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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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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百里红绡的手攀上了她的肩膀,千秋雪轻轻拂去,不许她挨得这样近。
偏偏百里红绡身子软得似蛇一样,只要沾着便会被缠上。
千秋雪一开口,声音似冬日里刺骨的江水一般冷:“我并非舍不得你受罚,只是你受我连累,这责罚于情于理都不该你受。再者,如你所言,三个月后是师尊要我们比试的日子。若你重伤,我胜之不武。”
千秋雪也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她心中很是难过。
她与师妹,好像本不该如此。
只是依着百里红绡的性子,她若不这么说,阿绡必然变本加厉地戏弄她。
她得让阿绡知道,她所有的不忍皆是因为洛神宫的规矩。
若非如此,千秋雪也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
一盆冷水泼下,百里红绡眼中难掩失落。可当她感觉到眼前人的心跳似在加快,心底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百里红绡娇声道:“不是舍不得么?好师姐,既然不是,你为何心跳得这么快。”
眼见着千秋雪耳尖泛红,百里红绡换了个姿势,双腿搭在床沿,身子微微前倾,贴近了千秋雪。裙裾的红纱被压着,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轻轻晃荡着。足腕挂在红绳上的金铃铛声音清脆,似在勾人。
千秋雪别过脸,不敢直视百里红绡的眼睛,更不敢看百里红绡的身子。
许是为了方便上药,亦或者是背后的伤太疼了,百里红绡褪去外衫,只留一件肚兜。那肚兜的带子都未绑好,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只要动作大些,便会泄露春光。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身上的几道伤为她平添了别样的美感。
千秋雪觉得面颊有些发烫,她压抑着呼吸,言不由衷道:“许是我身上余毒未清,难免气息紊乱。”
百里红绡轻笑,仿佛伤已经不疼了,“原来是余毒未清……我还以为师姐担心我呢。”
百里红绡将“担心”两字咬得极重,生怕千秋雪听不清。
千秋雪蹙眉,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担心,只闪躲道:“你是洛神宫的人,你的命是洛神宫的,自不能轻易折损。”
一旦入了这洛神宫,便是自戕都不被允许。
这道规矩,当真压得人喘不过气。
百里红绡不答话,千秋雪继续道:“阿绡,你也不是三岁的小姑娘了,竟不知当着外人的面要穿好衣裳么?”
“师姐也算是外人么?”百里红绡目光灼灼,千秋雪越是闪躲,她便越是放肆。她明知道千秋雪口中的外人是洛神宫的掌药月浮香,可她还是明知故问。
在千秋雪眼里,她是外人么?
于百里红绡而言,千秋雪算不得外人。
她不着寸楼的样子千秋雪都见过,今日这般,穿得还是太多了。
百里红绡才被人带回洛神宫时,不过四岁。那是千秋雪也还是孩子,只是个头比她高出许多。
千秋雪从掌灯人手里接过那有些发颤的小手,见她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脸上脏兮兮的。千秋雪便带着她沐浴,给她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裳。
因着是女娃娃,在许多人眼中比不得男孩,百里红绡就这样被亲生父亲遗弃。亏得被洛神宫的人遇见,将她带了回来。
来洛神宫的路上,百里红绡便听那个姑姑道:“往后洛神宫便是你的家,你安心住着,再无人会抛弃你。”
洛神宫不会随意抛弃她,也不许她随意离开洛神宫。
只是这些,百里红绡那时还不知道。
那姑姑蒙着面,百里红绡不得窥见她的样貌。
百里红绡来洛神宫第一个见着的便是千秋雪。
已经被抛弃了一次,还是被自己的生身父亲抛弃,初到洛神宫,百里红绡还是有些惶恐。
洛神宫太华丽了,这里的姐姐们都好看得很,虽然她们脸上冷冰冰的,却不像坏人。
百里红绡在这里住了好些天,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不会再次被抛弃,她抱住千秋雪,怯怯道:“阿雪姐姐,我是不是有家了?”
之后,百里红绡日日与千秋雪住在一起,两人同吃同住,一同练功。阿绡年纪小,一个人会害怕,千秋雪便陪着她。
直到千秋雪及笄之年,阿绡也过了十二岁的生辰,她们才分开居住。
那时的百里红绡还不知道她被万月尘选做亲传徒儿意味着什么,她只当学些武艺能更好地保护自己,更能保护身边的人。
她想要练出一身绝佳的轻功,这样才能追得上师姐。
只是不知为何,自那以后师姐便有意躲着她。师姐再不愿与她一同沐浴,更不会似儿时那般与她同塌而眠。
百里红绡失落了好久,直到及笄那日才知道,她与师姐是要争宫主之位的。
可她不想与师姐争什么,她只想日日与师姐在一起。
百里红绡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假装不知道什么洛神宫的规矩,日日缠着千秋雪,直到那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师姐被她拉入凡尘,与她一同沉沦。
洛神宫其她人都觉得,百里红绡是想用这法子让千秋雪放下戒心,好取了千秋雪的性命,拿到洛神令。
唯有她们二人知道,她们在意的从不是什么宫主之位。
只是后来,那毒似乎迷了千秋雪的心智。千秋雪什么都记得,唯独忘了与百里红绡许下的诺言。
想到过往,二人皆是沉默。
千秋雪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当真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她想到百里红绡后背的伤,还是忍不住问:“阿绡,你后心的伤是何时落下的?”
