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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不详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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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交接得挺顺利,就是孟游泪眼汪汪拽着顾挽,死活不放人离开,摧心剖肝地控诉道:“你们仨是商量好了的吗?说走就全走了。”
她口中的“你们仨”,除了顾挽,还有夏林和乔伊。不过那两位的情况全然不同,夏林攒了两年的年假,难得放下工作出国旅游一趟,这会儿正跟着顾挽介绍给她当导游的秦霄,吃香的喝辣的。
心软的乔伊为了照顾重伤的徐慕白,倒是直接提了辞呈,至于结果,目前未知。顾挽也没多问,要让她原谅徐慕白那个人,她多少还是做不到。
顾挽从包里拿出张纸巾,糊在孟游脸上,哄她说:“好歹也是一主编了,别让下面的人看笑话啊。”
孟游不情不愿地拿下盖在脸上的面巾纸,就又听到顾挽道:“再说,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小别胜新婚,你哭什么。”
其实,原本顾挽也提了辞职,但上面的领导死活不肯放掉她这块活招牌,人情牌利益牌轮番上阵,她只能答应先请一段时间的长假。可这长假究竟有多长,她心里也没底。
但这趟交接行程最让她意外的,是此前闪婚离职的陶玲又抱着纸箱子回来了,甚至还用自己血泪般的经历语重心长地提点她:“千万别像我一样头脑发热就把自己送进了坟墓,只有事业才不会抛弃女人。”
有些地方每天来来去去,习以为常,直到离开时,心底猛然涌出的感伤才让人恍然惊觉,原来自己早已对这里倾注了如此多的感情。
在周围慢吞吞地逛了一圈后,顾挽下意识推开了经常光顾的那家咖啡店大门。扎着高马尾的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那日要茶不要拿铁的小姐姐,兴高采烈地拿了张广告单递给她。
最近店里招募素人模特,她脑子里直接蹦出了顾挽,还有当日拉着她离开的那位又高冷又温文尔雅的男人。她甚至笃定地认为这对神仙眷侣绝对能在素人演员里,拔得头筹。
“抱歉啊。”顾挽面带愧色地将传单还回去,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我们最近要出去旅游,恐怕没时间......”
“没关系,等你们旅游回来也行,这有半个月时间呢。”马尾女孩将做好的咖啡递给她,眉眼处的期待丝毫未减。
“可是我们要出门一两个月,或者更长......”
“这样啊......”小马尾略带失望,但忽地想到了什么,刚垂下的眼皮又抬了起来,话锋一转,甜甜笑道:“那就祝你们旅途愉快。”
顾挽推门而出后,一旁的紫发同事瞄了眼大门处,一边擦着杯子一边问马尾女孩:“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姐姐?长得还真挺好看的。”
“只可惜人家要度蜜月去了......”
因为惦记着家里的病人,顾挽也没多耽搁,她在附近超市将许妍清单上列出的东西都添置齐全后,便打道回府了。
出门不过两三个小时,顾挽却没来由地心悸了起来。她这个人,脾气急躁得不行,直觉通常也准得要命,尤其是想到昨晚半夜陈风眠那阵让人揪心的咳嗽,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是火烧火燎了起来。脚下一着急,还险些闯了红灯。
慌慌张张推开院门,院里空无一人,她又抬头扫了眼二楼的客房窗户,有个人影在阳台收拾着什么,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些。
脚程飞快地跑进一楼客厅,将东西全部放下,又回头拎起一袋水果,匆忙上了楼。“我给你买了橘子,可甜......”话音未落,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屋子里并没有陈风眠的身影,大婶背对着她,正跪在地板上擦拭着什么。她凝住呼吸,往前探了探,原木色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污渍。
不详的预感陡然划过心间,手上一松,袋里的橘子跟着散了一地。一开口,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大婶,他人呢?”顾挽攥了攥手心,心里那根弦又绷了起来。
“挽挽你听我说。”许妍赶紧将手里的毛巾裹好,但她不知道顾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许妍将顾挽拉到沙发边坐下,原本凝重的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斟酌片刻才小心翼翼开口:“你先别担心,陈风眠他父亲说,他中的毒看起来凶险,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中什么毒?他身上的剑毒不是已经解了吗?”顾挽锋利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卧室,却显出了几分恐惧和无力。
“具体我也不知道,总之你先别担心,我看陈泽已挺有把握的。”许妍也不知道要如何宽慰顾挽,有些话说出来她心底也发虚。
“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清醒吗?”顾挽满脑子都是那句“他中的毒看起来凶险。”顿时就有些六神无主了。
以陈泽已的能耐,如果真的问题不大,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发现自己儿子另中其毒,而陈风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却一直刻意隐瞒,除非这毒凶险到了一定地步,他怕她担心。
许妍摇头,实话道:“我替他拿熬好的药上来,还没说上三句话,就......”
