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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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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紧不慢地吃饭,吃完了,林萱看了下窗外,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头,只留下一片浅橙色的天空。
“我想出去走走,你呢?”
当然是陪她咯,他跟着起身,先把碗筷收到盆里,舀一瓢水倒进去,加上之前的淘米水,饭碗就被泡上了。
“我也去,碗等下再洗。”
“嗯。”
钱藏得很隐秘,家里也没什么别的值钱东西,她把门虚虚地带上,沿着小路往河边走。
“你还每天游泳吗?”
“回来了会游一下,上班那离河边远,麻烦,就没去了。”
林萱回头笑了一下,说:“我还是不会呢,爸爸给我买了游泳圈,有那个,好像形成了依赖,丢掉了学习的能力。”
“只要安全就好。”
“也对。”
河里有些小孩在偷偷游,她俩一在河边出现,那几个就迅速往对岸游去。
八月底了,大人们见到游泳的孩子会教训。
林萱觉得好玩,就地找了看着干净点的地方,脱了鞋子,然后坐在鞋上,光脚在草上踩来踩去。
“刺刺的,挺好玩。”
李君没有坐,挨着她蹲下。他盯着她那白皙的脚面,想起小时候入了冬,没有洗澡的日子,夜里他们俩就共一盆水洗脚,她也会这样调皮,用脚趾在他脚背上轻轻地踩来踩去。
他发愣,她就轻轻碰了他胳膊一下,问他:“你要下去游吗?”
游泳不算什么,但他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脱衣服,摇头说:“今天不了。”
他突然回神,反问她:“你想游吗?不用怕,我可以带你。”
林萱羞涩地摇头,他们成年了,没办法这样。
游到河对岸的几个小子,光着屁股在那找衣服,李君先反应过来,伸手挡住了她眼睛。
林萱嗤嗤笑了一会,问他:“他们穿好了吗?”
“等一下。”
草丛里蚊子多,两人才坐了一小会,她已经连着拍了自己几次。
李君先站起来,说:“回去吧,蚊子多。想看电影吗?我那里有些影碟。”
问话的他,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实际上,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
林萱站起来,低着头穿回凉鞋,小声应了一句:“好啊,先回去锁一下门。”
李君真想大喊几声“太好了”,可那样不稳重,不能让她看出来。
两人沉默着走回马路上,路一宽阔,他就放慢脚步和她并排。到了家,他弯腰取了她给他做的衣服,她找出一个干净袋子给他装上。
他拎在手上,手虚虚地护在她身后,说:“走吧,我来锁门。”
锁就在食品柜上,他顺手拿了。
再回到马路上,他边走边靠近,尽量地挨近她。
她好像明白了,并且接受了他的心思,没有说什么,身体也没有闪躲。
在马路拐弯处,迎面遇上村里喜婶子,两人平静地打了招呼,倒是喜婶子一脸诡异地盯着他俩看,愣了一愣才回神,问他们去哪。
“散散步,婶子,我们先走了。”
“我们”,还贴着身走,这就是公开宣告关系了啊!
