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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白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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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望一又来到大厅,站在那副遗像面前。
遗体周围的白菊已经全部被移走,中年男人额角黑红色的伤口大喇喇地暴露出来。
宋望一俯身细看,那块伤口和遗像上一模一样。好像剜去了他右额的一整块肉,又被灼烧过呈现出黑红色的腐肉,生出一粒又一粒疙瘩似的水泡。
他手心的黑雾正跃跃欲试探头想要包裹这具尸体,宋望一等了一会儿,却没从这里再感受到灾变的存在。
宋望一突然失去了兴趣转身往门外走。
庄园外黑黢黢一片。
除了这栋最大的建筑,外面没有开灯,顶多借着窗户透出的暖光看清花圃里两米左右的景观。
那些在白天看起来妖娆妩媚的花枝在此时散发幽幽香气,如触手、如恶鬼引诱人向前。
宋望一下意识想和路沛商量,又想起来他现在正和江子黎在三楼搜查,于是作罢。
他收回已经踏入黑暗的一只脚,又往回走。
餐厅已经被收拾干净,宋望一看到女佣在后厨忙活,似乎在准备茶点甜品。
他依稀记得安崎的房间和女佣的房间离的很近,走过拐角,宋望一就听到“咚”的一身闷响。
宋望一没有犹豫,直接推开旁边的房门。
里面的人身体一抖,一脸惊悚地回头。
“宋、宋望一?”安崎回过头,长吁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吓死我了。”
宋望一不置可否,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上的小本子,问道:“发现什么了?”
安崎往前翻了几页,说:“这是女佣的工作记录。你看这里。”
他指着一行字,“这里,周四下午两点,霍伦格医生来访。”安崎又给他看了几页,说道,“是每周四下午,应该是来给孟厌看病。”
“今天星期几?”宋望一接过本子翻了翻,发现最新的记录停留在星期二。
“星期二吧。”安崎看他翻到的地方,说,“时间对得上,吊唁会、收拾房间、为客人准备晚餐。”
宋望一把记录本放回安崎手里,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房间。
两张床,一张小桌子,一个衣柜。
略显逼仄的空间,因为没有窗户更显得沉闷压抑。
“我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宋望一朝安崎示意,出门后目标明确直接推开旁边的房间。
和隔壁房间一模一样的配置。
他往走廊里面走,又开了几间,是一样的狭窄阴暗,如同城镇深处永不见天日的角落。
无一例外,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宋望一皱着眉,然后大步往安崎的房间走。他记得安崎的房间就在一楼,和女佣的房间挨得很近。
房门被猛地拉开,灯光刺眼,落地窗的窗帘被人严实合上。
宋望一上前用力拉开落地窗帘,大片大片雪似的花朵映入眼帘。
它们挤挤挨挨连成一片,朝着窗户,压着玻璃上,又像是在往里窥视。
手虚按在玻璃上,宋望一抚摸似的压了压手指,思索了一会儿才往外走。
安崎看到宋望一的背影,没来得及叫住他。
“怎么走那么快。”他自言自语,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不由得一震。
只见一整片窗户都被白色玫瑰占据,狰狞地仿佛要刺穿玻璃,将屋内的人彻底吞吃。
宋望一绕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女佣,却在大厅旁看到了注视着孟先生遗体的管家。
他双目浑浊,流露出浓郁的悲哀。
“管家先生,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宋望一也不管会不会打搅到他,拍了管家的肩直接开口问。
“您请说。”管家换上了标准的笑容,依旧谦逊有礼。
宋望一指着外面开口,说:“花园里的那些花,是这里的女主人种的吗?”
管家摇了摇头,“是少爷亲手种植的。”
孟厌?
得到这个信息,宋望一也不吃惊,或者说只有孟厌种的才合理。
一个不受宠的、患有某种精神疾病的孟家孩子。
宋望一刚想上楼,就被管家叫住。
“尊贵的客人,”管家戴着白手套的手置于胸前,优雅躬身,提醒道,“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请不要出房间。”
宋望一还在想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于是撑着下巴盘腿坐在床上等。
“咚”!
突兀的一身闷响。
宋望一被这声音一惊,站直身体挪到门边。
门外的闷响还在继续,由远及近,声音停在不远处。
他估摸了一下,这个位置估计在纪仲洲的房间附近。
随即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几乎只持续了几秒,一切又归于平静。
宋望一想到了管家的叮嘱,还是没开门,而且从门缝中探出黑雾。
外面什么也没有。
*
第二天早上。
宋望一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他打着哈欠开门。
门外是江子黎,见他出门,她说:“死人了。”
死者是庄园里的女佣,地点就在孟厌的房间门口。
宋望一出门时,那具尸体已经被搬到了外面。
不过从地板上暗红的血迹以及越过走廊栏杆滴落到一楼的大滩血液,大抵能想到她的可怖死状。
“人是怎么死的?”
