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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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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别再给我介绍了,说了不想谈不想谈!”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陈女士在电话里保证,忙不迭把相亲对象的信息灌输进她脑海,“今天这个是大学老师,有车有房工作稳定。”
天寒地冻,辛识月裹紧羽绒服从银行出来,踩着绿灯倒计时跑到对面公交车站,骤变的温差使她手指冻得通红。
半年前,陈女士乳腺病变,趁动手术的空当让她见了百八十个相亲对象。她的确相中一个,谈了三个月不欢而散,陈女士为此操碎心:“妈把见面地点发你微信,约的七点半,别迟到啊。”
通话终止,辛识月手搭膝盖,闭眼吹开额前碎发。
去呗,就当见识物种多样性。
相亲地点定在一家口碑不错且环境雅致的餐厅,如果是男方的要求,那不可否认对方有些品位。
半透光影的欧式屏风错落在餐桌之间,提高私密性的同时不影响行人穿梭。七点二十分,辛识月到达餐厅,凭陈女士的微信消息来到六号桌。
“我这周相了四个,今天这个最漂亮,就是不知道照片P没P。”
“昨天相亲那女的还行吧,胸大腰细,身材不错,就是学历差了点。”
隔壁对女性评头论足的公鸭嗓飘过来,一字不落钻进耳朵里,刺得辛识月头皮发麻,心理性作呕。
偏头看去,肥头大耳的男人兴致勃勃,跟手机里的狐朋狗友做着挑三拣四的美梦:“屋里那个天天只知道洗衣做饭跟黄脸婆似的,吃饭都倒胃口,还觍着脸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渣男笑得很贱:“等我相中就跟她分。”
辛识月低声骂道:“衰、货。”
又听那人说:“先不说了,约的七点半见面,人应该快到了。”
七点半?
相亲?
靠。这傻逼男人不会就是她妈强塞过来的相亲对象吧?
那人点开语音外放,辛识月听见什么“唐老师”,之后应该是男人迅速反应过来,调小声音再听。
老师、相亲、七点半,所有信息都对上那刻,辛识月头皮发麻。
不可能赴约的,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扇他,大庭广众之下,多少有点犯法。
顾不上探究桌号,辛识月拎起包包就往外走,仓促间撞上一堵温热、不规则的墙,鼻尖随之钻进一股清冽的淡香。
自下而上望去,辛识月看见属于陌生人的,清晰流畅的下颚线。
“抱歉。”辛识月下意识后撤。
拉开距离的同时,瞥见广撒网的渣男手捧鲜花朝她的方向走来,望着她说:“你是不是那个……”
“我不是。”她下意识绕到“墙”后,躲避渣男视线追踪,却见那男人擦身而过,笑脸盈盈把花递给踏进大门的女人。
两人交换信息,确定对方身份,才去落座。
咦,渣男不是她的相亲对象?
那……
“看够了吗?”一道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黑色行李箱静静立在光洁的地板上,升高的金属拉杆处,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搭扶,背面浮现淡淡的青筋。
非常漂亮的一只手。
辛识月深吸一口气:“你……”
看清对方眉眼那瞬,辛识月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模糊画面,她迟疑再三,尝试性地打探:“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话音落,她看见对方轻挑眉眼。
这种烂熟的句子像极土味搭讪话术,辛识月抢先补充:“先说好,不是搭讪,真觉得你有点眼熟。”
男人缓缓抬手,低调奢华的精致腕表从灰色衣袖中露出一截,像极男人故意藏锋的气质:“自我介绍一下。”
“周顾森,你的相亲对象。”
辛识月浑身抖擞,不可置信追问道:“你知道南县一中吗?”
