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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原野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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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叙本以为陆果会表演个节目什么的,结果她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被陆平领下台,亲自“接见”她的“臣民”们。
欢声笑语自一个个包围圈响起,整个宴会厅上空都飘扬着此起彼伏的夸赞声。
安叙面无表情想,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姑娘哪里有那么多可夸的。
陆平父女二人一路像领导人接见似的从头走到尾,又绕过长长的餐桌,最终来到安叙跟周亭翊所在的角落。
安叙能感觉到,这对父女站在他面前的一瞬间,无数双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唰”地看过来,交谈声也随之变小了。
陆平脸上堆着笑,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褶子,看着安叙的眼睛,右手扶着陈果的后辈往前轻轻一推。
“小果,叫哥哥。”
跟身材娇小的女孩比起来,安叙就像一株高大的柏树,陆果试图看清眼前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徒劳,于是她有点不爽地轻轻哼了一声。
当然,哥哥更不可能叫。
安叙垂眸,目光沉静地看向陆果。
周亭翊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戏,不时抿一口高脚杯里的香槟,余光瞥见几个年轻女士正围着甜品塔转悠,想着一会也给安叙拿两块小蛋糕尝尝。
陆果含着金汤匙出生,婴儿时期起便受着万般宠爱,记事之后更是活在蜜罐儿里,见过的人从来都只用慈爱或者赞赏的目光看她,还从未像面前这两人一样对她不屑一顾。
四周看好戏的目光越来越多,暗藏着好奇与戏谑。
不知陆平是无意还是故意,没有察觉出小女儿陆果对安叙的不满,他仍热情洋溢,将陈果往前推,仿佛无比期待这个“认亲现场”。
他催促道:“小果,这是你小叙哥哥呀,赶快问好。”
听到父亲的催促,陆果的大眼睛里迸发出更佳不悦的光,她的小手不甘地攥着裙摆上的白纱,突然脆生生道:“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
声音明明不大,但在骤然寂静下来的会场里居然显得格外嘹亮且掷地有声。
安叙注意到不远处一位漂亮的女士惊讶地捂住了红唇。
他收回视线,除了觉得应付这对父女实在烦人之外,竟没再有其他情绪了。
安叙将这归功于自己遗失的那十年记忆,虽说记忆没了,但这具身躯的自然反应还在,令他心中没有怨怼,只余下不耐和厌恶。
然而,与他的风平浪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居然是陆平。
陆平似乎有点不解,他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安叙,然后俯下身,轻言慢语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呀,小果?”
陆果那双与陈平有七分相似的眼睛中浮起细小的轻蔑神色,安叙有些微讶意,他没想到这样的神情会在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女孩脸上看到。
接着,只听陆果操着她那把清脆童声,一字一句说道:“因为妈妈说了,性安的是别的女人生的贱种,不配当我哥哥。”
一句话有如惊雷,炸响在宴会厅中,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很快又被成群飞舞的苍蝇似的的窃窃私语替代。
陆平懵了,他一脸空白地抬头看向安叙。
安叙所在的位置刚好挨着墙,那墙壁与天花板连接处安装着一排装饰灯,此时安叙就站在那装饰灯的灯光下,整张脸逆着光,只有一双瞳孔比常人要大一圈的眼睛格外黑亮。
他从上至下俯视着陆平,同陆平强闯安羽科技那天的情形一样,令他打心眼里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冷意。
安叙唇角微抿,视线从陆果脸上移到陆平身上,这个举动再次激怒了陆果,她皱皱鼻子,在陆平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又道:“爸爸也告诉我你们姓安的都活该,我才是他最爱的孩子,他才不要你呢,你是坏孩子!”
