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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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朔猛地睁开眼睛，喘着大气，门扉轻开，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少爷，天都亮了，您不是说要去……”
“滚！！”一个花瓶砸了过去，婢女吓得浑身发抖，跟在后面的几名婢女也是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自从三年前自家少爷的情缘跑了之后，叶朔的脾气就一日坏过一日，也就只有在几位庄主面前还有点样子，其余时候就跟中了魔似的，谁也不敢招惹他。三年前老庄主在他执意退亲的时候出面教训他，逼着他娶亲，叶朔更是大闹山庄，还是大庄主出面才把他压下来，可即使被十来名同门师兄弟硬压着，这人也是眼眶发红，十分不敬的瞪着老庄主，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他每一句都打进了那老庄主的心里，戳进他的肺腑：“你就是要废了我武功筋脉把我打死了，我也不娶那女人！你自己糟践自己的儿子就行了，我的人生还用不着你来糟践！告诉你！我就爱他一个，就算他不要我了，离开我了，我叶朔此生也只爱他一个！”
他眼里满是水雾，头发散乱全无昔日风采，那眼泪滴在他师兄手背上，那师兄都烫得惊呼。叶朔哽咽着：“我的安儿什么性子我自个儿清楚，如果不是你们这群人，天天把什么道德伦理繁衍子嗣挂在嘴边，还教唆在他面前说那些话，他又怎么会不要我，又怎么会离开我？如若他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意思。既然他在，即便赖着我也要活，我就不祈求他原谅我了，活该我命苦，克死我爹娘，还让安儿那般痛苦……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那么善良又不懂世事，别人给颗糖他都当谁是个好人，为什么就偏偏遇上我这个坏根子……”
他泣不成声，声声深情，情根深种，这疯魔样子，不正是应了那句情深不寿，半条命休矣。即使周遭藏剑弟子各个是条硬汉，也多是不忍，别头眼眶发红，叶朔的资质是山庄最好的，虽然叶英的心剑他没有学得精髓，可是藏剑心法各式绝学，他都信手拈来，可谓是当代弟子的楷模。
以往的叶朔，知书达理见人也是三分笑，虽然不免少爷脾气有些轻狂，却也是知明大理，就是脾气再坏再善妒的人，看到他都是有说有笑心中钦服，虽然是养子，却也是内定的下任大庄主，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可是之前越是好的人，一旦被戳中了死穴，他就越加疯魔，什么人伦什么道理他都通通听不进去，他悲哀得日夜颓废，生生瘦了十斤，在外奔波散尽金钱，到最后就只得到一个死情缘的结果，这如何能承受。
今日又在老庄主口中知道，原来竟是这人派人去口伐安淳，安淳看起来乖巧懂事，却是十足没有安全感，也是，一个前尘忘却举目无亲的人，他如何能够像常人一样，如何有底气抗拒来自叶家人的轻贱控诉。叶朔平日里就卖力的讨好他，让他当自己是依靠，结果倒好，最后得到的是至亲的背叛。
他无法想象当日安淳听到那些谣言的时候，心里该如何痛。“我当他是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连风吹一下都恨不得把那风神揪下来揍一通，你们倒好，把他当成什么了？我放在心上宠着爱着护着的人，可不是你们这群混账可以糟践的！”
说完这通话，他内力一使，剑气四溢，震得屋檐都在颤抖，压在他身上的十来人纷纷都被震飞去，少数人还被逼得满口是血。他驼着身子，明明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心态却老了几十岁，那模样就是目不能视的叶英，也是于心不忍。