顾挽绝望地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她突然有点儿恨地上那堆七零八落的橘子了,每次只要买了这破水果,就准会出事儿。
许妍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神色怪异极了,她将滚落一地的水果挨着拾捡起来,放回袋子里,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从苒苒故乡来的人。”这样的情形,如果不是年轻时遇到过一次,她恐怕会直接给吓出心脏病。
陈风眠前脚刚出了事,陈泽已后脚就突然出现在房里。她甚至都没看清,不过眨眼之间,陈泽已那张脸就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了。起初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直到临行前陈泽已将一个东西交给她,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话一出口许妍便意识到不妥,但当她立刻噤了声望向顾挽时,顾挽脸上那种同样震惊的神色却让她提起的一颗心终于尘埃落定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顾挽试探性地问道:“大婶,我妈妈的事......你全都知道?”她其实一直摸不准家里那些匪夷所思的秘密,大婶和大伯知道几分。
有的时候觉得他们是知情的,否则怎么会一提到星月城,一提到火字就瞬间变了脸色。但有时候又觉得不知情,不然为何这些年,从没听他们提起过任何跟自己奇葩体质相关的蛛丝马迹。
许妍重重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那暮秋中摇曳的枯枝败叶。她万万没想到,时隔二十余年后,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会再度被一一揭开。有些东西也许早已注定,万事万物都终须有个了结。
许妍口中的林苒,不再是那个离族皇室高高在上的公主,更不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长得好看但又并不娇气,能见义勇为,徒手抓了流氓送去警局,也能系上围裙就变戏法似的,做出一桌饕餮家宴。
别的女孩喜欢种花,她偏喜欢种树,还是那种粗枝茂叶的凤凰树。她还常常讲冷笑话逗许妍开心,自从她来了顾家后,许妍的生活里整日都是欢声笑语,那些一地鸡毛的琐事也变得不再沉闷压抑了。
她不仅是个性格讨喜的姑娘,心地也是格外柔软。哪里的野猫野狗,或是树上的小鸟病了,她都会将那些小家伙们带回家养着。甚至是附近天桥上日日乞讨的流浪汉,她也会一边给那些有手有脚的人带吃的用的过去,一边告诉他们自食其力其实也是一件很酷的事。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林苒那春风化雨的笑,那笑容明明很甜,却又带着以柔克刚的某种力量,每回她跟顾尹吵架生闷气,或是顾蔚遇上棘手的案子,大伙儿只要一见到她,那些从心里腾出的怒火都会很快平息下来。
总之,她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善良温柔又拥有无穷能量的女孩,她时常觉得这世上大概就没有能够难倒林苒的事。
可惜好景不长。或许是老天爷也妒忌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便收走了她在人间的往后余生。许妍时常觉得命运不公,虽然这人间每日上演着生离死别,但为什么偏偏是那样美好的她。
在窗外那场浠沥沥的暮秋之雨中,顾挽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轮廓又越发清晰了一些。她摊开掌心,看着那些蜿蜒纵横的脉络,原来身体里与生俱来的倔强和柔软,都是继承了母亲的脾气秉性。
回忆有些冗长,许妍抽回神思后,疼惜地看了眼旁边的顾挽——这个林苒当年用性命保护的骨血。她能做的,就是替林苒照顾好她。
她从兜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塞进顾挽手里,叮嘱道:“这是陈泽已给你的药,说是可以彻底压制你体内那股过盛的热气,我知道你对他有气,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原本顾家父女对陈泽已的态度就让她有些狐疑,这会儿知道了陈泽已的身份,又联想到从前林苒零零碎碎道出的故乡往事,多少便猜到了陈泽已就是林苒口中,那个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又不得已负了她的青梅竹马。
“放心吧挽挽。”见顾挽拿着药瓶忧虑重重的模样,许妍又开口宽慰,语气十分笃定地道,“陈泽已说了,他不会让陈风眠重蹈他的覆辙,他会把人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来。”
顾挽收拾好了情绪后,便拿着陈风眠留下的钥匙去了趟他家。原本是打算回来确认他无恙后,下午再去替他拿些换洗衣物回来。
这会儿衣服倒是用不着了,但她心里空落落的,除了那套充斥着他气息的房子,她哪儿也不想去。
客厅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多大变化,只是几天没人住,玻璃茶几上落了些细灰。阳台上她买的那几盆花仍然生机勃勃盛放着,丝毫未受暮秋阴冷天气的影响。
她放下包,将原本只留了一个缝隙的绿色棉麻窗帘最大程度拉开,接着把浇水壶灌满,一盆一盆浇了水,又将每一片叶子都悉心擦拭干净。
盯着那些花花草草发了半晌的呆后,才走进他的卧室。然而,当视线不经意落到床旁时,整个人都被震住了,接着她丢盔弃甲般不再克制情绪,任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原木色A4大小的相框。相框的照片场景中,一对年轻情侣在秋夜五光十色的街景里相互依偎着,女生穿着翡翠绿的丝绸旗袍,晚风将她额前几缕发丝吹得有些凌乱,她腰背笔直地站着,似乎是有些紧张。
而旁边的男生则是一身白色长款风衣,长身玉立,细长的眉眼处微微有些笑意,却衬得那双漆黑眸子星辉熠熠。他一只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和女生十指紧扣。
顾挽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原来,那晚他加了摄影师的联系方式,并非是因为他胡诌的那个理由,而是为了这张照片。
她将相框拿起来,慢慢擦去玻璃上那层薄薄的灰,而后指尖轻抚男人的轮廓。接着,不断有泪珠啪嗒啪嗒滴在上面。
她再也忍不住,将相框抱在怀里,整个人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了起来,肩膀开始剧烈抖动,难过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