑弟子叶朔之事，以为我不知？”
眉心一跳，大约是没想过竟然还能听到这个名字，安淳的脸色一变。务虚子见此，眼里微流露些讽刺。他对安淳的第一印象越好，在知道对方越不堪时，对他的怒气就越盛。只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此人看似纯净内里也太过龌龊，这怒气就更多了。
今日又见到白陆对他的亲近样，心里更为不齿。白陆看起来是不着调，内地里比谁都无情，他三师兄就曾经跟他说过，像白陆这种人，一旦做起事来，比谁都果决。安淳能够得到他青眼，自然是耍了不少花招。
“……我不走。”安淳抿着唇，说道。即使正面对上那人的杀意，他也是强撑着一口气，将又一次升起的腥甜吞下去，哑着声音说，“我不知先生是听闻了什么，只是我这要是走了，只会更坐实了你心中所想。我心胸傥荡，自然不愿被泼了脏水。”
务虚子冷哼。越是清高之人，就越是容不下一粒沙。他不是那种喜欢辩驳之人，也懒得和对方多言，他现在不愿意走，有的是办法让他自己哭着离开。
安淳也是动了气，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胆子养肥到另一边去了，不敢和人对上，却也不肯被人小瞧了。
白陆之前被抓到，连着大半个月不敢出现，终于等务虚子被观主叫走了，才敢偷偷摸摸去找安淳，看到那人在雪地里给一株药草施肥，心疼不已，冲过去就将人拉起来，把一个暖包塞进他怀里。
“你小子怎么回事呢？这么冷的天气，还来施肥？”白陆气笑了。
“你才是怎么回事呢，干嘛对我献殷勤，你就是对我再好，我也不会喜欢你。”安淳嘴上这么说，却是将暖包小心贴在脸上，他手脚青紫，脸色更是难看得紧，怕是白陆慢些时候来，就要活生生倒在雪地里，估摸就成尸体了。
白陆抓着他的手，将内力渡过去，见他面色有些好转，手脚也不再那么僵紫，才拉着人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喜欢你个头，老子是直男，你要喜欢我，我才怕了你……啧！这屋子怎么这么冷？”他随便找了间屋子进去，没人住的地方自然是冷的。
拉着人坐下，点上暖炉，草草看了周围几眼，笑说：“哈哈，我就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机灵。表面的灰尘你擦掉了，你看！”他用手指抹了角落，满是灰。“阴奉阳违的，干得不错。”
要是真每间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安淳也就不用想休息了。如果是以往，安淳还会在一边辩解几句，这次半天没听到声音，心里就觉得奇怪。走过去摸了下他额头，没发烧就好。看他沉默不语，眼神飘忽的，白陆也觉得不安。
“你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你想要什么？”安淳突然说道，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既然说不要我的身体，为什么还对我好？”
白陆吓得倒退几大步，结结巴巴的说：“你！这种话是可以随便挂在嘴上的吗？”看安淳只是盯着他，不说话，不自在的挠了挠鼻子，说，“你小子今日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因为我太久没来，和我生气吧？我也没办法，好不容易挑了小师叔出门的时候，上层人开的会，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
又顿了下，说：“你是受什么刺激的？这地方也不会有谁来，是不是小师叔说你什么了？小师叔虽然说面冷心也冷，但心地坏不到哪里去，可能有时候嘴巴毒了点，你也别往心里去。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再找师父问问，看有什么办法把你调走。”
安淳又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看来是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我看你可爱不行吗？”白陆翻了个白眼，见对方没被糊弄，只好说，“怕了你了。我啊，其实不是唐人，是天华人，就是北域的那个天华国。”
安淳听着，没有说话。白陆叹气：“你也是天华人，明显的霍垭血统。我很小就跟父母到了唐国，后来他们死了，我就被师父收养，以前想回去的时候没能耐回去，天华太远了，一路穷山恶水强盗沙贼出没，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有能力了，又对这里有感情，就不想回去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想念，天华人很少来唐国，你还是我十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我觉得很亲切，而且你和我那个渣青梅差不多，都是脑子进水又很会装的人，我对你好也是算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要想太多。”
他噼里啪啦的一通话下来，安淳沉默了一会，困惑地说：“天华……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知道？”白陆惊讶。
