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拉扯 ...
-
那天晚上，他们两人把林又冰送到职工宿舍楼下，饭后，瞿迟甦带着沈听去了海边。
夜晚的海滩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沈听很少出远门，瞿迟甦倒是很熟悉，领着他在沙滩上散了会儿步，吹了会儿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疲倦一整天的身体无比放松。
沈听坐在躺椅上，声音又轻又懒，“怎么不等明天来玩？”
虽然瞿迟甦公务繁忙，但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要是真想玩，作为一个老总，总能抽出一点时间来玩吧。
“热。”瞿迟甦躺在另一把椅子上，闻言皱眉，“白天来这儿的一般都是旅游的。”
瞿迟甦在旅游区的商店里换了件黑色的印花衬衫，沈听也被赠送了件红色的。此刻，他们听着海浪声，凉爽的海风从宽大的领口透进去，与身体进行亲密的接触。
沈听没弄懂他为什么要强调旅游的和当地的区别，“我们不就是旅游的吗？”
瞿迟甦低笑了声，伸手指了指海滩旁边的海景房，“以前我也算当地人，不过那房子现在卖了。”
沈听想起他下午时说寒暑假会回国陪伴瞿老，想来一家人也不只医院职工宿舍那个住处。
他顺着瞿迟甦的指向看过去，几栋海景楼掩在层层叠叠的浓密树丛中，只露出个极具特色的房顶，公路蜿蜒深处，是些零散分布的小型别墅，屋前停着几辆电动车。
可以想象，瞿迟甦曾拥有一个美好宁静的童年。
“这就是你说的回家啊？”沈听淡淡问，他提起瞿迟甦在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本来以为瞿迟甦想带他回家，那时心里一喜，也能更正式地拜访给予他很多帮助的瞿老。
“嗯。”瞿迟甦应了。
只是想让他陪自己回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这样也说的过去。
沈听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似乎接触到了更隐秘的瞿迟甦，悲的是这份喜悦好像不能被见证、被公开和承认。
那天，瞿迟甦很放松，说要是白天，还可以去潜海，后来不知道又从哪借了把劣质的吉他，坐在沙滩上唱了几首歌；几位学生样打扮的人跟他们围成一个圈，心无旁骛地唱着流行歌曲。
然后，瞿迟甦拒绝了他们去吃烧烤的邀约，带着沈听环着海岸又走了一圈。
他那个晚上听到了更多关于瞿迟甦的秘密，比如他父亲虞立当年就是抱着一把木吉他追上他母亲瞿沁的；瞿沁放弃国内的前途跟着一文不名的虞立，最后两人不幸车祸亡故。
比如虞立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程序设计师，但很可惜，他到死都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他和妹妹太小，爷爷远在国外也不懂这个领域，虞立的成果很快被同公司的人瓜分了。
比如他和虞洁都是瞿老的外孙，虞立体谅妻子对于自己父亲的愧疚，坚持让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改姓瞿。
他们待到很晚，几波女孩子来要微信，沈听微笑婉拒，说不太方便；瞿迟甦却看着他的眼睛说自己喜欢男人。
明示暗示，互相试探，纵容与底线。两个成年人在不断拉扯，温柔的海风想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夜晚的黑暗又使两颗心离得更远。
沈听有时觉得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促使一向懦弱的他向瞿迟甦表白心意，但是他又怕这在瞿迟甦那儿只是一个笑话。
他怕最后自己玩不起又经不住逗。
毕竟自卑的人最高傲。
沈听很早就能确定瞿迟甦对自己也是有兴趣的，但是那兴趣又到哪了，他能认同并欣赏瞿迟甦所有处事方式，除了感情。在他看来，瞿迟甦一边和陆拙拉扯不清，一边又对自己百般挑逗。
窒闷环绕在胸口，沈听还是忍不住，他终于问出了在飞机上那个困扰他的问题，“你希望的相伴一生的爱人是什么样的啊？”
在他看来，有兴趣的人能有很多个，但是相伴一生大概是最心动又最合适的那个吧。
瞿迟甦回想起下那副挂在客厅的画，那个属于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已经被美化过千百回，被一遍遍地传给他和妹妹听。
他那美国留学得浪子父亲对桃花树下，对穿着旗袍的母亲一见钟情；便认定彼此为相伴一生的爱人。
虞立是美籍华人，接受的文化根深蒂固。瞿迟甦也受着父亲的影响，看待爱情多了些孤勇的态度。如果是一生一次的爱情，应该像极了他的父母。作为一个男人，他愿意为自己的爱人遮风挡雨，愿意为了自己的爱情解决困难，愿意为他的爱人无私奉献；只要他的爱人能够给他美好的悸动。