喜婶子恨不能倒回去,到马秀那问个确切消息,可这会人家也往那头走,她……她不能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她脚步加快,赶去了李山家门口,正巧他在坪里收干菜呢。
“山叔,山叔,你家君伢子真跟林家那个……搞一起啊?你晓得信不?(知道情况)”
李山把空盘箕掀翻,在底部拍打,让干菜残渣抖落,然后应道:“晓得啊,蛮好的。萱妹子长得好,性格好,恰好我们君伢子脾气大,正合适嘞。”
喜婶子急得跺脚,大声说:“你们怕是不记得了吧,她娘偷人,她爷杀人咧。要是像她娘,慢点以后有样捡样,也会到处勾搭。要是像她爷,更不得了,会砍人滴。我们雯雯那样的,你们看不上,去找个这样的烂货,也不怕害了自家一世。”
李山把手里的大盘箕一放,嘭一下落地,带起一些灰。他板着脸教训喜婶子:“你呀,几十岁的人了,长个嘴巴子,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讲话。人家哪里不好了,规规矩矩的,每日子关着门,不打牌,也不乱七八糟耍。讲话细声细气的,有礼貌不过几(很有礼貌)。这个社会就是你们这些烂嘴巴祸害滴,快点回去搞饭是正经。有空好好教一下你屋里妹子,至于我们屋里的事,哪个请你来管了?走开走开。”
盘箕也不收了,他起身到台阶上拿了竹枝大扫把,对着喜婶子那边狂扫,扬起满天灰。
喜婶子恼羞,又讲不过他,只能气呼呼地回去了。
李山一手拿扫把,一手拖盘箕,雄赳赳气昂昂回屋去。
走过拐弯处,就能看见桥的全貌。这些年,不单李家村的人,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打起了主意,大家都想尽办法往这里建,房子加木棚,在桥附近开店的,已经有了二十几户。
天色暗下来,大家都亮着灯,买货卖货,还有打牌的,打桌球的,停着摩托车等客的,热闹得很,也不怪人家说李家桥这里是个“小镇街”。
李君在这条小镇街上,绝对算名人。做生意的,每一个都嫉妒他,一看他领着个女孩子走,都忍不住瞩目。
李君察觉到她有些闪躲,垂着头盯着路面在走。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把手靠近了她的,先是碰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一鼓作气,快速抓住了她的。
妈呀,紧张死了。好在,她没甩开,也没再看他,就那样任他牵住了。
紧张一下就化成了沉甸甸的幸福。
李君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仍然低着头,轻轻甩了一下手,说:“你笑什么?”
李君不放手,大声说:“高兴的,就是特别特别高兴。”
她不说话了,他知道她害羞,并不强求她回应。
他家的店,在三角坪的黄金位置,正对着桥头。他家店里没设牌桌,但隔壁那家,货进得特别少,却热闹得很,不仅有牌桌,还有台球桌子,不大的店面,挤了二十来个人。玩乐的都是些熟面孔,一个看到了,喊他一句,剩下的全看了过来。
李君自然地打招呼,但为了不让她不自在,他快速地打发围上来的几个年轻小伙:“我有事,下次一起玩。”
马秀手搭在柜台上,站在店门口,身体笔直,很是拘束。她谨慎地打量着儿子的脸色,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萱……萱萱,到……到屋里……坐一下咯。”
看热闹的,都惊得不得了,这是已经过了明路的意思吗?他们还以为俩娘崽有架吵呢。
林萱尽量忽视身后那些八卦的眼睛,笑着说:“婶子,打扰了。”
人家客气,马秀更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了,转头去摸各种吃食。
李君开口说:“妈,帮我装盘瓜子就行,炒的,不要五香的。”
他抬手,让装衣服的袋子滑到臂弯,然后接了马秀盛好的瓜子盘,牵林萱的那只手依然没放,淡定地说:“妈,我们上楼看会电视,有事你喊我们。”
“嗳。”
隔壁八卦的,听到这,已经悄悄嘀咕起“两人睡没睡”的问题了。
坐在麻将这一桌的李雯,气呼呼地说:“还不是跟她妈一样,哪个想睡就睡咯。二坨。”
“糊了,等了几圈,总算糊了一手牌。”坐李雯对面的男人哈哈乐,等着李雯撇嘴拿钱出来,他一边捡回那十块钱,一边偷瞄李雯怀里那娃娃正在猛吸的部位。
李雯单手砌牌不顺,刚放了炮又不爽,继续瞎扯:“小时候就不正经,每天缠着他,跑了这么些年,一看他有钱,又黏回来。真的厉害哩。”
坐她下手的,是河对面村里的一个中年妇女,夜里常在桥上打牌,大家喊她嫦曼曼(姑、婶、姨)。嫦曼曼为人厚道些,劝道:“我不认得这个妹子,不过看着还是规规矩矩的。长得好,穿得干净漂亮,也不怪君老板喜欢。”
“规矩?你怕是不晓得哦,她娘偷人,好多年前就跟你们村那老鼠子搞到一坨(块)。搬到个街上去,也没清白过,她爷就拿柴刀砍死了那个偷人婆。”
“啧啧,那就不简单呐。不过,她应该不像爷娘,实在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现在开放,嫦曼曼经常打牌,冷眼看着这些结了婚的和快要结婚的男男女女,没了她们那时候的分寸,互相调笑。就像她下家,眼珠子都长在雯妹子的奶婆(胸)上了,雯妹子不可能不晓得,不还是专心打牌,完全没当回事。像她们这样的,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讲刚才那目不斜视的老实妹子?
