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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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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致是无神论者,但相同的梦,连续做了五场,痛得真真切切。
飘雪这天,农场迎来了负责人员调动的卡车。最后一个跳下车的人经过时,他正好洗完饭缸抬头。
身体本能地紧绷,嘴不受控地喊出了声。
“杨卫国!”
杨卫国惊喜地看过来。林尽致攥紧了拳头,迅速扭过脸,看向宿舍方向,对着那边又喊了一声。
卫国建国建军很多,大库房改建的集体宿舍里住着二十七个人,确实有一个阳卫国。
梦里的剧情是两个yang卫国觉得彼此有缘,下工后来往多。杨卫国因此跟他搭上了话,他耳根子软,又喜欢乱发善心,听多了对方诉苦,就尽量从自己手里省下一些粮票和钱塞给他,让他寄回去支援老家的亲人。
人人学雷锋,奉献精神是崇高的品质,但那个梦,锲而不舍地提醒着他:这是个无耻小人,不可结交。
他把自己的东西全收在箱子里锁起来,包括书本和纸笔。
杨卫国经常过来,他一来,林尽致就会换个地方练字。杨卫国果然如梦里那样,时常跟其他人说起他为什么会阴差阳错来这里,说他这个长子离了家,留下父母弟妹在家多艰难。
有人关切,但来了这的人,能力都有限,只能给一些不切实际的建议。
后来一位舍友病倒,杨卫国搬了进来,铺位就在林尽致旁边。
果然是这样发展。家里寄来的信,确实提了要帮他定对象的事。
所以那不是梦,是老天爷恩赐的警醒。
林尽致立刻回信,刚写下“不行”就停了——那种熟悉的心痛又涌了上来。
罗红梅是疯子,是畜生,是祸害,但萱萱是最好的孩子。他最心爱的宝贝,因为大人的错误吃尽了苦。如果他不屈服于沈无瑕的威逼,避开罗红梅,确实能逃过那场婚姻悲剧,但那样的话,他就永远见不到萱萱了。
他一想到这,就难受到无法呼吸。
他还得再想想。
外面有人提醒:“林尽致,有人找。”
这人说话笑嘻嘻的——来找的一定是异性。
这又是一件为难事,曾经刻骨铭心怜惜过的人,现在好像……没那么在意了。
梅袁芬安安静静地等在土墙外,林尽致深吸一口气,迈出门槛,朝那方向走一步就停了。
“梅同志,你好。”
梅袁芬扭头,眼神里的忧郁一如从前,还有疑惑不解。林尽致将这些看在眼里,淡淡地解释:“你家里要帮你介绍对象,我们之间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避免引起误会。对了,听说再过几天有运棉车发往军区,你可以打个报告,请假去看病。”
“谢谢。”
梅袁芬没有急着离开,她紧了紧他送的棉衣,又抬眼看向了他。平心而论,她算不上有多标致,但有一双自带故事感的眼睛,你能在里边读懂很多东西,还会情不自禁去深思,去感同身受。
林尽致扭头避开,快速说:“我还有信要回,先走了。”
他将“母亲”划掉,再是“不行”,看着还是刺眼,于是将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留着引火用。他掀开褥子一角,从垫在下面的旧报纸上裁下一块,用它写了回信。
言简意赅:想要他同意跟罗红梅处对象,要满足三个条件:同意姐姐跟她同学的婚事,支持姐姐在广播站的工作,举报负责组织宣传工作的佟有为作风不好。
大雪封路前,他收到了两封信和一张包裹单。他立刻请假去领回来,但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当众拆开,而是先看信。
他满脸忧愁,没人过来起哄,各自看着自己的家书。
杨卫国没收到信,在宿舍里来来回回走动,最后坐在了阳卫国的床边。
林尽致不再关注他,认真回信。
写给林雅莉的信里提醒她:不要惦记他,把钱和票存下来结婚用。如果沈无瑕再施压,发电报,他来处理。
写给沈无瑕的信,和上一封一样。
这是警告——我知道罗红梅和佟有为有奸情,达不到我的条件,那婚事想都不要想。
冯和平推门进来,跺着脚提醒他:“尽致,你的东西。”
林尽致上前接了,冯和平小声提醒他:“那位黄同学送来的,说是感谢你上次帮忙。”
“谢谢。”
其实应该他去谢黄新词,谢谢她欣赏过自己,谢谢她爱屋及乌喜欢过萱萱。
但他不能,她已经有了在谈的对象,自己和她接触越多,对她来说,影响越坏。
这份情谊,就记在心里,将来再说吧。
一年后,操心宝贝女儿婚事的沈无瑕想办法把林尽致弄了回去,给他安排了一份打扫街道的工作。
罗红梅嫌弃“扫大街的”丢人,借故拖延着见面时间。
有了梦里的经验,本就想做出一番大事的林尽致将地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林雅莉工作稳定,婚事已成。
他上了大学,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他计算着日期,主动找上罗红梅来谈交易。
结婚一年,到期离婚,给她三百块钱“解放费”。期间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管吃喝。
有孩子,全归他,再给八百。
领离婚证的当天结算,不守规则的话,一毛都没有,不愿意离,那行,一日三顿拳头伺候。
罗红梅没有立刻答应,完全是听傻了——没有票,一块钱也能买上十几个鸡蛋,棉布才几毛钱一尺,崭新的台扇只要七八十。沈无瑕每个月偷偷给她十块八块,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三百加八百是多少?上千啊!
