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漉菽以为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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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庄灵儿又想到沧海的话，凑上前去仔细看过四公主，虽然已过去了好几天，她相貌依旧如生。她的眼睛确实没有完全合上，好似留了一条缝隙。庄灵儿曾趁着晚上众人休息的时候，偷偷爬上去看过，四公主的眼角发红，她私下用手机的灯向内照，鼻腔内部微微糜烂，喉咙有烧灼的痕迹，像是被人毒死的。
所有人都说她是病死的。
那她就是病死的。
原来李沧海三番两次要自己走，让自己莫趟这趟子浑水，庄灵儿却误会他的意思了。
她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愧疚？算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庄灵儿的眼中的黑雾又翻起来了。
死生，不过如此；贵贱，也不过如此。
李沧海从无量殿出来，脚下生风，立刻赶往王皇后的甘露殿。他的小太监都追不上，更别说给王皇后报信了。
幸好王皇后只是在和崔家姐妹说话，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小太监们还未来得及通报，李沧海就闯了进去。
“她为什么还在宫里？”李沧海张口就来，吓了两姐妹一跳。他自己也没料到，屋子里还有别人，立刻闭上了嘴。
“你就是这样和你母后说话的？”王皇后训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六殿下还小。”崔明月说，“长大了就好了。”
崔芙蕖低头，假装鹌鹑。
“你们先退下。”王皇后对两个侄女说。崔明月还想说两句，被崔芙蕖拉走了。
“你说的她是谁？”王皇后问。
几句话下来，李沧海的脑子早已过了两遍冷水，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但终究是年轻，和庄灵儿这种老妖怪不一样，他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于是说：“母后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在宫里怎么了？你俩表妹也在呢。”王皇后淡淡地说，“远近亲疏都不分了吗？”想着一个外人，却不想想自己的表妹。
“庄灵儿她住在西宫！就在丽妃触手可及的地方！”李沧海有些急了。
“她是才人的妹妹，也是爵爷的侄女儿，能出什么事？”王皇后把玩着指套，漫不经心地说，“庄才人都不急，你操什么心。”
李沧海顿时悟了：“母后知道庄才人是在装病。”
“我当然知道。”王皇后说，“老把戏了，自己不成，就指望姐妹来顶缸。我都不知按死了多少。”
王皇后的话，浇了李沧海满头冷水，庄才人的目标，向来不是他们这些皇子，而是他的好父皇。那庄灵儿……
“放宽心，你那庄灵儿，可不是什么老实人。”王皇后宽慰他，“她看着就是个主意多的，没那么容易摆布。”
“两位姐妹可是日夜出现在母后眼皮子底下。”李沧海感到，母亲话说的重，却没有一丝怒气，“庄灵儿就是再厉害，也没人护她！”
作家长的，大多疼爱长孙末子，李沧海是王皇后最小的儿子，她自然偏疼一些。这小儿子被她骄纵坏了，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责备。李沧海喜欢庄灵儿，她再不喜欢，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里从来不缺那么一口饭。
“这不是还有你护着她么——皇儿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后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庄灵儿知道你都干了什么，你觉得，她是会更喜欢你，还是更讨厌你？”
李沧海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母后竟然什么都知道。
四公主死于自尽，送药的，便是六皇子。不知道小小的公主，死前，到底是怎样才能下定决心的。
六皇子不过将丽妃所作的一切，都告诉了四公主而已。
“你以为你那些小伎俩，丽妃看不出来，皇帝也看不出来？”王皇后说，“若不是你大哥，你早就被拘禁了！”
王皇后一面搜集了丽妃的罪证，呈到了皇帝面前，太子一面帮着李沧海，擦除了尸体五官里的血迹，又用被子捂着，放了暖炉，延迟了死亡时间。
加上四公主本来有心遮掩，没有一个人怀疑到，尸体发现三天前出现的六皇子身上。
“多谢母后和大哥。”李沧海后怕了。
“你可以喜欢她，但不能为她昏了头。”王皇后给了一句忠告。
你四妹妹这病可有些时日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是庄灵儿住在西宫的时候死了。这日子，可真巧啊。若是有心人把你们联系起来，那母后也只能舍弃你那心上人了。
