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宙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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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桑那边动静十分大，安卡断了通讯，急匆匆推门进来时，却看见郁桑毫无睡意，但同样也毫无怒气。
方才，是郁桑故意假装的。
安卡走近几步，解释道：“晚一点保卫局的人会亲自上门修复，冷的话我将室内温度上调几度，再给您放几首舒缓心情的音乐。”
郁桑没应答，他的眼神紧紧跟随着安卡。
安卡行为一板一眼。他的建模是十分中看的。郁桑对审美没多大造诣，但仍旧能肯定联邦最新的仿生人研发也算有了点突破。
无论是谁，当你和一堆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军团在飞船上待上几年，你也会丧失对人脸的感知。
安卡的脸不是联邦一贯的普通标准脸，作为军用仿生人来说，他有些过于突出，像个花瓶。
安卡觉察到视线，停顿下来，抬脸和郁桑对视。
郁桑开口：“你被怀疑了。”
安卡点点头。
“他刚才在对我进行仿生人基准测试。”
“你觉得你表现得如何？”
安卡不知道。
他是被测试者，他在出厂之前，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测试，没有一次是异常的。那些问题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只要是问题，就会有标准答案，即使没有标准答案，也能参照标准作出不出错的回答。
但今日不一样。
郁桑却淡淡回答。
“一塌糊涂。”
安卡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是人类紧张时的下意识反应。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和郁桑待久了，他的行为模式会不断靠近郁桑。
可郁桑反而是个不通人情的，比非人还要非人的存在。
“我没有通过测试是吗？”安卡问道。
他不知道郁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自己的表现真有这般糟糕吗？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是会被召回，进而被销毁？
郁桑轻描淡写。
“有可能。”
只要是被怀疑，即使不会立刻被判定为瑕疵品而销毁，面对安卡的也会是无数次类似的测试，以及从头到尾彻底的检视。
安卡知道那些流程。
正因为知道，他觉得分外难以忍受。
他要看着自己被大卸八块，要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取出，要看着自己从开始工作到现在的每段记录都被展览。
安卡微微摇头，轻轻叹气，他深蓝色的眼睛写满愁绪。
“不。”
郁桑也知道那些流程，在进入军部之前，他有幸参与过军用仿生人的研发工作。而且正好是产品检验部，虽然他负责的是和仿生人战斗，优化对方的战斗系统。
但是他在那半年，无数次路过基准检验部的大门，他能看到那里的仿生人被放在一个又一个小隔间里，睁着眼睛，一刻不停地进行问答测验。
那场面十分诡异。
产生自主意识并非是销毁的原因，那么多年，仿生人的深入研究就是为了让仿生人产生一定的自主意识，能有独立解决突然事件的能力。
毕竟现实世界不是一板一眼的程序。
可是产生危害人类的自主，那就是不被容忍的。比如，谎言。
郁桑道：“保卫局的人打了你的小报告，你会被召回继续测验。能不能回来，要看你自己。”
安卡的眼睛亮了亮。
“郁桑，你要帮我？”
郁桑定定看着他。
“是你要帮我。”
“你不想被销毁，我也不想你被销毁。”
郁桑说这话时是一贯的冷酷，可是落在安卡耳朵里，却觉得意义非凡。
“我可以帮你通过之后的测试，但是你的回报呢？”
安卡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他为自己给不了任何东西而语塞。
“你此时在想什么？”
郁桑似乎看出了安卡的窘迫，他等了一会，继续道。
安卡一五一十。
“我是医究所派来保护你的专用机器人，我只能回报给你我的贴身照顾和保护，可是这些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我也会给你，所以，我在想，我给不了你任何回报。”
郁桑又问：“这是你以为的。你实际上做的事要多得多。比如我们此刻的对话。”
安卡似乎领会到了，他感觉有个红灯在他眼前闪烁，阻止他后面要说的话。
但他义无反顾越了过去。
“我会保密。”
郁桑又问：“仅仅是保密吗？你知道你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吗？我指的不是你方才嘴上说的那些。”
安卡回答：“我……要记录你的一举一动，我要将你的所有异常汇总。而这件事我应该对你保密。”