“你骗我的吧?”
林尽致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票子 ,当着她的面开始数。
全是大团结!
“你哪来的钱?我告诉你妈去!”
“随你。”林尽致将数好的三百甩了甩,嗤笑着说,“这是三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丑事?别说你这样的货色了,就是娶个天仙,也用不上这么多。我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不定哪天就杀人放火了,所以不想祸害好姑娘。要不是怕死了不好埋,你以为我稀罕结这个屁婚!”
沈无瑕最近一直在催她,原因就是这个假儿子越来越不听话。
他说完就走,罗红梅急了,追上来喊:“我答应我答应,今天就……我现在就回去打介绍信。”
“下个月4号,过期不候。”
“行行行。”
“要是我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弄死你!”
“你胡说什么。”
罗红梅恼羞成怒,跺着脚,随后冲过来想抽他。林尽致抬手,将她扣得死死的,用力甩了出去。
她跌倒在地,气得手脚乱舞,嚎啕大哭。
他记得清清楚楚,受孕就在这一天,上辈子能成事,是喝了沈无瑕给的那碗鸡汤。这辈子,他自己找了门路,买到了秘药。
吃了药,身体有了反应,但一对上这张脸,厌恶和愤怒就如洪水汹涌,理智根本无法抵抗。
罗红梅主动解起了衣衫,林尽致抬眼看到这一幕,转身干呕。
“你什么意思?”
林尽致懒得搭理她,用力按住胸口,回头找到拉灯绳,把灯关了。
原以为黑暗能糊弄感官,但适得其反,它像一张无形的鼓面,把他蒙住,困住。
动弹不得,呼吸不能。
他……他真的做不到。
萱萱,对不起,对不起!
他试图自我开解:她那么乖,那么好,就像是西方故事里的天使,她不来这里,降生到另一个健全幸福的家庭更好。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持续的呕吐声让罗红梅意识到了什么,她尖叫怒骂,下床后摔摔打打。
林尽致强压下恶心,冷声威胁:“再叫一声试试,我把你弄死,扔沙平那边的矿洞里去。”
罗红梅叫了半声就戛然而止——他真的用力拽着她手腕把她甩到了门上。
磕出来的痛,清楚地提醒了她:这人真的做得出来,说不定今晚就会杀了她。
她开始慌了,跪下来哀求:“你要我怎么做,你说,我都做。我好好伺候你,你不喜欢我的身子,那我用手,要不用……”
“闭嘴!”
这样无耻的人,不配做萱萱的母亲!
他越想越恨,想起女儿吃过的苦,再也抑制不住滔天的恨意,走上前,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扇她。
罗红梅哀嚎着躲避,求饶。
“夫妻矛盾”并不少见,隔壁邻居听见动静越闹越大,担心闹出人命,忍不住过来敲门提醒:“有话好好说,要注意影响。”
罗红梅刚要告状,就被林尽致掐住了喉咙。窒息带来的恐惧让她服了软,一得到自由就主动帮他解释:“灯泡坏了,太黑,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邻居将信将疑,又热心地问:“我家里还有个灯泡,要不先借给你们?”
林尽致高声说:“谢谢,这么晚了,不方便换,明天我去买。”
他的脚,踩在她小腹上。罗红梅慌了,后悔了,低声哀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才二十几岁,青春才刚开始……”
林尽致脚上用了点力,罗红梅吓得不停颤抖,飞快地说着各种保证。
“想活命,就看你怎么做了!”
