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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东临碣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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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咕噜走着，极有规律地晃动着。
“西北真的会有战事吗？”李沧海问。
庄灵儿反问：“殿下觉得呢？”自己都感觉到了，她不信，李沧海没感觉到。
他可是未来的战神啊。那个料事如神的男人。
“我不知道。”李沧海说。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承认？”庄灵儿反问，步步紧逼。
朝廷已经很久没打过仗了，仿佛战争，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至少在李沧海的生命中，他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那不过是边关的小股劫掠，朝廷发些抚恤银子就了事了。
李沧海不愿意相信，会有一场大的行动：“有什么事情，都有大哥。也轮不着我操心。”
“你总要从哥哥的庇护下长大。”庄灵儿说，“今天是你的妻子遇刺，以后将会是你的儿子、孙子、母后、兄弟。”
还有你！李沧海差点脱口而出。
庄灵儿也差点死掉，刺客不会留下活口的。若不是两人命好，遇到了那个山洞，就真的天人两隔了。
这个时候，李沧海才感到后怕。仿佛一切，才突然有了实感。他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李沧海满眼通红。庄灵儿没来安慰他，反而往他心上插了一刀又一刀。他恨自己的渺小，发誓一定要把所有威胁都清楚干净。
人生突然回到了几年前，母后当着他的面，处死了他身边的所有人。
“无妨，他们既然敢来，就定叫他们有去无回。”李沧海说，带着狠意。
他肩负先祖代代的血脉，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庄灵儿觉得，此刻的李沧海有些陌生，就像自己，突然放出来一只猛兽，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六少爷，你为什么要叫沧海啊？”庄灵儿想问一些轻松的事情，她希望李沧海变成猛兽，却不喜欢这样的李沧海。她只能转换话题，正好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李沧海的大哥太子叫李文渊，同母的二哥叫李泰，都是饱含祝福的名字。
到了李沧海这儿，起名字就像是凑数的。
“我的名字是先帝爷起的。”李沧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很突然，和生硬，但还是耐心说，“先帝爷封禅泰山，刚转道去了东海边，见到当年东临的碣石，便受到快报，说是太子妃诞下麟儿，先帝爷一高兴，破了规矩，亲自起名为沧海。”
所谓破的规矩，是婴孩在满周之前，都不取名，只叫贱名，好养活，阎王爷便不来抢人。
其实李沧海的太子哥哥之前，还有好几个孩子，可惜都没活过周岁，没法刻碑，连自己的墓塚都没有，陪进预留给母妃的陵寝了事。
“先帝爷也一定很喜欢你。”庄灵儿接着他的话说。
李沧海的脸上露出一抹怀恋之色，转瞬即逝：“皇爷爷去的早，我也没见过他几面。”
庄灵儿看到他的生气，突然觉得，或许王位传到他的手上，真的是天命所归。他不该仅仅止步于一个摄政王。
大概是因为，前世的他，没有自己的儿子，得了那个位置，也没什么用，反而会留下一世骂名。
“人生在世，能追着太阳到死，也是件幸事。”庄灵儿说。
“你说什么？”李沧海问。
“没什么。”庄灵儿说。
李沧海其实听清楚了她的话，只不过，不太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什么太阳，什么死的，真是不吉利。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从庄灵儿的口中，感受到了疏离。好像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她可以随时抽身而走，这让李沧海有些恐慌，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今天第二次，李沧海握住庄灵儿的手。
庄灵儿终于明白了，李沧海的不安。
长大的代价，就是一个人面对风雨，失去依靠，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庄灵儿抱住李沧海。这一生，她轻轻报过很多人，花容、庄蝶儿、甚至董阳。唯独眼前这个人，她第一次，轻轻抱住他，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头上。