宋望一看路沛站在血迹旁于是问他。
“颈侧大出血,看着像咬痕。”路沛回道,他微微侧头看向走廊尽头。
那边,孟厌似乎被吓到了,正缩在角落,纪仲洲站他身前安慰他。
宋望一多看了几眼孟厌,对着他扬了扬下巴,又问:“有问出来什么吗?”
路沛摇头,“孟厌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
宋望一的表情看上去是不信,他往孟厌的方向走了两步,刚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孟厌刚刚平复好情绪,声音颤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我门口。纪律师,帮帮我。”
纪仲洲只回了一个“嗯”。
“纪少将,”宋望一喊了一声,见他回头,问道,“你昨天晚上有听见走廊上的敲门声和脚步声吗?”
在他问完的一瞬间,宋望一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半边身子藏在纪仲洲身后的少爷流露出冰冷阴沉的视线。
纪仲洲皱眉思索,最终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
正巧唐浅也刚被江子黎叫醒,刚刚出门,于是宋望一回头又问了她一遍。
“没有哦。”唐浅笑眯眯地答的很快。
“行吧。”宋望一耸肩,跟在路沛身后下楼。
女佣正用力地擦拭一楼地板缝隙里的干涸液体,可那暗红色的痕迹如划痕般顽固。
宋望一偏头避开路沛几近温柔的湖蓝眼眸,然后听到他问。
“要一起去看看尸体吗?他们搬到花园里去了。”
“好。”宋望一应道,率先走出去。
等走出大门他往四下一看,没看到半个人影,茂密的花丛遮住视线,宋望一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走。
“这边。”路沛轻笑出声,扯着他的衣袖往白玫瑰中间的小道走。
宋望一垂头没说话,跟着路沛绕过大半个庄园,才在花圃中间看到一间小小的白色房子。
房子旁边,几个女佣拿着铲子正面无表情地挖坑。
宋望一站到门口,多看了他们两眼,“她们是要把人埋了?”
“嗯。”路沛推开门,脸上表情收敛,“她们说要快点处理。”
这个被环绕在玫瑰里的房子是个工具间,放了各种杂物还有花肥之类的东西。
尸体上盖了块白布,左侧染红了一片,被随意放在房子中间的空地上。
宋望一掀起布料,映入眼帘的是女佣惨白的脸,她面容平静,忽略掉面颊上的血,看起来还是那个毫无生气的女佣。
再往下,狰狞的伤痕暴露出来。
她半边脖子被生生撕裂开,没有血肉,深可见骨。
宋望一只凑近看了看伤口边缘,摸着下巴思索。
看上去确实是咬痕,而且在皮肉连接处可以看到清晰的齿痕,可以想象到是如何咬住她的脖颈然后用力撕扯,将血肉吞咽。
宋望一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人的牙齿,他抬头正想问路沛,却见他半蹲在另一侧盯着自己。
宋望一面露疑惑。
路沛回过神来,起身靠近了些,两人肩膀互相挨着,他解释道:“我在想你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变了很多。”
大概是从京门孤儿院的记忆里出来,宋望一就懒得去伪装不谙世事、腼腆内敛的另一面。现在更多的时候,他都神色淡然,只有一些微动作微表情映照出他的想法。
路沛觉得宋望一更有活人味了。
宋望一听他这话,神情不变,“路队这么关注我?”
不等路沛回答,他指着女佣脖间的咬痕,问道:“这是人的咬痕吗?”
“嗯。”路沛点头,似乎是将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
女佣们很快将坑挖好,就在玫瑰丛下,一人大小。
没有葬礼也没有仪式,那具尸体被匆匆埋下,只有宋望一和路沛目睹了一切。
阴冷的风在玫瑰丛间穿梭,吹散了一地的白色花瓣,像是可惜像是吊唁。
花瓣落在那一捧新土上,犹如谁落的一滴泪。
宋望一和路沛结伴回到大厅。
大厅内孟先生的遗像和遗体不知在什么时候移走了,管家先生站在孟厌身边,对着那团黑雾低语。
孟厌捏着衣摆,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等他们聊完,管家走到纪仲洲面前,宋望一和路沛也凑过去听他们讲什么。
“纪律师,下午曲女士会来,女佣的事请你们隐瞒。”
隐瞒?
宋望一和路沛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真的要隐瞒这事?”纪仲洲在管家走后来到路沛身边。
路沛也把握不好这事,只分析道:“如果我们站孟厌这边,看上去确实不能给曲千忆一个把柄,但我们现在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
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是女佣上楼打算对孟厌做什么,还是孟厌吃了女佣。
他们对事情的真相不得而知。
“或许可以等下午试探一下,这个继母对孟家独子的态度。”
宋望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