林尽致用手电筒照明,罗红梅写了11张纸,有认罪书也有保证书,把能想到的话全写了下来,张张按了手印。
林尽致收好它们,立刻离开。
药效还没过,身体火热,全靠夜风带来的凉意换回一丝清醒。
这么晚了,在街上游荡会被当成盲流处理,没有介绍信,住不了招待所。他循着记忆找上了住在附近的肖火,开门见山说要借宿。
肖火纠结死了,要不是林大哥请他代工扫大街多一份收入,还时时找借口补贴他,他们一家就要饿死了。
救命恩人,供着都是该的,但是家里就两间房。爷爷、爸爸还有残疾的哥哥三代挤一床,他睡柜子上。另一间房住着他姐,小得不能再小的房,女孩都伸不直腿,就是她把床让出来也睡不下。
林尽致当然知道他家什么条件,指着饭桌上搭着的椅子说:“我坐着眯一会就行了。”
“这……”
肖火不知道睡柜子和坐着挨一晚究竟哪个好,又歉疚又为难。
林尽致笑笑,说:“快去睡吧,你清早要上工,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突然多出一个人,别吓到他们。”
“欸,好好好。林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
“没事,快去吧。”
肖火回房跟他们说了,拦了不让起来打招呼,四人忐忐忑忑睡下了。
火气太旺,口渴得很。林尽致用手电筒照到了烧水壶位置,走过去倒水喝。杯水车薪,他连倒了几杯灌下去,还是渴。直到壶空了,他才对着黑暗吐了一口气。
“我再烧点水吧,怠慢了。”
柔柔的女声,客客气气的言辞。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
“我认识你,谢谢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我是阿火的姐姐,肖煤。”
又是梅?
“够了,不用喝了。”
“那我留一壶架在炉子上,要是夜里还想喝,你就把炉门盖拔了,让它早点烧开。”
“行。”
她一边舀水灌进壶里,一边解释:“我跟他都缺火,所以取的是煤炭的煤。谢谢,可以了,关掉吧,节约电池。”
他用手电筒帮她照明,她回头道谢,清清秀秀的五官,因为笑得真诚,加上这束打光,意外地动人。
确实应该关掉手电筒,不过不是因为电池太费钱。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暗地里提醒自己:不要被药效驱使去做畜生。
她家穷,没装电灯,早已习惯摸黑走动。他不放心,听她走动几步,忍不住又打开了手电筒。
她在前,他在后,这一照,又是灾难。天呐,明明只是打着补丁的布改布,怎么包裹得那么好看?
明天送她几块好布吧!
“谢谢。”她回头,笑盈盈道谢,同时推开了房门。
小得不能再小的房,一半放床,一半放堆满了手工活的架子,只剩了一条四十公分左右的道,她瘦得厉害,可以顺利通过。
他想:我得侧着走才能到达床边。
他一直跟到了门口,这个时候,这个气氛,实在不太合适。
肖煤怕他误会自己在勾搭他,压下失落,小声解释:“那场事故,大哥砸坏了腿,我伤到了脚,不能干重活,不能跑快了。”
再加一个穷字,所以嫁不出去,不会对条件这么好的你起非分之想。
后面这些话,难以启齿!
林尽致再次亮起手电筒,照着她对面的木架,柔声问:“你看我这人怎么样?”
“啊?”
她脸上有羞涩没鄙夷,有慌没惊。
妥了!
他顺从心意,侧着身体往里挤,左手带上了门,将搭扣挂上,一落座就将手电筒塞到她手里。
“我被迫结了半天的婚,明天会去办离婚。你要是不嫌弃我有这个婚史,我俩试试。你要是不乐意,用它砸我的头。”
他不想忍了,缓慢抬手去抱她。
肖煤下意识地向旁边倾斜,但很快勇敢取代了羞涩,挺直了腰回到刚才的位置。她把拿手电筒的右手挪到身后,认真回答:“我见过你几次,你是好人,最近瘦了。”
这话里的意思让人畅快,林尽致情不自禁发笑,摸黑去亲她。
“对不起,要明天才能去办离婚,委屈你了。”
“我信你。”
她闷哼了一声,他赶紧停手,贴着她问:“对不起,是哪里痛?”
她抽出被压在腰下的手电筒,送到他怀里,很不好意思地说:“床太小了,对不起。”
“小有小的好处。”
他又笑,把手电筒丢床下去,避免占用空间,脱掉鞋挤上来,把人搂得紧紧的。
这年年底,林尽致出了趟远门,帮没有生育的老同学领回来一个身体健全还漂亮的男婴,不求回报,只推荐了取名:李君。
第二年春天,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肖煤顺利生下女儿林萱。林尽致不顾众人反对,大办满月礼,痛痛快快地大醉了一场。
梦醒了,好生活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