千秋雪想知道的是,这伤究竟是不是她刺的。
千秋雪与洛神宫的人切磋,素来点到为止。即便她与百里红绡是要不死不休,可在到达最后的那一日之前,千秋雪是不会真的同百里红绡拔剑相向的。
可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却在提醒她,这一剑是她刺的。
百里红绡望着千秋雪的眼睛,比起关心,她的师姐眼中更多的好像是好奇。
百里红绡掩下眼底的苦涩,道:“师姐想知道?”
“江湖上少有人能近你的身,我自然想知道是谁伤了你。”见百里红绡似乎不想回答,千秋雪又补充了一句,“若有人伤了你,洛神宫不会不管不顾。”
百里红绡扯了扯嘴角,她一双手环住千秋雪的腰,像儿时初见那般将脑袋靠在千秋雪的肩上,道:“还以为我的好师姐关心我,原来是为着洛神宫的脸面。好师姐,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是谁伤的我。”
千秋雪想把人推开,又害怕触碰到她后背的伤。
百里红绡整个人好似要挂在千秋雪身上,她的唇离千秋雪的脸颊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千秋雪的耳畔,若有若无的撩拨让人乱了方寸。
千秋雪脊背僵硬,冷声道:“放手。”
百里红绡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愈发孟浪。
“好师姐,你的心乱了。”千秋雪的心跳声,百里红绡听得清清楚楚。
千秋雪再不顾百里红绡后背的伤,她用力推开百里红绡,起身拿起了青霜剑,仓皇离开。
百里红绡结结实实撞到了墙上,她闷哼一声,旋即矫揉造作道:“好师姐,你摔疼我了。”
眼见着千秋雪落荒而逃,百里红绡拾起落在地上的止血散,往后背一撒。
也不知多少落在了伤口上,只是有几处被灼得难过。
百里红绡后心的伤的确是因千秋雪而受,可百里红绡从未怨她。
千秋雪逃离了百里红绡的房间,她躲在无人的地方,用青霜剑撑着身子,过了好几个呼吸才冷静了下来。
她也不知为何,百里红绡随口一说,她的心就抑制不住的发颤。明明洛神宫的人都在说,百里红绡这般只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好在最后给她致命一击。
或许是百里红绡的金铃铛真的能够摄人心魄,纵然千秋雪习得洛神宫的心法,此刻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宫主之位,阿绡想要,她让给阿绡便是。千秋雪从未想过要与阿绡争什么,可阿绡为何总想着捉弄她、羞辱她,难道同门多年的情谊便比不得那冷冰冰的宫主之位吗。
一想到百里红绡宁可受罚,也要诓她服下还魂散。如此筹谋,只为了三个月后的比试能够照常进行。阿绡这般,千秋雪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她已经耽搁了一个时辰,再不去同师尊复命便是坏了规矩。
千秋雪平复了呼吸,压下不适,一如往常的淡漠。她放好青霜剑,视死如归般去往万月尘院落中。
才一推门,便被那强劲的掌风击了出去。
千秋雪撑起身子,拭去嘴角的血迹,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徒儿办事不力,请师尊责罚。”
“阿雪,你错在哪?”万月尘轻抚着房中的冰棺,棺中女子不过二十几岁的样貌,万月尘比起她来,略显沧桑。万月尘到底是习武之人,脸上虽染了风霜,可容貌比起俗世中人,更显风韵。
若非这些年被心魔缠着,她定也是个美人。
千秋雪低头,道:“徒儿无能,未能取得还魂散,有负师尊之命。”
“你当真只是无能么?阿雪,你在洛神宫二十年,自然知道,洛神宫容不得背叛。”话音落下的一瞬,万月尘形如鬼魅,不等人看清她的步伐,便已闪身至千秋雪面前。她再次抬手,却不是要动手伤人,而是捏住了千秋雪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下,脉搏无力地跳动。
千秋雪的旧伤还在。
万月尘心思量,难道是百里红绡当真没能取到还魂散。
她只当百里红绡是取了还魂散,擅自给千秋雪服用。可千秋雪身上的旧伤并无好转的迹象,要么是那还魂散并未到手,要么是那还魂散当真无用。
不论何种结果,万月尘都懒得再去追究了。
万月尘眼中的狠戾消散了不少,她松开手,轻抚千秋雪的脸颊:“好徒儿,为师只是怒其不争,并非真的要责罚你与红绡。你们二人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儿,来日洛神令还要靠你们来继承,为师怎么舍得罚你呢?”
千秋雪抬眼望着那冰棺,心中有千百不解,到嘴边却只有一句“徒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