忘了这世俗的礼法，忘了其他人，忘了仇恨，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在黑暗中，彼此汲取温暖的人。
李沧海狠狠嗅着她的气息，这味道，他要一辈子记入脑海中。在看不到人的时候，他也能凭着味道，找到她。
马车停了下来，到了东市。
庄灵儿推开他，猝不及防。
李沧海红了脸，庄灵儿面色如常，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你不下来吗？”庄灵儿对着车里问。
李沧海拍拍自己的脸，看向外面：“这可不是铺子。”
“小姐，奴家还有急事儿，就先走一步了。”黄雀笑嘻嘻地说。
“你主子我还带着伤呢……”庄灵儿急着说。
黄雀心说，小姐啊，我这可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啊。你们走过去，待在一起的时间不是更长？
她在宫门外等着的时候，就琢磨了半天。
六皇子和董氏虽然已经订了亲，之前似乎一直淡淡的，可这次，一听董家出事就这么着急去找她，可见心里还是有人家的。小姐不再抓紧机会，可别到手的鸭子飞了。
她的小心思，庄灵儿没看出来，李沧海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宫里这样心思的人多了去了，他镇定地走了下来，现在，他也想和庄灵儿在一起，走在市井人烟之中。
这是在东市的入口，离铺子还差了好长一截，可以走很久。
天香园的门口，当街有人在叫卖。
这人不懂规矩，一般买下人，都是去人牙子那里，当街叫卖的，那都是罪人，才被这样羞辱。
庄灵儿见这个人，身上带着股气，眼神锐利，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不理人。
“这死太监，居然敢咬伤客人！”那龟公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扇在人脑袋后面。
一问之下，居然还是老熟人在卖人。去年两人一起逛过的天香园，今年新买回来一批少年幼童，有男孩有女孩，这是其中一个，他还有个妹妹，带着些病，算是人牙子送的，结果到了园子里，病的越来越重，老鸨怕过病给其他人，就打算把她丢出去。
他不肯，逼急了，咬了客人，还大闹园子，气的老鸨当场要把他妹妹打死，亏得碧姬劝，看能不能拖出去卖二两银子，也让他认清现实，两个人才躲过一劫。
他是个阉人，老鸨开价贵，肯买他的人就不多，愿意买他妹妹的人更少。一看就是给病秧子，眼见得活不长，买回去还要抓药，很多人不乐意。
“我要是买了你们，给你妹妹治病，你能效忠于我吗？”庄灵儿心里一动。
李沧海了然，心中有念，便是有那拽着风筝的绳子，想要飞高飞低，全凭握绳的人一念之想。
“那这人我要了。”庄灵儿出手大方。现在的她，多少算个小富婆，再不是几年前，看人脸色活的内宅姑娘了。
那龟公收了银子，依旧在骂骂咧咧：“算你运气好。”说着，还想给他来一下。
“他现在是我的，你若是打坏了，要怎么赔我？”庄灵儿笑着说，说出的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龟公立刻住了手，收了银子，灰溜溜地走了。
“背上你妹妹，跟我们走吧。”庄灵儿说。
少年笨拙地背起妹妹，跟在两个人的身后，走的歪歪扭扭。
庄灵儿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子。
李沧海也没动，庄灵儿也没动。两个人都不是那胡乱发善心的人。这点事都做不好，那买了他有何用？庄灵儿和李沧海把他带到铺子里，郑掌柜见了，眼睛一抬，又眯了下去：“少爷这是又捡了什么东西回来？”
“您老人家，可又要带徒弟了。”庄灵儿说。
这话一听，郑掌柜就明白了：“那我可认他为干儿子，以后就指望他养老了。”
“可不是。”庄灵儿说，“您可要把一身本事，全都交给他啊。”
“你也别叫崔问官了，这名字不好。”李沧海说，“改叫崔力士吧。”
崔问官点头，买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从这一刻起，他不叫崔问官，而叫崔力士了。
“既然你妹妹病了。”李沧海顺手抛给他二钱银子，“先去看病吧，病好了再回来，免得过病给别人。”
庄灵儿指了两个伙计，帮着送人。
“崔问官。”庄灵儿玩味着说，“我府上有不少人叫问官呢。下次叫他们都改改。”
“你家的人可以叫问官，我家可不能呢。”李沧海说，“像什么话。”
庄灵儿不说话了，她看着他的侧脸，这个一直什么与我无关都是大哥的事的人，埋进骨子里的出身终于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都是皇子了，还问什么官？难不成还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成？
有时候庄灵儿会想，她和李沧海之间，到底算什么。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以为的，人人生而平等，在这个时代，的确是一个笑话。
即使贵为皇子，也需要小心谨慎地活着。
苟到最后，才是胜利。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