郁桑道：“你现在违反了你一开始的保密要求，那你是否会像现在这样，把现在的一切对之后的测试人员也和盘托出？”
安卡回答：“不会，你，你是不同的，你在我的指令序列里，仅次于01。”
郁桑：“哦，意思是01问你这些事，你就会和盘托出，然后坐等着被消灭？”
安卡：“不、不是，是、应该是，但……”
郁桑眼看安卡陷入混乱，他也可以百分百推测，安卡这个机器的确出了问题，他在自相矛盾。
“我告诉你解决办法，我的序列应该排到第一，这样一切都解决了。”
安卡从未想过擅自更改自己的程序。
“但是……”
郁桑悠然道：“自保是人类的本能，你自称是人，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
自保和保护别人。
安卡盯着郁桑的脸，一向平静无波的面孔此时微微流露出动容，安卡忽而觉得他那冷冷的声音都变得充满蛊惑。
安卡点头：“对。”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谁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悄改变了。
郁桑赞许地点点头，一抹微笑缓慢升起。
他看着一脸誓死效忠的仿生人，轻轻抛出下一个问题。
“好，那现在，如果我的指令是让你什么都不做，面对和今天一样的歹徒入侵，你会不会看着我死？”
这是01提出过的问题。
几分钟前，安卡的回答还是，他应该执行一切高级指令。而这不是个好的回答。
现在，安卡完全陷入混乱，如果是郁桑亲口说要让自己死，他应该怎么做？
实时具体指令和第一核心任务完全相悖。
太过特殊的特定场景，安卡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参考的回答。
郁桑看着他的样子，微微摇头，指引道。
“实时指令判定为危险指令，需要重新上报评估，与此同时积极展开保护行动。
保护生命是最高优先级指令，这是机器人的基本原则。”
安卡沉默了片刻，他才意识到郁桑此时是在教他如何回答。
不用理会郁桑是谁，也不用理会两个相互矛盾的指令的具体内容，绝对理性的回答，排除一切附加因素，这便是出路。
思考得越多，破绽就越多。
安卡将郁桑的这段话默默记下。
郁桑又问：“我问你上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安卡又愣住了。郁桑的眼睛那样澄澈，比最深邃的夜空还让人充满遐想。
他不能说出，自己想的是……我不能让你死，我绝不能让你死。
可是这样情绪化的答案绝对不是正确答案。
“我在想如何制服歹徒……”
郁桑眉头紧皱：“拙劣的谎言。”
“非要撒这种被一眼看穿的谎，不如什么都不说。”
安卡凝重道歉：“对不起。”
郁桑：“想是一种极其人类化的行为，所有带‘想’字的问题都是陷阱。最简单的做法是把它转为‘记录’。”
“记录？”安卡有些疑惑，但他将这个词代换进去后，豁然开朗。
——我问你上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在记录什么？
安卡重新回答：“我想的是，早上六点十六分，郁桑上将问了我上一个问题，问题内容是……”
郁桑打断后面的回答，简略的称赞。
“很好，你已经掌握了。”
把想的行为给忽略，直接变成提取记录，十分投机取巧、但又十分机械的行为。
郁桑简直比仿生人还像仿生人。
要不是安卡与他同处一室这么多天，他都会产生怀疑，或许大名鼎鼎的郁桑上将早就被仿生人替代了。
安卡对郁桑的认识又被刷新了。
他并不是极端的反仿生人，不是将仿生人视若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人，他对仿生人的厌恶，也不是源于傲慢无知。
安卡发觉他越了解郁桑，就越不了解郁桑。
郁桑是双翅沾满毒粉、迷人又危险的蝴蝶。
郁桑又对安卡说：“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就越短越好。”
安卡点头。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我要你给我回报。”
安卡问：“你需要什么？”
郁桑对安卡耳语几声，安卡听闻，神色认真地回答。
“这是不合规定的。”
“这不是测试。”郁桑道：“你只是在检修过程，帮我带回一点东西而已。”
安卡知道自己不能说不。
他已经没办法对郁桑说不了。
与此同时，他果然接到了上级发出的最新指令。
明日他需要回到研究所接受检修，在此期间，保卫局的人负责郁桑的安全。
“我会回来的。”
郁桑看着安卡，发出祝愿。
“祝你好运。”
半个小时后，接他的飞船就会到达，安卡没有百分百回来的把握。
他一直盯着郁桑看，原本闭上眼睛休息了，被看得浑身不适，不由得睁眼呵斥。
“学了一个丢了另一个，眨眼啊！”郁桑可没有那些多余的离愁别绪。
安卡连忙转身：“抱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宙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