送走了儿子，王皇后不能平静，思来想去，她还是想着，去庄灵儿那儿看一眼。万一人真的出问题了，也好有个准备。
庄灵儿和庄蝶儿姐妹躲在后殿，突然有人报：“皇后娘娘到。”
二人急忙扔了茶盅，跪到蒲团上，装模做样念起经来。
皇帝、皇后、齐贵妃，后宫三巨头，王皇后是第一个来的。
见了皇后，两个人急忙行礼，然后为皇后拈香，皇后上了香，看了眼庄灵儿，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便与她搭话：“你在这里，要用心些。虽说龙气能压制一切魑魅魍魉，难保没有漏网之鱼。这无量殿有佛祖照看，也怕蜡烛不够没开眼——明日就起灵了，今日要好好照看四公主才是。”
庄灵儿点头称是。
“这事情结束之后，你们俩姐妹就回家去吧，不要到宫里来了。”王皇后说，“才人那里不宽裕，养你们两个着实会有些吃紧。”
庄蝶儿也点头称是。
王皇后正准备走，外面一个疯了似的女人，披头散发闯了进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丽妃。几个宫女拦不得，居然任由她闯了进来。
眼看着她就往王皇后身上扑，庄灵儿急忙一把抱住了她。发疯的人力气极大，在庄灵儿身上打了好几下，庄灵儿只觉得闷闷地疼。这时候小太监们才如梦方醒，把丽妃架了起来。
丽妃的精神气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庄灵儿在一边喘了好几下，才顺了气。
“你们都退下，本宫有几句话要对丽妃说。”王皇后说。
“这……”小太监们略有迟疑，这丽妃发着疯，谁知道会干什么。
“放心，只要她还想着，四公主能安稳上路，就不会再这么冲动。”王皇后说着，丽妃的眼睛转了一下，看来是听进去了。
小太监们都退下了，放任丽妃瘫坐在地上，庄灵儿姐妹也去了后殿。屋里突然传出丽妃尖锐的哭声，庄灵儿就要转头看，庄蝶儿害怕，拉着她要她快走。
“你自己去后殿。”庄灵儿说，“我去看看。”
“皇后娘娘知道……”
“我自己的决定，我一人承担。”庄灵儿说着，蹑手蹑脚凑回去，蹲在墙根底下。
庄蝶儿无法，只能自己离开。
“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害死了……”丽妃一直在哭，声音停不下来，王皇后找了张椅子，就坐在那儿看着。
等她苦累了，立刻补上致命一击——“你的女儿，不正是被你害死的吗？”王皇后冷笑着说，“看在公主的份子上，我还能饶你一命。”
“明明是你害死我的女儿。”丽妃指着她。
“是么？”王皇后轻描淡写。她对四公主确实没什么感情，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四公主死在她面前，她也毫不在意，“若不是你造的孽，你手下的冤魂，能不放过四公主？”
丽妃一下子就呆住了。
是的，她造的孽。为了保住四公主，她施以巫蛊，以命换命，暗害了不少宫人的性命。起初，还有点效果，四公主似是好了些，可最后，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心道，是不是宫人不够尊贵，于是，便对还在宫里的贵女、嫔妃下了手，连庄才人的熏香，也被她下了药。
可最终，四公主还是一命呜呼了。
只怕，那些人的怨恨，都由四公主来还了。
此事牵连甚广，王皇后一个治下不严的罪责是逃不掉的，皇帝也无法与众臣工交代，干脆把这事捂了起来。
“莫让他人看了笑话，好歹是个妃位，要点脸吧。”王皇后说着，看向了后门，仿佛知道，庄灵儿在那似的。她并不追究庄灵儿偷听，只是想知道，庄灵儿会如何反应。
这威压之下的地方，有爱，扭曲的，有正气，飞蛾般的，有无畏，转瞬即逝的。一切的美好，燃烧殆尽后，只余一地浮灰，混合在一起，只有丑陋。
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精，能让我的儿子如此着迷，不惜来顶撞我这个母亲。王皇后想。
没过多久，丽妃也去了，说是思念女儿太过，终日哭号，一下子岔了气，撅了过去，就这么走了。
本来四公主亡故，太子太子妃出面就可以了，现下,死的是妃子，那就要王皇后出面，王皇后看不上丽妃的手段，所有东西都甩给了魏国夫人。这样大的仪式，魏国夫人接的是喜不自胜。王皇后想想，还是给了太子一个面子，同意太子妃，从旁协理一切事务。
四公主停灵已经到了时日，丽妃死的突然，一切又要准备，便又要等两日。
母女俩一起埋在帝陵的西北侧三十里的地方，陛下亲自圈的地方，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西宫主位空了出来。
庄灵儿姐妹也不得不留在宫里。那天听到皇后和丽妃的话，庄灵儿心思开始泛起涟漪。
她咳嗽了几声，那天被丽妃打了几下，就觉得有些难受。她不说，庄才人就装作不知道，这个时节，宫里乱成一锅粥，连庄才人自己都不能请太医，何况给她？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漉菽以为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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