说起来很幼稚很可笑。
但是，他的脑子里全是沈听穿着急救马甲的身影，那肩膀的线条像是完全长在了他的心里，那双浓黑的眼像似乎能渗透他的灵魂，冷傲的眼角确是钩住了他所有的目光，他郑重地说：“大概是个能够清新脱俗的人，能够跳脱世俗困扰的那种吧。”
沈听心里咯噔一声，他想：果然不是我。
他来自小镇的单亲家庭，在一线城市漂了十几年，为了一个世俗的学历伏案苦学，为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无数次低头。
他爱财又重利，每天困囿于这些俗之又俗的事。
他如果还能有什么让瞿迟甦感兴趣的，大概就是这张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吧。
就像李瑞安对他穷追不舍一样。
沈听胸口积累起来的勇气终究被戳破了。
在那之后，沈听对瞿迟甦的暧昧示好表现出逃避，成年人之间的互动，稍有暗示就能被看出来，然后大家继续保持体面，瞿迟甦摸不着头脑，也渐渐收敛了本事。
沈听通过瞿迟甦的关系，搭上了南方医院的合作，经常和林又冰交流；林又冰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有强大的资源背景，加上国内生物信息这一块不断崛起，沈听可以预见到她未来发展的势头能有多猛。
瞿老的项目在她的提点下，后续统计设计思路清晰，沈听这边还派出了两个学生去南方医院进一步学习。
能取得这样的成果都得益于瞿迟甦，瞿迟甦对他的好自然是没话说。对他耐心有加，提供大力帮助，能照顾他的情绪，沈听对此无比感激，但他没法回应瞿迟甦的感情——或者说是兴趣。
他没办法跟自己喜欢的人当炮友，依赖他，习惯他，然后在不被需要的时候被抛弃。
沈听搬回了自己的出租房。
因着沈听在飞机上救人的视频被传出来，舆论终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那些堵他的姑娘们也没再来。万事抵不过命大，这大概是流量时代网友的最后底线，沈听毕竟是救过人命的人，键盘侠也对他多了些宽容。
虽然沈听一再强调自己什么也没做。
“你还要做什么啊？”齐皓在电话里焦急地跟他理论，“就算是院长来了也只能这样救。听儿你总是对自己这么苛刻，难道非要把死人救活了你才觉得自己是做了点事儿的？”
沈听正在实验室整理资料，他一手拿着电话，轻声笑笑：“我哪有那个本事。”
“这就对了，我们医生是人不是神。”齐皓说，“对了，你把瞿老那个事儿给抛了，找院长要两个项目表表忠心，他知道你的意思不就让你回去上班了吗？什么医院规则，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沈听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最近舆论慢慢消退，是有齐皓说的这个可能的，但是他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承担了瞿老多少信任，“皓子，我是最熟悉这个项目的，不能随便就丢给别人；我还是想先把这个做好。”
电话那头齐皓叹了口气，他劝不动这头倔牛，“算了，我不管你。徐姐最近又重新做了半永久丝雾眉，让你帮她直播。你现在这么红，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沈听不喜欢直播，他刚想拒绝，齐皓那边又说话了，“如果你要回临床，就得先回急诊，也不得接这个任务嘛！我真的，你救救我，我要被那群姑娘玩死了。”
沈听忍不住笑，想想也是，便半推半就答应了。
刚一挂电话，齐皓就把晚上直播内容给他发过来了，工作效率之高。
他无奈笑笑，先熟悉了下内容，又做了些标记，好在晚上讲时更流畅。
晚上的直播依旧照本宣科，弹幕相比之前的微博留言可以说是相当友善。直播间的人数不少，有人在认真提问，有人感叹为什么上学时遇不到这样的老师，有人夸他好漂亮，还有画风不同的，刷着屏叫他老婆；说他跟李瑞安在一起也挺好的。
沈听翻着弹幕查看，咬着嘴角无声地念：老婆老婆，头给你拧掉。
他把认真咨询的问题挑出来一一作了解答，就下了直播间。
这次直播的氛围算得上融洽，也是，毕竟网络承载的信息量极大，有人偷税漏税，数额大到常人十辈子也赚不到；有人虎毒残食幼子，丧尽天良。网友需要谴责的事情太多，他只是和一个男人谈个恋爱，不违法不背德，这么久了，也该被原谅了。
沈听的心情放松些许，再提到李瑞安时，他的心里毫无涟漪，倒是想到瞿迟甦时，空落落的，像是他的生命里，被生生剥去了最流光溢彩的那一段。
沈听的恋爱经验匮乏，不过他想，瞿迟甦也能像李瑞安一样，慢慢消退于他的生活，再见到他的名字时，就像见到普通不过的三个字，那他就成功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