叶朔不再说话，他蹒跚着步子，一步步的走出大门，周遭人噤声垂头，都不敢叫他，眼看着他走出山庄大门，谁也不敢拦他。
老庄主心硬了大半辈子，老了见到自己儿子女儿那副样子，即使再是要摆家长样，也是心有愧意，不然也不会丢下山庄在外游历，此时是因为叶朔太过荒唐他才回来，哪知道那以前看起来格外顺心的小子，如今竟然成这样。
罪魁祸首还是他。但是他前刻是想起自己以前所为，有些愧疚，后面见到他要走了，就怒火中烧。中原人讲究孝道，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也没有后世那般丧心病狂到子女奉父母为天的程度，但老庄主是儒生出生，自然是比常人迂腐得多，如何能忍这小辈这般放肆，大逆不道的掀他老底，当下就要喊人去追他，把人关起来，硬送上婚堂。
可是他话刚落地，一直不吭声的叶英就说话了，他在藏剑山庄的威望已比老庄主要高，说句不敬的话，眼下各大门派明争暗斗，朝廷腐朽皇帝昏庸，江湖更是腥风血雨，事态决定了藏剑山庄可以没有老庄主叶孟秋，却不能没有大庄主叶英。
他的话分量极重，声音不大不小，却深深敲进所有人心堂里，道：“祖父是祖父，父亲是父亲，他的婚事，我叶英比父亲更做得了主。二弟，送上大礼，给女家登门道歉，就说是我叶英管教不力，有事自可冲我而来。叶朔此事，到此为止。”
他这话落下，老庄主面色惊愕，他看过几个儿子，谁都低着头，谁都不理他，登时就是一阵苦笑，转身离去。
叶琦菲要找人不难，叶朔也没有刻意隐藏，他只是在扬州找了家客栈，天天喝得烂醉，谁要惹他就是一通暴打，即使没有双剑在身，也不是常人能够欺辱的。
叶琦菲长叶朔两岁，乃三庄主叶炜和霸刀山庄大小姐柳夕的独女，霸刀山庄比藏剑山庄要早杨名得多，开始看不起半路出生的藏剑山庄，但面上还是留几分的，只是后面藏剑大会一开，霸刀山庄影响极为惨重，都是铸刀名门，但新出的藏剑山庄硬是将前浪打在沙滩上，如何能心平气和。
后面柳夕和叶炜相恋，叶孟秋反应比柳家大多了，柳家都变相默认了，这老庄主却是硬要逼死这板上钉钉的三媳妇，三子夫妻远走高飞本就惹得两家不满，最后叶凡和唐门的唐小婉私奔，柳家和唐家本来就订有婚约，登时柳家和叶家更加势如水火，这等情势之下，柳夕身死，叶炜心冷归家，独女也被她舅舅带走，直到12岁才认祖归宗。
叶炜对父亲又敬又怕又怨，叶琦菲表面上尊敬着，私底下可是恨死了叶孟秋，如今那老头子又搅合得自家师弟这副模样，更是气急了。无奈她亲眼看到父辈情感纠葛悲剧，自己又硬是凭着一身功夫誓死不嫁，本来就有些地位尴尬，如今叶朔此事一出，她也只能搁到现在才敢明面找上门。
她背着轻重二剑，手里还抱着叶朔的，一路过来竟然是半滴汗都没流，脚步轻便轻松至极，进了客栈门，直接就往师弟房门走去，一脚踹开大门，就看到那人头埋进酒坛子里，周遭都是空了的酒壶，屋内酒气浑浊，她光是闻着都要醉了。
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脸，也不客气，左右开弓脸就肿了老高。也就是叶朔还有几分神智，知道这人是自家从小感情融洽的师姐，不然就要动手了。叶琦菲把那两把剑塞进他怀里，又塞了一大袋的金子，说：“别这副死样子了，大庄主开口了，亲退了，那家人也给自己女儿换了门亲，老庄主也都不理了，顺心如意了吧。竟然出门都不带剑，幸好这里还是扬州，出了这地界被人找上了，你就成了藏剑史上一大耻辱——死得太难看的榜首。”
叶朔哼哼着，把剑和钱袋子往床上一抛，那床哪里容得下这份量，顿时就散架了，楼下还下起了尘雨，管事的是一句话都不敢吭声。
叶琦菲见他又要喝酒，把酒坛子抢过来，白了他一眼。“看你这死样子，行了吧，长辈们都同意了，你就掉下面子，哭着求着把人找回来，大不了你在他面前跪重剑，跪个三天两夜，他要是还稀罕你，肯定还会跟你好的。婚姻是不能过明面，但结成契兄弟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大办，请一堆人热热闹闹的弄上几日，也比寻常夫妻风光多了。”
“你不懂……”他醉醺醺的说，“他托人跟我说的，连面都不肯让见……他说了，他不恨我，也不爱我……他真的做得出来，他就是这么心狠的人，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才不信这个呢…他不要我了，彻底的……”