也许陆果确实还没到能用言语准确输出恶意的年龄,她只是将自己听到的话复述出来而已。然而,“恶”本身是不分年龄的。
想到这里,安叙眼睛轻轻一眨,看着陆平,突然笑了。
他轻轻勾着唇角,眼角微弯,明明是个好看的笑,落在陆平眼中,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小叙,你别听她瞎说,小果还小,她——”
“你活的太失败了,陈平,”安叙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如碎玉,如冷泉,“但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大门突然砰一声被打开,一群警察举着枪鱼贯而入,陆平的保镖不敢阻拦,焦急的躲在门边,抬起双手举过头顶,宾客们听到动静一回头见是警察来了,年轻一些的纷纷仓皇尖叫着往后躲,年龄大见识多的则一脸凝重,警惕地盯着警察,护着自己的儿女们。
安叙看了一眼门口,而后同周亭翊一起默默隐入慌乱的人群。
“都不许动,哪个是陆平?”为首的警察队长大声呵道。
陆平惊疑不定,先将陈果扔给保镖看顾,而后一脸异色地走出人群,尽量维持着镇定说道:“我就是陆平,警察同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警察队长坚毅的面孔上充满凛然的肃穆:“陆平,我现在以教唆杀人罪逮捕你,不要抵抗,立刻跟我们回警局接受审问!”
话毕,一室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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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
灯光昏暗,只有审讯刑警的刑讯桌前点了一盏台灯,三面单面玻璃墙向三口黑洞,吸走几乎所有光线与温度,唯一一面水泥墙上挂着一个电子钟,鲜红的熟悉不断跳动,与陆平此刻的心跳同频。
他还是穿着他那套量身定做的镶钻西装,但审讯室里光线暗,领口的碎钻也不再那么闪耀了,而他原本用发胶固定好的头发此时垂下几绺,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显露出几分狼狈。
“姓名。”坐在审讯桌后的刑警队长冷声问道。
陆平浑浊的目光微微一动,听到问话声后,仿佛才想起自己应当维持形象,于是扯着嘴角笑起来,特别配合:“领导好,我是陆平。”
“年龄。”
“哎,年龄65。”
“籍贯。”
“本地人…”
“…”
见审讯的警察们完全没有想要跟他互动的意思,陆平绷紧的脊背卸了几分力,讪讪地补充,“B市城区。”
负责做记录的警察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与刑警队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刑警队长轻咳一声,不与陈平废话,开门见山道:“陆平,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涉嫌杀人抛尸。”
“啊?不不不,警察同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没有杀,杀人抛尸过啊!”陆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焦急地解释。
刑警队长没搭理他,而是将手中的物证袋举起来,袋中装了一个屏幕已经碎了一半的手机。
“这个你认识吗?”
陆平一脸焦急和惶惑:“不,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是谁的手机!?”
“你确定你真的不知道?”
“我…”陆平嘴唇抖了抖,“不,不知道啊…”
“好。”
刑警队长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将手机放下,又拿起另一个证物袋。
“这个东西你总不能不知道吧。”
这次证物袋里的东西是个烟盒,某品牌的男士香烟,乍一看挺常见,很多人会购买这个品牌。
“啊?”
“使用过的墨程香烟,从王由身上搜出来的。”
陆平瞳孔骤然缩小,刑警队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伸出左手点了点烟盒下端封口处的银线。
“正常流入市场的墨程烟这里用的封口线是金色,而之前墨程为了跟你的公司合作特制了这样一批烟送给你们。至于王由…资料显示他曾经是你的秘书。”
“是,是啊,”陆平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抖了一下,“但是他很早之前就离职了,我们这些年也没有联系…”
“可是他的手机上有跟你的通讯记录。”
“怎么可能???”陈平声音陡然拔高,但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讨好地重新站起来,“警察同志,我跟这个王由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他当初在我手下工作虽然是犯了不少错吧,但我从来没有苛责过他,工资也都按照工时发了,年底还有奖金,离职之后他不可能再跟我联系。”
“可是他跟我们说就是你指使他去A国银行洗钱——”
“怎么可能?!他都死了!”陆平蓦地瞪大双眼,眼球突出,头发凌乱,面露胡茬,像一只被突然扼住了脖子的秃鹫。
刑警队长脸上终于浮现出今天的第一个表情,那应该是一个笑,一个势在必得的冷笑。
“是么,原来已经死了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