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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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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八年春。
徐青奉命去杀白虎堂堂主，而那时白虎堂堂主夫人正值四十大寿。
徐青坐在屋脊上，真心感叹这夫人简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配那堂主真是可惜。不过他仅仅感概而已，有的人却不愿意仅停留在欣赏两字，硬是要上去攀谈一二。
本就一来二去纠缠不清，或成一桩风流韵事，但却被请来当神棍的林长欢拦下了那个浪荡子。
徐青从厨房摸出一盘花生，斜靠坐在屋檐上，早早就位准备好了看戏。
这白堂堂主脾气火爆，一上来就暴打一顿奸夫，那浪荡子实在受不住，急忙供出一大堆书信，嚷嚷是堂主夫人主动与他偷情。众人一片哔然，可夫人虽貌似娇兰，性子并不懦弱，一通辩驳可谓精彩十分，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后突然又有仆从举报，发现竟是妾室所为，一家子彻底乱套了。原来白虎堂堂主婚前承诺，婚后对待发妻却根本不像过去许诺那般，更纳妾无数，两人早已貌合神离，夫人心灰意冷，今日索性提了和离。
堂主暴怒，指着一旁看呆了的林长欢口不择言骂道，定是看上了林长欢这个小白脸，想要与他私奔！
徐青忍不住憋笑，差点拍手叫好，男人果然对绿帽子最敏感，他也瞧见夫人愣神回头看了林长欢好几次。
可夫人更刚烈，回怼堂主半辈子一事无所成，就利用着自己的美貌来为其谋利。而林长欢林道长年纪轻轻便获各大门派敬重，凡大事皆请其卦算。出身名门，赤子之心更是正人君子，行事又坦荡，试问哪个女人不喜欢？
气得那堂主红了眼扬起砍刀便要杀了发妻，众人乱作一团，人人只顾自个安危，唯有林长欢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挡在那夫人面前。
鲜血喷出，溅于长阶。
一时惊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众人四散而逃，你推我攘，被撞倒的瓷瓶摔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满地狼籍。
直到一人抬头突然瞥见了徐青，大惊之下遥指高呼道，“五驸马！是五驸马徐青！”
逐渐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零星的声音汇聚成一致，逃命的人更拼了命地逃。
混乱中林长欢被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夫人”伸手去扶他，林长欢慌慌张张握了上来，一股大力直接把他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林长欢猛得一抬头，只见那白衣执短剑的杀手，正笑吟吟看着他。
林长欢急急推开。
徐青杀人时，总是一地血腥，他的短剑设计特殊，只需轻轻一划便血流不止，更何况这样特意用来杀人的招。
徐青蹲下亲自检查目标确认死亡无误后，起身后对上了林长欢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戏谑地朝他勾唇一笑。
林长欢耳朵红透，听到身边偷瞄的女人惊叹，好俊呀。
五驸马徐青自负武功高强，从不掩人耳目，相貌又一等一的好，江湖人提及是又爱又恨。
并不多言，一个轻功点地，徐青便消失在屋脊背后，迟来的护卫谁也没追上。
白虎堂一时群龙无首，而堂主夫人还并未和离，众人把目光皆放在她身上。夫人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深呼出一口气，权力放在她眼前，对于她这样的女人宛若东风。
林长欢婉拒夫人的求贤后，便收拾收拾决定继续浪迹。然而还没走出十步，转身就在巷子里捡到了徐青。
徐青很明显愣了愣，随即单手扶着墙调侃道，“怎么，在权力面前，那位夫人还是抛弃了你这个小白脸吧。来哭吧哭吧，哥哥胸膛给你靠。”
