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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秋也许喜欢携带着雨降临人间,十里安别墅位置偏僻,靠近山和大海,窗外的风凉得刺骨,南恕把每一扇窗都关闭了。

      他守了时知远一天一夜,直到他身上的温度归于正常。

      时知远面容苍白,一天的高烧令他浑浑噩噩,中午南恕把他叫醒,喂他吃了些饭,吃完药后看着他再次陷入了睡梦中,他下身没穿衣服,只有一件纯白衬衫穿在身上,扣子扣了几颗,胸膛上的吻痕清晰可见。

      南恕默默看了他很久,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日思夜想的哥哥如今就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一点都快乐不起来,他想对时知远好,但好像总在让他受伤,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回到过去,到头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似乎亲手断送了他与时知远之间那微弱的可能,他再也没了退路。

      时知远真正醒来是在当天夜晚,周围很静,风吹过海面掀起阵阵浪花,他看向了远处的海,感觉到手被紧紧握着,南恕正趴在他床边,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慢慢把手抽了回来,动作很轻,但南恕还是睁开了眼,他张了张嘴,探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一时间他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他睁着眼睛茫然片刻,端来一杯水给时知远,见他喝了之后把下午就准备好的粥热了热,亲手喂他吃下。

      时知远没有抵抗,也没有再次打翻,他的眼底没有情绪,如窗外灰蒙的天空,脖子上的吻痕密密麻麻,白而直的双腿轻轻屈起来,月色照亮了他腿上的淤青。

      “哥……有没有好一点?”南恕问的迟疑,也没有指明到底是哪里,可是时知远不理他,背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他完全放弃了自我,是一种任人摆布的姿态。

      南恕看着他的手,却不敢再去握住。他的头很痛,脑袋很乱,他没有办法理清思绪,他也没有办法去正常面对,他好像掉入了一个漩涡里,而他把时知远也拉了下来。

      他失了控会做出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情,清醒后他开始懊悔,痛恨伤害时知远的他自己,却又舍不得放他走。

      胸口的窒息感仿佛要将他扼杀,南恕全身颤抖着,用力地撕扯着头发,时知远看着他,眼神毫无波澜。

      灵魂似乎回到了现实世界,南恕跪坐在地上,看向时知远。

      “……哥。”

      他嗓音沙哑极了,说:“再给我二十四个小时。”

      “时间过完我就会放你走,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你。”

      时知远的眉心动了动,连一秒钟都不到。

      南恕看向窗外的细雨,喃喃道:“再也不会。”

      .

      许酩帮着时知远管理公司,托他哥哥终于找到了时知远的下落,下午他从公司离开,独自开车前往十里安别墅。

      这一路他开车像飞一般,很快就到了地方,门被从里面上了锁,完全打不开,前后两个花园空无一人,许酩翻了进去,发现一楼的阳台窗户半开着,轻轻一跃便能进去。

      这栋别墅比他想象的要大,他上了二楼一间间房查找,终于在中间的屋子找到了时知远。

      听到声响,时知远转过了头,在看清楚他模样的那一刻许酩怔住了,他瘦了很多,白衬衫盖到臀部以下,两条腿是裸露在外的,腿上是骇人的红紫痕迹,还有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吻痕。

      许酩脸色阴沉下来,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怒火,问:“他在哪?”

      时知远不再看他,也没有回答。

      许酩几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越看眼神越是可怕,骂了一声,狠狠地说:“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去柜子里找来一身衣服,对时知远说:“先跟我走。”

      时知远好像没有听见,依然站在窗前,他看着那片海迟迟没有动作,许酩皱了眉头,扶着他的肩膀,语气控制不住的高了起来:“……你不愿意?”

      “门是可以打开的,为什么你不逃?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有多担心你吗!”许酩生气地吼着,“你现在立马换上衣服跟我离开,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不对他做什么。”

      “知远——”

      “你回去吧。”

      许酩愕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看着时知远,不确定的问了句:“……你在说什么?”

