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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难兄难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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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映淡淡地笑着,“嗯,但,如果我没有,你会分给、我吗?”
“不分,”姜泠调皮地做了个wink,“我的都给你。”
程映迟钝地战栗了一下,自己这方小小的世界里,小得怕装不下他了,“回家吧。”
“回家。映哥,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啊?”
程映是有理由的,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田野里有很多秘密,一个人也有很多秘密,元宝镇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
老爸寻死觅活的时候总是说:你回元宝镇吧,去问问那里有没有人打听你。
程映一大段路都没说话,姜泠感觉他一下就变低气压了,不就问了句为什么来这里吗,这还问错了?
原路走回了火车站,程映停住了,一个人在台阶坐下,脸色不大欢畅,思绪万千的样子,姜泠只能挨着坐下,程映的不开心是读不懂的,不能感同身受的时候就静静地等着吧。
“这里,我遇到了,我爸爸。”
姜泠没接的上话。
“他其实没想,收我,我求他,后来他、同意了。”很多话程映说不出来,夜里在福利院待着害怕极了,不记得事情不是傻了,程映清楚地认知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姜泠搂住了程映的肩,不想他继续说下去,不如说点自己的事,“你摸摸我的背,手伸进去。”
程映不动,姜泠干脆撩起了衣服,“我小时候就觉得我是我妈妈捡来的,那时候我外婆很疼我,我跟我外婆告状说妈妈老打我,要是不喜欢了干脆扔掉好了。”
这背……触目惊心也不为过,“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姜泠撸开头发,“你看,当时我就给砸吐了,就这个最大的疤。”
程映语塞,竟然连头上都有伤。
“后来我妈妈死了,家里不能供她照片,因为我怕她,睡觉一梦到她我就直接躲床底下了,十岁之前都不会说话,所以我同学都说我是神经病。”
“后来?”
姜泠低头,眼酸的很,“后来我外公没了,他说我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奇怪的是我真的好了,变得跟正常人一样。”
程映心里难受的很,本来只是想故地重游,回忆回忆过去可能发生的事情,结果却让姜泠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你呢?”姜泠问秃噜嘴了,不该问的。
“我?”程映咬了咬嘴唇,事情不复杂,说出来的方式很复杂,心情也很复杂,“我,不记得,我不记得这里,但好像、记得些别的。”
问都问了,姜泠静静听着,这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说不清楚,很乱,感觉,没有联系。”
“那就不说了,以前的事反正我都不想了,现在咱俩不是挺好的吗?”
程映笑着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五点钟就是末班车的时间,两人朝车站走去,程映最后看了一眼元宝镇,料想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心想:我不需要想起那些事了,我不想再想起那些事了。
这一天程映挺开心的,遇见姜泠就像漫天黑暗里找到了一个光点。光之所以来,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不惧黑暗的吞噬。
生活,一边破碎一边修复,其实睁眼看到阳光的每一日都是簇新的。
姜泠,我们要快乐啊,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只可惜,我还不会说。
程映的记忆是断线的,有些场景是一个花园,一条狗,屋子里亲密说话的人;还有一些是静谧村落,鸡叫声、噪杂的打闹声,贴满报纸的房间……根本说不出具体的方位,连颜色都是模糊的。
程映失眠,姜泠因为玩的太累躺下就睡着了。
姜泠的床是挺舒服的,要不是某人不小心把水泼沙发上……程映服了,某人边倒着走路边说话,竟然能被垫子绊着,整个人往后一倒,人倒是没摔着,一整杯水都倒在了沙发上。
于是,沙发睡不了了。不让人睡二楼,客房没空调也不给睡,那他妈还能睡哪?地板吗?
要是睡地板的话应该就不会失眠了。
程映也不敢动,怕吵着姜泠,一闭眼又开始想东想西。
天亮了,姜泠被闹钟叫醒就开始骂人,“破学校七点二十上早休!鬼都没睡呢!”啪一声关掉了,继续躺下。程映相信姜泠会提供叫醒服务的,然而并没有,他睡过去了。
程映看到闹钟时间那刻差点瞳孔放大,连滚带爬起床,六点四十五了,这尼玛怎么来得及!程映大力地把姜泠从床上拎起来。
“啊啊——”姜泠拽着程映,“映哥,我醒了,真的!”
两人争先恐后花了十分钟洗洗涮涮,姜泠安慰道:“打车很快,不会迟到的。”
“别打车,电瓶车快。”
七点零五分两人终于出门,都挤不出时间买早饭了,卢溢同学估计早都到学校了。姜泠把两人的书包丢进了后备箱,一路过去才明白为啥不要打车,路上有两个菜场,这个点儿人巨多。
等红灯时,姜泠问道:“迟到的话,怎么办?”