林长欢没有同他打趣，嗅着刺鼻的味道，惊讶问道，“你受伤了？”
徐青收敛了笑，沉下去的侧脸露出几分阴狠，另一只手捂住腰腹，“杀白虎堂堂主是假，引我现身杀我是真。”
“那现在怎么办，你有藏身处吗？”林长欢上前半搂住他，想着自己先前居住过的一些院落。
“诶，林大道人，我一杀手，您与我厮混一起，不怕污了您的清誉？”徐青暴起反压住林长欢，身子压近，食指轻挑地挑起对方的下巴。
林长欢呼吸一紧，低头小声道，“……气都喘成这样了，还逞强？”
“……”
徐青卸下力，身体立马摊在林长欢身上，声音微弱道，“有人帮我，但我不知道他们身份，先带我去清宛，我上次带你去过的小院……”便撑不住昏死过去。
林长欢立即接住，回道，“好。”
等徐青再次醒来时，已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晨起的阳光略显着有些刺眼，他迟缓地眨了眨眼适应后，就见七娘正站在他的床前。
徐青微微愣住，不由勾起一抹笑心中暗想，果然是如此。七娘在这儿，那么另一位也肯定是来了。他转目朝屋内投去一眼，果真桌前坐着一个人。此人侧身而坐看不清面容，却衣着华贵，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玉扳指。
“五哥，醒了？”七娘边诊脉边关切道。
徐青坐起身靠在床前，淡淡地回道，“有七娘在这儿，死人都能救活，更何况个我。”
七娘扭他一把。
桌前的人笑了，转过身来。与徐青对上眼神，这位常年养尊处优，面容更是保养得当，看起竟二十四五似的。
“听说，我侄女对你这位五驸马一见倾心？”男人不急不慢地道。
徐青心狠狠一颤，立即翻身下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恭敬道，“陛下万福金安。”
昌平帝淡谈一笑，毫无追究的意思，轻轻摆手道，“免礼，我私人出访罢了。你就是徐青？”
“是。”徐青跪得快，起身倒是慢，他身上的伤还是没好利索。
“相貌是挺俊俏，不愧是能把倪丫头的心勾走的人。”昌平帝多瞧了几眼，又说了几句玩笑话。
而一旁七娘上前，点回正题，面上恭谨地解释道，“陛下本无意参与江湖事的，此次是特意救你一命。”
徐青知晓大恩大德，能跪就绝不用命去抵，磕头感激道，“多谢陛下。”
“哈哈你个滑头，”昌平帝笑骂一句，但下一句却笑意全无，“……我与白虎堂夫人曾是旧识，你救她一命，我才会保你一回。”
说罢，昌平帝起身朝外走去，七娘跟着也要去，路过徐青时踹了他一脚，提点对方尽早服软，然后紧跟在帝王身后，护卫左右。正巧门外，林长欢边说着边推开了门，“紫薇星盛，昨日还不见龙脉，今日……”
一抬头，与正出门的人意外打了个照面，两人皆是一愣。
林长欢看出对方是真龙天子。
而昌平帝看着小道士与他几分相似的面容，怔住许久方轻叹一声，“……若不曾再想，我又何故担心？”
七娘走近拦下林长欢，两人错肩而过。
现下，林长欢突然想起帝王的那声轻叹。
你若不曾再想，再念，我又何故不肯离世，又何故担心你？
他的执念，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执念了，是该让这一切结束了。
“阿青，你取了我的命牌，让我护送你去柳州如何？你入了寺，我好投胎。”
徐青正与他定定地长久对视。
那块刚出土的命牌被放在了徐青手掌中。
“好。”
徐青细致地用帕包裹住，将它置于左侧衣襟中，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那命牌是我魂魄暂存之处，阴气太重，你这样贴身携带，我可能会伤到你……”林长欢看着抬手试图劝阻。
“无防，”徐青扬声打断，他忽拔剑斩木为凭，目光如炬，在他背后遥远的东方渐渐泛红。
“我既不怕，林长欢你怕什么。常常说人鬼殊途，我不知道为什么，林长欢，你可愿与我人鬼同途？”
殊途……同归。
林长欢默默注视着徐青，惨兮兮一笑，答道，“但求同途。”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枯木，照在徐青眼前时，那个早该失于人间的人也消散在了他的面前。
光亮与温度遣返亡灵者还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