      时知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重复了一遍:“你先回去。”

      “我真是……”许酩被他气得不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喜欢被他这样对待吗?”

      时知远眼眸转了一下,和他对视,淡淡道:“我答应给他二十四个小时,时间还没到。”

      像是听到了荒谬的事情,许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逼近时知远:“你知道这段时间是谁帮你管理的公司吗?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休息过几天吗?我他妈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小丑吗?”

      “我他妈就是不争气,喜欢你喜欢那么多年,自家的生意我放着不做帮你稳定你家的公司,我这几年对你怎么样你看在眼里吧,我管着你的饮食,生活中怕你受到一点点伤害,你疼的时候我会好受到哪里去啊?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可你看看你现在,都被他折磨成什么样了还想着留下来!知远,你告诉我,我的这几年算什么?”

      “你当我很闲吗?”许酩抬起他的下巴,低声道,“这么多年,你耍我玩呢?”

      时知远看着他的双眼,唤了他一声,说道:“所以你要不喜欢我了吗?”

      许酩下巴紧绷着,对于这个问题选择不回答。

      时知远却笑了笑:“挺好的。”

      “许酩,不要否定你自己。”时知远直视他的双眸,“你很好,特别好,好到在你面前我自愧不如。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你的爱,我又怎么能让一个有问题的自己去毁了你。”

      “对不起,这些话听起来是不是很自私?我拒绝了你,却又接受了你这么多年的好意,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拉着我往前走,陪我跨过生活中的困难,我也想着要回报你什么,但你好像什么都不缺。”

      时知远微笑着,抬头抚摸着他的脸庞:“你想要的只有我,对吗?”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时知远说,“我给你,你要吗?”

      “知远——”许酩的眼中闪着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恼怒,他几乎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时知远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说:“你自己选吧。公司的股份,或者一个不完整的我。”

      时知远站在窗边看着许酩怒气冲冲的离开,他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看了眼时间,南恕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果不其然,短短几分钟后南恕手里拎着很多菜走了进来,他没上楼,抬头望了眼,看见走廊处站着的时知远。

      他又一次下了厨。

      这次的菜品很多,都是他认真学来的,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从未下过厨房,回到A市后开始认真学起了做饭,虽然比不上酒店里的精美,但好在营养完全跟得上。

      时间从不等人,夜幕早已将近。

      时知远在他对面坐下,南恕看着他,手指紧紧地攥着,他们之间很难得这么平静,这也是五年之后第一次他和时知远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这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盛了碗汤,放在时知远眼前。

      时知远将他夹的菜都吃进了嘴里,他注意到南恕做的菜都是他以前的口味,避开了他不爱吃的食材,也注意到他那充满伤的双手,而这顿饭南恕一口没吃,一直在看客厅中央的那架钢琴。

      南恕想到小时候是时知远带他去学的钢琴,那时候时知远说钢琴曲很奇妙,一个个小小的音符串联起来居然会凑成那么动听的旋律,人的情感也会居然通过琴声传达出来,或喜悦,或忧伤,或不舍。时知远陪他参加了很多比赛,前两次没得名次时南恕伤心了好久,因为选的曲子不合适,老师说他的音律很空洞,让人听了就忘。

      南恕受了打击,时知远一直安慰他,陪他找到了适合他的曲目,陪他一起练习,陪伴他无数个日夜,后来南恕终于能弹得很完美了,他把第一个奖杯送给了时知远。

      南恕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他的手已不像当年般细长光滑,如今他的手上都是伤,疤痕无法消除。

      他弹了几个键,可是手一直在抖,他闭了闭眼,胸膛起伏,听见了海水扑打沙滩的声音。

      很遗憾,他现在已经弹不好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南恕起身朝时知远走去,抬起的手在看见时知远的目光时顿住了,他的手慢慢落在了时知远的肩上,弯下腰,轻声道:“别动,抱你出去看看海。”

      海与天连成一线,海浪浸湿脚边,继而退去,迎面的风仿佛带着海的咸,南恕想起小时候曾与时知远一起扔的漂流瓶,如今不知遗失到了哪里。

      “哥。”

      他说:“你还喜欢向日葵吗?”