李雯还要讲两句,她上家六毛坨已经不高兴了,催道:“莫打讲了(闲聊),专心专意打牌咯。”
都是几个农民出身,个个手头紧张,打十块钱一炮的牌,输起来心惊肉跳的。
李君牵着林萱上楼,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
“二楼当存货仓库,卖的东西多了,一楼铺不下。一楼后面,买了别人家一丘小田,单独建了三间小屋,左边做公共厕所,中间放煤球,最右边当小厨房。三楼住我妈,也有一个厨房,人多就在楼上做饭,还有厅、卫生间和四间睡房。四楼我一个人住,平常不准她们上来的。”
林萱看到铁门上的锁,主动接了瓜子,并轻轻挣了一下,示意他放开手。
李君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摸出钥匙开了门,重新拉回手,左手接回瓜子,进屋顺手放在桌上,又垂手,让盛衣服的袋子滑下来,然后拉着她先把四楼参观完。
“楼上反正只住我一个,没搞厨房,只有卫生间,还有三间房,我不喜欢有人闹,现在只两间铺了床。”
他家这地基,花了钱走后门,找人批到了最大块。所以面积不像镇上那样,4×18就算一个门面。他这一楼两个门面能顶人家四个。所以4楼的睡房,都是非常大一间,外面阳台也很宽。
不过他回来没多久,常用的就是厅,还有挨着厅的这间卧室。
他领着她每一处都看了一下,还好还好,当兵的习惯让他床铺整整齐齐的。
林萱笑着夸他:“你房间好整洁呀。”
李君趁热多给自己拉分,说:“我勤快,你放心,活我干。”
林萱主动拉他回到厅里坐下,他挨着她坐了,把两人交握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小声说:“妹……萱萱,我喜欢你,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林萱轻声问他:“婶子和阿公是真的不介意吗?”
李君紧张得要死,一听到这个问题,赶快回答:“当然,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林萱看看玻璃窗外,然后转回视线盯着两人的手,柔声说:“那天,爸爸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是让我将来找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要……很喜欢我的人。他说如果不是,就不要嫁人。我这几天都在想,李君,我知道你对我好,小时候就是,现在也是。我……也想对你好。但我担心你只是……只是记着要还我们家的人情,也怕你要面对那些压力。所以,我才跟你说要保持距离。”
可是他眼里的情意越来越清晰。他是爸爸安排的最后一条可靠的退路,是爸爸认可过人品的人,是真心愿意对她毫无保留付出的人,也是她能全心全意信任依赖的人。她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心动,是不是电视里说的那种爱。她只是想试一试,想抓住这个通往幸福的机会。
一个人的这些年,真的很难熬呀!
李君又紧张又高兴,必须赶紧表白啊。他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尽量正对着她,认真说:“不是,不是报恩,真的,我就是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想抱你想亲你的那种喜欢,想娶你的那种喜欢。至于那个什么压力,不可能的,你放心,我从来不管别人说什么,谁敢来说,我就敢揍。”
林萱摇摇头,说:“对不起,李君,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喜欢你,我只是想试试,但这样对你好像不公平……”
“没关系,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就很高兴了。真的,我高兴得恨不能对着天上大喊,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对你好,让你慢慢喜欢上我就行了。只要你肯跟我试,那就是天大的公平了。”
她这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这才几天,那个杨磊就来找了几次。红兵说他长得好,她都没想过要跟别人试,只肯跟自己试,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她不懂恋爱,他也不懂,但人是活的,学就是了。
林萱看着他没说话,她眼里有千丝万缕的温柔。李君的心,软乎乎又热乎乎的,但忍住了冲动不敢造次,说:“这事不急,我们慢慢来,先看电影好不好?我去拿碟,你来选。”
“嗯。”
几块钱一本的碟,他刚回来那会,有点不习惯,老睡不着,无聊就看这个。
林萱随便挑了一张,是几年前出的《审死官》。
电影拍得好,表演浮夸但不出戏,搞笑之余,又处处有嘲讽点。林萱看得很认真,李君一是看过,二是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大半的时间在剥瓜子仁,剥好了就拉开她手掌,放在她手心。
她高高兴兴吃了,然后和他一起剥。
电影看完了,李君主动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