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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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栀做了个梦。
他躺在自己的房间，空旷，冰冷，毫无生气。空调正上方，一个监控摄像头对着自己，他猛地惊醒，连忙下楼，他发现自己变矮了，经过穿衣镜时一瞥，身体应该是七八岁的样子。
他看到了跪坐在客厅的母亲，拿着衣架的父亲，他想下去，母亲却先一步发现了他，并用眼神制止，他就动不了了。
他不能下去，下去只能让他的父亲更加狂躁，而母亲又会为了保护他挨更多打。他只能站在楼梯上看着。
看着母亲哭诉，看着父亲冷漠的脸，看着，空调上安放的摄像头。
这里不是家，是一个豪华的监狱，冰冷得令人窒息。
下一瞬间，他看到母亲离开了，她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在洱海边看日出。
她在幸福地笑，她很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周围的景物变化，他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有一张双层的床，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角落还有植物。
太阳可以直接照进来，这才像是家的样子。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张双人床上，许尽夏抱着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脸上，是真实的，这次不是做梦。
难怪刚才有窒息的感觉。
把许尽夏的手拿开，他发现某人的腿也缠在他的身上。
他轻轻推了一下，居然推不开。
于是把自己的枕头塞进许尽夏怀里，果然他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
林栀翻身下床去卫生间。
“早啊！”
“早上起来发现我又抱着你的枕头，真是不好意思啊。”看着少爷眼下的乌青，许尽夏心怀愧疚，“其实你可以把我叫醒的，”
许尽夏对自己非常没有自知之明。
有一天晚上下了雨，甚至还在打雷。
许尽夏抱着自己的被子睡得很香，林栀只能跨过他去关纱窗，第二天早上起来，许尽夏完全不知道下雨的事。
沾枕头就入睡的技能令林栀叹服。
两人解决完早餐，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林栀子把带来的题目都写完了，于是在手机上看电子书。许尽夏则用表姐给他带来的颜料画画。
“向日葵？”
“对，你饿了吗？我去做饭。”总不能一直让老人家做饭，许尽夏这几天还是学了一些菜。
“今天就做我最拿手的炒青菜吧！”
在农村的每一天平静而又美好，林栀甚至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然而总是要离开的。
连着十天都是大太阳，忽然下了场雨，天气渐渐凉下来了，他们也快要开学。
林栀带的一本厚厚的物理题刷完了，许尽夏也闲到把英语写了四分之三。一边写一边订正答案，然后每面都是红笔的印记。
冰箱里还剩两根小布丁，他们种下的桃树，也没有发芽。
昨天晚上下了场雨，秋千的木板还是湿的，在滴着水。许尽夏还很惋惜，马上就要离开了，今天却玩不了。
但是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怎么样少爷，跟着我是不是特别好玩！”许尽夏感到特别自豪，“看我教会了你斗地主，五子棋还带着你去庙里许愿，一起看去看萤火虫，我们还种了桃树！”
这样一件一件地数，许尽夏发现他们真的做了不少事情。
可是，“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夏天就结束了。”
收拾好行李，春梅女士的车到了门口。
爷爷非要下厨做饭，结果被许尽夏妈妈赶出来坐着。四个人吃过了晚饭他们才离开，爷爷一个人在夕阳下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妈妈，明年暑假，还来这里看爷爷吧。”
这么多年，他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多少会有些寂寞，虽然说逢年过节他们都会回去，但是很少留宿。
“想多了，你明年没有暑假。”
春梅女士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他难得这么感伤一回。
但她说的没错，明年高二结束，一中正式进入高三总复习阶段，整个夏天都要在学校上课。
“小栀啊，”许母斟酌地开口，“你妈妈的意思，是让你在这边继续上学，你，”
她觉得这孩子应该是想回去的，毕竟大城市教育资源学习环境都要好，可是他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孩子回去了真的很难不受影响。
“很好啊，我已经习惯了。”
“你要体谅一下大人，他们，什么？”春梅女士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因为之前跟林栀的交流，发现他对这里的学风还有教学制度其实是有不满的，还一直说在他们家里麻烦之类的话，她以为，小栀是想要回自己家去上学。
“我说，我很喜欢这里。”语气很真诚。
“那就好，喜欢就好。”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劝林栀的话，这下全都不用说了。
“你们晚上要吃什么？”
“糖醋排骨！红烧鱼！可乐鸡翅！”
“没问你，我问的小栀。”
“妈你也太偏心了，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怎么？有意见？你们两个我都当自己亲儿子养。”她强调了亲字。
许尽夏难得没有顶嘴。
“是啊，一家人。”
林栀难得笑了。
许尽夏看着他的笑发呆，这么自闭一小孩，平时闷闷地像个严肃的大人，现在才有少年的朝气。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你好看，我多看几眼。”他双手抱头躺在椅背上，“不过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这一家子，都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林栀从小看惯了人性的丑恶，他总担心自己也变得阴暗，可现在不会了，他看到了光。就像田野里那片向日葵，有了太阳，就有了方向。
往事不可追，可未来是他自己的。
虽然说是已经处暑，但城市里温度还是要高一些，不过天上的云还是一样，疏散自如，不像夏天大暑的时候浓云成块。