      “那年你给我画过一幅画,是我们一起种向日葵的身影,三个月后花开了,很美,朝着阳光,有一棵长得很高很高,我都要触摸不到了。”

      “后来连连下了几天的雨,雨还没停,它们就已经被狂风吹歪了,没过几天就枯死了。”南恕笑了笑,仿佛看见了开在海面上的向日葵,“你对我说没关系,来年再种。”

      他停顿了一会儿。

      “但我们都没等到第二年的到来。”

      “我从小就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南恕背对着他,目光悠远,“比如深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比如我一直以为是我哥哥的你,为什么突然就不是我哥哥了。”

      “哥,从小你就是我的依赖,我爱你,也许你不想听。 ”南恕转过头去看时知远,却见时知远移开了目光,他眼眸暗了暗,“所以我更加不明白,那么那么爱我的你,为什么会消失得那么彻底。”

      “我以这种方式把你锁在身边,试图让你想起来以前,试图让你对我好一点点,会像以前一样对我笑,我一直以为我们能回到从前,哥,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你在我身边。”

      “但我好像又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他的笑容很淡,尽是苦涩,“因为现在的你没有我才会过得更好。”

      海的音符随波而来,也许海的另一边是彼岸,只是他终究无法到达,这一片无际的海,将他与时知远的感情冲散,隔开。曾以为不会变的东西,原来早就面目全非了。

      “哥,结束了。”南恕看着他,将他与远处的山和海锁在眼底,缓缓道,“你走吧。”

      时知远与他面对面相视,这一眼他看了很久,眼神如天幕般沉重,他没有给任何回应,转身离开了。

      他记得,小时候带南恕来这里,他们都扔了一个漂流瓶,南恕藏不住话,对他说他里面写的是“哥哥时知远永远在我身边”,说完后见他只笑不说话便开始闹,闹了挺久,想知道他写了什么,只是时知远一直没告诉他。

      那时候他们爸妈感情已经非常不好了,南建明酗酒发疯,冲动起来便会动辄打骂,他们在十里安住了几天,过了一段真正平静的日子,他写纸条的时候停了很久,最后写下一句:弟弟南恕平安快乐长大。

      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东西,它可以淡化记忆,可以治愈伤痕,在对某件事情无能为力时人们都会依赖时间,往往忽略了时间也是最残酷的,它过得太慢了,慢到每一秒都是煎熬,让人逐渐迷失自我,它有时候过得又太快了,快到一眨眼间,纯粹的爱已经消失不见。

      时知远无法否定当时写下那句话的真心,甚至现在的他也希望南恕能如他所说,只是他们之间已经不存在永远,南恕长大的这五年,也并没有很快乐。

      曾经的他和南恕想得一样简单,以为有些事憧憬了就真的会发生,打算好的真的会实现,曾经的他以为分离很遥远,可在他推开南恕丢下南恕时,这些曾以为他都忘记了,他开始明白,感情是世上最难得的东西,长久稳定的感情也根本不会存在,分离原来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他们都无法抉择。

      什么都会变,包括看似坚韧实则不堪一击的爱。

      他爱南恕,只是这份爱早已变质,恨掺杂其中,将爱意逐渐侵蚀。面对南恕时他无法看清自己,每一次狠狠地把他推开后也会把自己关进一个破不开的牢笼,他愤怒,纠结,悔恨,心痛,恨究竟又掺杂了些什么呢?时知远不知道。

      后花园早已荒废,只剩下一片泥土,上面铺着被风吹落下来的树叶。

      向日葵的藤蔓断在五年前,可他却无法控制心底的滋长。

      所以他无法原谅南恕,也永远无法宽恕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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