说着他又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指不定他都已经有情缘了……我的安儿啊，我的心肝宝贝，我还没吃够呢，就要被别人吃了，我心好痛…一想起他我的肾也痛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不举呜呜恩恩……”
叶琦菲死命捂着他嘴巴，不让他嚎下去。“要死啊，这里隔音那么差，你再说下去，不是看轻你，就是看轻你情缘。”
这话让叶朔清醒了，他自己捂着嘴巴不说了，看他那么没出息，叶琦菲也是愣了。“到底那小子有多大魔力啊，都这样子了你还护着他，把他名字告诉我，长什么样子呢，我帮你去找。舍去这面子不要，也给你求回来。”
叶朔动了动鼻子，说：“你只是借口溜出去玩吧。”
叶琦菲拍了他脑门一下。“怎么说话呢，实话是能说的吗？”她哼了声，“要说你比我爹好多了，起码你情缘还活着呢。”
“……对不起。”叶朔喃喃着道歉。
“你对不起个毛，你爹妈也都……”叶琦菲自觉失言，转移话题，“你还是不是我藏剑弟子了，你爹是大庄主呢，江湖谁不知道他，面子大着呢，你既然还喜欢着，就去跪去求，就算有情缘，你不会抢回来啊？你怎么能这么窝囊！”
“你不懂。”叶朔道。
“你就只会说我不懂，那你懂什么？”叶琦菲也是动气了，“既然喜欢又不去追回来，之前不是很厉害吗？整个中原都被你走遍了，怎么这回还和酒赖上了？他要是见到你这副鬼样子，再有情也是跑了！”
“我说了你不懂。”叶朔痛苦的捂着头，“那个给我带话的人，是安儿的家人。”
叶琦菲眨了眨眼睛，凑过来细声说：“你不是说他举目无亲吗？”
“呵呵…还举目无亲呢……现在就算我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会看上我的……”叶朔猛喝了一大口酒，“他家人说了，我这辈子就老实的待在扬州，除非安儿自己肯回头，不然我是别想了。我要是违反了这约定，他就要藏剑山庄不得安生。”
叶琦菲本来还喝着酒要镇定一下，现下听了这话，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这口气也太大了！他以为我藏剑山庄是什么地界？竟然敢如此……”
“师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没办法啊……”叶朔哭着说，“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反正这条命也是山庄给的，既然安儿不想要，就给山庄吧…我就算再畜生，也不能让山庄为我所累……”
“……他到底是谁？”叶琦菲慎重其事的问，脸色极为肃穆。
但叶朔只是苦笑，低头喝酒，不再言语。
后来叶朔睡遍了扬州所有的客栈，喝遍了所有的酒类，直到一年后才被叶英带回家，此后便是苦修剑道，面色一天比一天冷，门内弟子没有不怕他的。时光回转，叶朔喝斥了婢女，将人赶出去，自己东倒西歪的就着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胡子也不刮就抱着剑出去练。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必要的睡觉进食等，他都是和剑过，和大庄主有得一拼。然而他这般一日过一日，却是油尽灯枯的模样。几位庄主也不忍，就连老庄主也开始着手找人，可都石沉大海，久了大家越查越沉默，最后是一个字都不提。
有时候叶朔闲下来，脑海里都是安淳的模样，他们初见时的适逢知己，后面的浓情蜜意，再后面，他的愚蠢逼跑了他。每夜入梦，都是那人的身影，他在吃饭时，画画时，弹琴时，沐浴时，两人荒唐时候的样子，深刻得印在骨子里，都忘不掉。
他们相遇一年，分别三年，直到他又见到了那个人。
西子湖畔西子情，旧人相见不相知。昔时柔情双思意，如今不过一场梦。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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