本来爷爷是想留他们过中元节的，但是许尽夏暑假作业还没动笔，所有春梅女士才风风火火地把人抓回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尽夏反正是不慌的。但是不幸这件事让许母知道了。
还有最后七天，许母让林栀在家监督许尽夏写作业。
“不许让他抄别人的，也不许撕页数，上午下午都给我发一小段视频，每天任务不完成就扣他下学期的零花钱。”
果然是亲生的，知道许尽夏的痛点在哪里。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许尽夏小声嘀咕了一句，被春梅女士听见了作势要揪他耳朵。
“我错了我错了！”
于是每天两个人就在家从早到晚写作业。
“不是，少爷你说，着暑假作业有什么好写的？这种题型考试也不会考，老师也不会看，哪年不是拿去当废品卖了？”
甚至去年老师都懒得收，人家看不上这点钱。
许尽夏写了两三页英语把笔一扔。
“嗯，确实对成绩帮助不大。”
“是吧是吧！你去劝劝我妈，不要每天检查我作业了，随便敷衍老师得了，反正他们也不会看。”
“但是为了你的零花钱，别聊天了，赶紧写。”
“你根本不懂我现在的痛苦！”
“我是不懂，所以也在陪你写啊。”林栀无奈地拿出刚买的卷子。
许尽夏哑口无言。
“你觉得房间是不是有点乱，我们要不要收拾一下？”
被林栀看了一眼，许尽夏再次打开作业。
不过确实，房间毕竟两个月没有住人了，虽然昨天打扫了地板，但是家具上还是有一些灰。林栀去卫生间拿了个湿抹布，开始擦拭家具。
“你别动，”林栀扼住许尽夏的手腕，顺势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下来，“卫生我去做，你安心写作业。”
等许尽夏打扫完卫生，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你在写什么？”
“练字。”
许尽夏瞅了一眼，英文，看不懂，算了。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休恋那丽日当空，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转眼会云雾迷蒙。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休叹那百花飘零，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 催折于无常的天命。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est; 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夏天对他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晚上睡觉可以关上门，暑假可以整天整天地呆在图书馆，阳光总是很明媚，仿佛能够驱散人心头的乌云，雨也下得潇洒。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他们写最喜欢的季节，他就是这样写的。
“夏天除了图书馆和空调，没有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吗？比如特殊的记忆，特别的人？”
语文老师问他。因为那个时候在学习记叙文，但他笔下没有故事，全篇都在表达自己的感受。
“没有。”那时候的他就是这样回答的。
而如今，他遇到了一个人，在此之前的十几年，他仿佛从未了解过夏天。
是那个人，他把书本上的有关于夏天的一切字眼都带到了林栀眼前。蛙声，稻田，萤火虫......
他让他知道了，夏天是有味道的。
“要是能够一直留在夏天就好了。”小时候的他曾今这样幻想过。
他喜欢上一个在夏天遇见的人，于是聒噪的蝉鸣声也不再让人厌烦，郁郁葱葱的植物，炎炎的烈日，都在替他诉说着喜欢。
还有，花露水的味道，一直萦绕着他。
至此，其他季节都没了颜色。
那段在大榕树下小院子里度过的时光，悠闲惬意，仿佛是冗长黑夜之中，黎明即将到来的光。靠着这些，他便能独自一人走过无尽黑暗。
“你别怕，”许尽夏曾经搂着他说，“你别怕。”
这句话带着淡淡的葡萄酒的味道，留存在他脑海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段阴郁的，冰冷的童年，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冷漠自私且虚伪的人，可是，已经过去了。
母亲也在尝试逃出那个牢笼，天总会亮的。
“你知道什么叫做八月黑夜恐惧症吗？”
“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自创的？”
“距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每天晚上都很焦虑。”
“但是你每天早上都起不来。”林栀无情戳穿这一真相。
“咳咳，那是因为我做噩梦了！我每次都梦到开学要交暑假作业，但是我还全都是空白！”
“还有更可怕的，就是我已经交了作业，甚至都开始上课了，但是醒来发现还有好多没写！这才是最恐怖的！”
林栀表示不理解。
于是许尽夏去找陆轶吐槽。
陆轶：简直和我昨天一模一样，不过我已经熬夜把所以作业写完了，接下来一周我要放纵，你不要给我发消息，除非是找我出去玩。
许尽夏：绝交。
赵忱早就写完了，在放假的第七天还发了朋友圈炫耀。
放眼望去，竟然只有他还在写暑假作业！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我不理解，为什么，少爷你说，这些发下来的暑假作业老师收上去根本不看，为什么我们还要辛辛苦苦地写呢？”
“你也可以选择不写。”
“我不敢。”
许尽夏的心态从天啊这么多怎么可能写完，到后面我还是去菜市场买只兔子然后把作业喂给它吃到后面算了毁灭吧能写多少写多少。
数学和物理他花了整整三天写完，英语花了三小时就搞定了。
林栀十分震惊。
“这又什么，选择基本靠蒙，填空基本靠猜，作文基本靠抄。”
许尽夏洋洋自得。
林栀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写语文，主要是语文的字太多了。
“好烦啊，要是夏天永远都不过去就好了，这样就一直是暑假了！”
补完作业的许尽夏，瘫在床上哀嚎，此时距离开学还有一天半。
心情不错的母上大人准备带他们去买学习用品。
对此林栀表示拒绝。
“我什么都不缺，上学期的还没有用完。”
“一起去吧，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
所谓差生文具多，就是许尽夏这种的，基本上每次开学前都要去采购文具。那些小时候没有用完的文具本子，都送给他不记得名字的弟弟妹妹们了。
于是上学前许尽夏又拖着林栀买了近一百的文具，但是开学后一样没用。
这只是他消除焦虑的一种方式罢了。
总之，许尽夏再怎么不情愿，高二上半学期还是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家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