周顾森颔首。
辛识月眼前一黑,头也开始晕。
南县一中是她高中母校。
当年,周顾森的大名在南县一中如雷贯耳,甚至到今日,仍有老师拿他做学生的榜样。
挺厉害的一人。
坏就坏在,辛识月跟他有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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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开学分班那天,辛识月因家里事情耽搁,姗姗来迟,好位置被陌生同学占尽,只剩最后一排角落。
她拎着书包坐过去,木凳忽然塌陷。
惊慌失措之际,有人拉她一把,辛识月惊魂未定,扭头就撞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孤寂、静谧,犹如死水,泛不起波澜。
那人就是周顾森。
开学谁也不认识谁,理所当然的,她跟周顾森成为同桌。
她对新同桌心怀感激,抱着快速在新环境中结交朋友的想法跟周顾森示好,结果那人跟木头似的,不喜不悲,无欲无求。
最后辛识月放弃结交的想法,每天跟班上女同学相约吃饭,挽手上厕所。
即使同在一个班级,她跟周顾森的交集也不多,如果不是考试分班后转来的好闺蜜说喜欢周顾森,或许他们会相安无事度过高中三年。
闺蜜是个腼腆的女孩,不敢自己出面,便央求辛识月做中间人,帮忙给周顾森递纸条,约他周末见面。
辛识月一开始没答应,耐不住闺蜜再三请求,她便捏起纸团假装路过周顾森的课桌。
不承想,那纸团滚了一圈掉在地上,被站在后门暗中观察的班主任捡到。
上面写着周顾森的名字,还有少女怀春画下歪腻的爱心,其含义不言而喻。
班主任顿时黑了。
周顾森被“请”去办公室喝茶,辛识月跟闺蜜都很心虚。
周顾森踩着上课铃回归,问她什么意思。
辛识月拿书挡住半边脸颊,支支吾吾:“我朋友想约你。”
记不清周顾森当时说了什么话,总之脸色很臭,语气也很冷。
那是辛识月第一次见他生气。
其实她能理解,作为学生,最怕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单独问话。
她有意弥补自己的错过,奈何周顾森从头到尾都不肯给她一个好脸色。不仅如此,还有不知情的同学调侃打趣。
辛识月意识到,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也不乐意跟这种小气巴拉的男生来往,即使轮换座位时成为同桌,也要划清楚河汉界,不准对方过线一步。
现在想来,当初的行为真是幼稚至极。
要是路上遇见,打个招呼也就罢了,偏巧相亲也能撞上对方。
尴尬的氛围仍在持续。
周顾森订的九号桌而非六号,大概是陈女士粗心打错数字,才让她坐在渣男隔壁,听到那番高谈阔论。
两人面对面,辛识月坐得笔直,像求职遇到面试的考官,心猿意马揣摩对方心思。
倒不是怕他,只是距离高考过去多年,在这种场合跟有过节的老同学重逢,多少有些微妙。
周顾森坐在她对面,从容不迫的稳重姿态跟当初的少年截然不同。
辛识月脑子有些混乱,秉着成年人该有的礼貌和老同学寒暄:“好久不见啊。”
男人脱口而出:“八年。”
“……”精准到年限的数字总感觉带有嘲讽。
辛识月拎起玻璃壶,给自己添了杯茶水,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不好意思,不知道我妈介绍的人是你。”
周顾森:“有问题?”
当然!早知道是周顾森,她就不来了。
但毕竟都是成年人,不像读书时把心思摆在脸上,辛识月客气道:“没问题,就当是老同学聚会。”
笑得真假。
周顾森示意服务员点菜。
辛识月将菜单推给她:“客随主便,还是你点吧。”
周顾森放下茶杯,恰好抵在那儿:“女士优先,你点。”
连这都要跟她较劲儿,不白费当初给他起那“木头”的外号。
辛识月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笑脸:“那就不客气了。”
她保守点了两道菜,一道甜品和特调果饮,服务员用笔记录,周顾森用脑子。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辛识月转回身,一个巴掌大的小方盒突然出现在眼前。
周顾森说这是:“迟到的歉礼。”
辛识月在银行工作,接触过不少上层人士,一眼便认出盒子上的logo不便宜,“周同学客气了,你没有迟到,礼物就不用了。”
“只是一个见面礼。”他执意要送,不肯收回。
辛识月见过不少富二代追求女人时花钱如流水,没想到当初穷得响叮当的周顾森也变成这副模样,心底有几分不屑:“你见相亲对象都要送一份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是第一个。”
“?”
“我第一次相亲。”
“呼。”原来如此,说话大喘气,老吓人了。
“你很紧张?”
“瞎说!吃个饭我紧张什么。”
“你眼神游离,眨眼次数频繁,嘴角不自觉抿动,是紧张的表现。”
“你还会看相?”
“大学辅修过心理学。”
牛。
她终于知道周顾森为什么流落到相亲的地步,就这木头一样的情商,能讨到女朋友才怪!
跟老同学相亲的氛围简直太窒息了。
时隔多年,周顾森那惜字如金的特征一点没变,不像她成为社畜之后飞速变得世故圆滑。
常年在银行工作,为挣业绩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辛识月早已练就一番舌灿莲花的本领。可现在面对周顾森,她恨不得抓耳挠腮,以解烦躁。
老同学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是周顾森呢?
这顿饭,辛识月吃得心不在焉,从只言片语的交流中得知周顾森专攻数学领域,考入国内顶尖大学后,还获得免费出国当交换生的名额。近年发展不错,在本市一所大学任职,年纪轻轻就评得副教授职称。
辛识月觉得他隐藏了实力。
大学教授这种职业简直就是长辈眼中的香馍馍,难怪陈女士对他赞不绝口。
服务生陆续上餐,周顾森私底下给出主意的好友发送消息:【她不肯收】
好友回:【那是女方对你不满意啊】
周顾森动动手指,毫不犹豫把人移出消息列表。
从中午到现在都未进食,辛识月饥肠辘辘,只顾埋头吃饭。锁定在她头顶的不止灯光,还有那道来自周顾森纠缠不清的、复杂的视线。
“嘟嘟——”手机在包里持续振动,辛识月不得已放下筷子,摸出来接听。
周顾森自觉回避视线,辛识月拿起电话起身,还没走远,堂姐哭天抢地的哀号穿透手机屏幕:“月月,你能回来一趟吗?我真的要被他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