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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小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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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得力下属病倒的森鸥外难得反省了自己。
“是给这孩子太大压力了吗……还是委派了太多工作呢。”
“两者都有吧,真是不称职的首领呢。”
虽然太宰心知肚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他乐于见森鸥外一副难办的苦恼样子。
“现在还是没什么精神吗?”
“也不是流感,大概是心理因素。”
“心理……?”
“因为大脑激素失衡,导致心脏的血液供给停止的状况也是有的吧。”
也有因为大脑认定受伤,所以反作用于身体受伤的例子。
总之,心理也是健康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那可真是……”
森鸥外揉揉额角。
“正好走私告一段落,给伊吹君稍微放几天假吧。”
“意外——我还以为森先生会趁热打铁,要盐月月仿造好多好多的画,成为印刷机器,那句话叫什么……压榨剩余价值~”
“虽然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是有些伤心呐。”
“本来?”
森鸥外露出他惯做的,冰冷又无害的笑容。
“你看了这个就会理解了。”
那是一份美国毕卡博物馆联合纽约美术大学的鉴定报告。
本应被熊熊大火吞没的作品,再一次出现在白纸黑字的报告上。
脆弱的艺术品无法搬上仪器,是靠人眼和放大镜一丝一毫地去审视。
技法的运用、熟练度、色彩、最细微处的细枝末节。
无数艺术界的大拿言之凿凿——
“此乃真品”
对森鸥外来说,这是意外之喜。
本来以为最多走到准干部的派系下属,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份才能在。
太宰,尾崎,再加上伊吹。
这样一来,未来的五干部里就有三个是亲森系了。
太宰两指夹着那张报告,声音也和那张纸一样轻飘飘的。
“算盘打的真好啊,森先生。”
“本来是用人之际,也是多事之秋,伊吹君真的帮了大忙,真是个好孩子。”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露出满意的微笑。
当初能从实验所把他救回来真是太好了。
虽然寻常黑手党都不在乎“救命之恩”这种麻烦的立场。
但所幸,那孩子意外的有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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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要稍微感激下路过的鬼杀队剑士告知‘鬼’的存在才行。
虽然他的父母并非死于鬼口,而是伪装成非自然死亡的谋杀,但也因此得知了下一个可留之地,算是给茫然无序的未来指了条明路。
昨晚发着光亮的房间?
啊。
什么都没有。
并非没有看清,而是实实在在彻彻底底的,什么都没有。
刻着莲花的红木屏风,雕栏玉栋的墙面瓦顶,榻榻米正中的烛台上是摇晃火光的来源。
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的异样。
真正的异样在那之后。
惨青的甲面,浓厚的荷香,没有丝毫声响的靠近,从不和教众们一起进食,也从不出现在日光下的童磨。
嗯?这些不足以成为鬼的证据。
虽然最后一条已经足够明显了,那就是直觉啊直觉,我的危机神经正一抽一抽地发疼,叫嚣着让我快跑,你也知道吧,这准到唯心主义的直觉究竟救了我多少条命。
“确实。”
躺在病床上,吃着中原手削兔子苹果的伊吹一点也不走心的敷衍。
中原居然有这样体贴的小细节。
意外。
“你真是一点都不上心啊,明明大家都是同意识体,人情冷漠。”
“……那我帮你打119。”
“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吧。”
伊吹一边搓洗和服,一边头疼地叹息。
水盆里的手已经红成了姜粉色,又胀又痒的异样感不断交织。
这就是在大冬天冷水洗衣服的代价。
于此同理,这几周一直被万世极乐教的教众们照顾,现在束手束脚放不开动作则是被关照的代价。
简单来说,就是人质。
“能和外面联系吗?”