“霍垭血统，又有什么特别？”他摸了摸脸，只摸到一阵莫名的湿意。“那里的人，是不是比唐人好？可是我全都忘记了……这么久没人来找我，大概也是不被需要的吧。”
白陆嘴巴张张合合，脑海里千百个念头闪过，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想回去吗？”
回答他的，是安淳眼里深刻的讽意。“回去？回去又如何？和这里一样，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人不管是哪个地方的人，都是一样的。”
白陆没搭腔，安淳心里更是难受。吸了吸鼻子，说：“你说叶朔他多坏啊，明明就是他对不起我，为什么却能一副是我错了的样子。明明就是他容不下我，我若不走，难不成等他自己开口让我滚？还是等他那个才貌双全出身名门的未婚妻找上门来，当着整个扬州人的面，将我的脸踩在地上？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先生讨厌我，不让我吃饱，不让我睡好，让我做那么多事，也不正眼瞧过我一眼。我就是晕倒了躺在路边，他都嫌碍眼，踢我一脚都嫌脏鞋。我是自己随便找一间房爬进去睡，被冻醒了还得继续做事，就是怕他赶我走，就是不想被他看轻。”
“可是……”他将手里的暖包往地上一丢，就像丢掉了压在心头的包袱，“像我这样的人，活该被人轻蔑。那自尊心值多少钱呢？压根就不值钱！”
果然如白陆所说，务虚子到了天黑才回来，他看院子里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自然猜到不是安淳一个人做得来的。他心头憋得慌，今天观主每一句话他都没听进去，浑浑噩噩的回来，就踩步去了安淳住的地方。这宫殿太冷清，也太大了，安淳还是住在他隔壁屋，之前也就来过一次，这次进去时，打开门就冷风吹面，这屋子和外头差不多的温度，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一概没有。
桌子椅子上都有灰尘，空无一人的床铺，被子摸着湿冷，不过也是，安淳忙着的事情太多，自然没时间打理这个只是得空睡一下的屋子。更不用说桌上的水壶一滴水都没有。
反观他的房间，被褥每天都更换，暖炉整天都起着，每个角落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比他以前住的时候更像是个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就连他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他早上走的时候，就猜到白陆又该来找安淳了，顿时脚步一转，回去赶人。
哪知道赶人不成，却是听到了他们一通谈话。没惊动里面的人，轻身离开，也造就了一整天的魂不守舍。他见过叶朔，李忘书和叶英是挚友，他偶尔也会受观主所托送点东西，也和叶朔见过几面。上次见面时，那人抱着酒壶在酒馆里喝的大醉，听说他执意退了亲事，却不肯说原因，但满扬州的人都在传这位叶家二少被人骗了钱又骗了心，名字是没传出来，但见到宁愿躺在客栈房间里也不愿意回家的叶朔时，从他嘴里无意间吐露出的名字，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床上私事，让他猜到了大概。
明明是叶朔的情缘，却卷钱离开，多么不堪。这个人也是痴心一片，被骗了也要竭力保护他，不让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让人知道他去哪里，自己亲自去找，却得到了绝决的回复，此后一蹶不振，借酒消愁，为了退亲还险些要和山庄断绝关系……
叶朔这个人他自然是信，那不信的人，就是安淳了。加上安淳来历不明，于睿的态度也在告诉他，这个人不可信，却又留着有用。他虽然对安淳不喜，却更不喜欢于睿的做法，三番四次的作践他，也是想让他自己离开，却没想到他也是固执，宁愿这样受辱也不肯走。
心里百转千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烦心。想着这人确实擅于玩弄人心，就连他都忍不住的在意。听到脚步声近了，务虚子没多想，当了回梁上君子。看到那人开了门，撑着一口气闭上门，此时已经是深夜，离天亮也不远了，他脚步蹒跚走到桌前，拿着馒头就着一碗冷水葫芦吞枣的吃完，抹了下嘴巴就合衣往湿冷的被子上一躺，沉沉的睡过去。
务虚子特地重重的落地，床上的人毫无反应，想来是累极了，他想起安淳刚来的时候，睡得再熟，即使是他进来，这人还是会有些反应的，即便还是赖着床不起，也不至于这样什么都无察觉。
他的手上涂着厚厚的药膏，这些药膏是炼丹房里常备着的，只是药效还没发挥，这手又得伤上加伤，久了自然就是半点作用都无。他拎起那人的手，有些感慨。
记忆中那个人抚琴时的天姿模样，再联想到他此时这副样子。是他在作践他，只是这人骨子里太过骄傲，竟然忍了下来，不肯示弱。
霍垭血统、天华人……难怪于睿师姐对他这般态度奇怪。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25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