程映已经不想说话了,“你会知道的。”
姜泠从程映黑着的脸上看出了恐惧。
因为路遇交警,姜泠不得不下车步行,也正是因为不行的这段距离,两人车至校门口时上课铃声响了,程映的快乐死翘翘了,他的心也死翘翘了。
汪邺在校门口执勤,笑眯眯的看着程映和姜泠。
姜泠见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烦。
汪邺说:“麻烦两位在这儿等会了,程映你是知道规矩的吧。”
姜泠还悠闲地用手扇着风,活生生一派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
汪邺问:“两位吃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还是垫吧一点吧,不然低血糖就不好了。”
姜泠嗅出了一丝丝被恐吓的恶心味儿……嘀咕道:不就迟到么,班主任来领一下顶天了。
程映拿出了两块昨天买的饼,掰成两半给了姜泠一半,姜泠一阵茫然,脑补成了相亲相爱兄弟俩,逃难路上仅剩干巴巴饼子一张,吃完等死。
汪邺别过头笑了笑,程映这人呐,一向有点二,现在看着更二了。
凉饼子就着凉水,勉强算不是空腹了,姜泠多少吃得有点难过。
后面又来了几个男生,嬉皮笑脸站成了一排,其中一个说:“映哥都在呢,搞不好今天不用那么惨了,这哥们谁啊,看着面生呢,新来的?”
汪邺一脸严肃,“还没例外,废话那么多,程映,你先走吧。”
程映手语对姜泠说:“我要升国旗,没事,别怕。”
姜泠空踹了程映一脚,怕个屁啊,还能要命咋的?
汪邺说:“姜泠,他们都懂怎么做,你跟着就行,我回教室了。”
汪邺带着两个其他学生会的人撤了,随之其他人也开始往操场走去,姜泠跟着,生出一丝丝被支配的恐惧,头顶的问号越来越大,干嘛干嘛这是!
到了操场,然后……姜泠感觉要爆炸,这特么是要往主席台走?主席台上已经站好了几位校领导。此时程映正和一个女生在升旗台站着。
“我是新来的,请问我们要干嘛啊?”姜泠问了问边上的同学。
“在这儿看升旗。”
什么?!姜泠快昏过去了。几个人很自觉地把书包放到了角落,一排站好。
护旗手把旗帜郑重地转交到了程映手里,国歌一响起,姜泠被程映往上撒旗的动作帅了一脸,干净利落格外有力,映哥真是英姿飒爽。
仪式结束程映很自觉地穿过队伍上了主席台,姜泠朝程映尴尬一笑,难怪他黑了一路的脸,打死也没想到会这么丢人。
作为主持人的钟老师递了个话筒给最右边的同学。
“高三22班,蒋凯。”
“高三22班,许文俊。”
“高三22班,顾俊豪。”
“高三22班,唐雨松。”
“高三22班,付斌斌。”
姜泠感觉眼前一黑,绝对没想到初来乍到的自我介绍是这样的。程映扯了扯姜泠的衣角,姜泠看他的样子大概明白了意思,他不想在这里说话。
“高三、高三9班,姜泠,高三9班,程映,谢谢。”
为什么要说谢谢,为什么要鞠躬?姜泠感受到了什么叫比死更难受。台上台下都有人在笑,这下子怕是要出名了。
程映咬牙看着姜泠,这表现特么是职业病吗?送外卖不才两三天?
领导并不当今天是开学,寡淡地讲了几句话,结束语是:“22班钟老师,9班叶老师,请上来把自己班学生领回去。”
姜泠和程映面面相觑,死亡之气盘桓于四周。
完犊子了。
钟老师先一步下了台,举着话筒对台上的人吼道:“都给我下来,一天天的想什么东西,开学就迟到,学不学了还,不学滚蛋!”
叶瑛瑛甩着小步子从远处跑来,乖乖地站在钟老师身后,不敢说话。
钟老师说:“站好,老规矩啊,广播操音乐开始跑,三圈,没跑完加两圈,那新来的,清楚不?”
姜泠头顶飘出了一缕缕青烟——他真的快要着火了。
“回答我,清不清楚!”
姜泠被这一声吼吓住了,是桥就该断了……“清楚了,老师。”
“大点声!”
“咳咳,清楚!”姜泠喊完看了眼高大魁梧的钟老师,这人身高和程映齐平,但身板儿厚实了一倍,确实有点骇人。
程映碰了碰姜泠的手,两人的小指默契地勾了勾。
音乐声一起22班的人一股脑地往前冲,程映领着姜泠缓缓起步,跑步前都没来得及做热身,硬冲肯定不行,但一圈下来两人却慢慢超过了22班的几个蛮子,姜泠心想这也对,他们要是跑的快就不用迟到了。
第二圈到一半姜泠就跟不上程映了,脚上跟沾了好几斤泥巴一样,甩都甩不掉,程映转身倒着跑,示意姜泠注意呼吸的方式,慢慢把气喘回来,姜泠试了几下好了许多,勉强撑过了第二圈。姜泠同学长跑也就能过个及格线,跑完1000米能直接跟大地亲吻。
钟老师吹了声口哨,喊道:“还不快点,准备再加两圈?”
姜泠腹诽:你大爷的,小爷我今天面子里子都完了!
22班那几个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姜泠朝程映摇了摇头,真的快倒下去了,眼看着大约还剩300米……程映抓起了姜泠已经摇不动的胳膊,在一千多人的注视下跑了起来。
姜泠已经不是自己的腿在跑,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奔向前方。
“整理运动……82345678……”
姜泠眼前一黑差点双膝跪地,幸好被程映托住了。这煞白的笑脸,干燥的嘴唇直接吓了程映一跳,“我没、没事,映哥,我们到……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