现代伊吹嚼着苹果问。
“能联系早联系了。”
以前一直对深陷传销的受害者抱有疑问,难以感同身受。现在真是切实体会到向外传递消息求救是有多难。
好像门口的狗狗都会盯着你,再转头向地图大boss告状。
言辞委婉地向能离开宗教的教徒暗示也不行,说多了甚至会提起对方的警惕。
人身自由没有受限,偌大的万世极乐教想去哪都行,如果想,童磨的房间都说进就进。
但方圆百里都没有大城镇,唯一人口密集的村子,也是伊吹被童磨救走的驿镇,几乎一半人口都是万世极乐教教徒的亲属。
这怎么玩嘛。
把洗好的和服吊在晒衣杆,伊吹头疼地趴在晒衣杆上叹息。
“伊吹大人……伊吹大人!这是您自己洗的吗?”
发现他的教徒样子很是惊恐,还有种没照顾好伊吹的挫败和自责。
“大冬天的,您叫我来就好了呀!您的手指都胀起来了……快,我带您去擦擦药酒!”
“啊……不用……”
“别说这么任性的话!”
中气十足地把他拉去擦药酒的教徒下手和她的声音一样中气十足。
傍晚,照旧盘坐在莲花台边的伊吹捂着自己的手指默默流泪。
啊,医疗不发达的大正年代对付冻疮只能用药酒搓揉,没法像后世一样喷喷外用药剂就好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的事。
“盐月君,你冻伤了吗?”
莲花台正中,童磨眨着七彩的眼睛,好奇地问他。
“嗯。”
童磨一副烦恼的模样抱怨。
“近来入冬了,天气也冷起来了啊。”
鬼也怕冷吗。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伊吹忍住了。
虽然这种据说无限再生不怕火冰只怕日光的生物,只是想想就很不符合唯物主义科学。
……够了伊吹,别想了。
再想忍不住了。
单手杵脸的童磨安静地盯了伊吹半晌。
“说起来,盐月你也该加点厚衣服了,这么冷的天可别生病了才好。”
“不会生病的。”
就算生病,本质上还认为自己是现代人的伊吹依旧不以为然。
感个冒发个烧,隔一年换季的时候不就得得一次。
这一世的他是富家子,冬天的时候连门都不出,还未对这个时代冬天的恐怖有深刻认识。
“那也不行呢,人类的孩子可是很脆弱的。”
还不等伊吹吐槽童磨这是什么古怪措辞,背上的轻飘飘触感首先打断了他。
“?”
他碾着腰边的黑紫袈裟发愣。
“暖和多了吧?”
撑着侧脸的男性脸上依旧是那副宽和又亲切,无忧无虑的笑脸。
对父母亡故不足三个月,亲属只对财产虎视眈眈,即便年幼也要展示不好惹最后两败俱伤独自出门寻找归属的少年来说,这笑容亲切的犯规。
但我可不只是身世悲惨的“伊吹盐月”而已。
伊吹将背上的黑紫袈裟拉下来,随手叠两叠,算是个整洁的利落样子后,双手递回给童磨。
“谢谢您,不过不用了。”
我有一身浩然正气。
“真的吗?”
“真的。”
“好啦。”
无意义又意味微妙——可能是伊吹单方面认为——的对话到此结束。
傍晚十点四十五分,他可以起身回房间了。
虽然对方到底没有收下袈裟,但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用气势逼对方收下袈裟也不错。
“童磨先生,把衣服收回去吧,要是冷的话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刚刚怎么没注意到呢。
台下那仿佛要把他融化一般瘆人的视线群。
不像人类,而是一对对眼睛。
狂热,渴求,希望,信仰。
茫茫大洋中的浮木。
炙热黄沙里的绿洲。
黑色的瞳仁镶在惨白眼白里,睁大到像是马上要掉出来。
一刻不眨的,密密麻麻的,正魔性的死死盯着他看。
那是光暗处的无数瞳白,就连□□都只是承载眼睛的无用载体。
面料华贵的黑紫袈裟轻飘飘掉落在脚边,但已经不是现在的伊吹该关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