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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孙院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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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市的生活如同在世外桃源游历,但人生的常态还是在面对现实,脚踏实地。
沈听回到医院又一头扎进工作工作,整日分析处理一批枯燥的数据,这份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他拿出了百分百的注意力。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陆拙已经走了;那天他们到家时,陆拙已经搬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他只是给瞿迟甦发了一条微信,说小漂亮来接了,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俩计较了。
沈听倒是喜闻乐见。
瞿迟甦笑着看沈听一样样放回东西,把衣服转移到主卧,坐到餐桌旁,陆拙还留了瓶开过的红酒在餐桌上,瞿迟甦也不讲究,拿了个杯子道了些,就喝了起来。
刚忙完的沈听见到这一幕,开着玩笑说:“我有时候觉得你真不像个有钱人。”
瞿迟甦连忙把酒杯放下,煞有其事,有些窘迫的样子;引得沈听一阵阵闷笑。
瞿迟甦除了做的饭不怎么样——训练也没有明显改善,不会系领带,对正装衣着谜之执着外,真是个完美的情人。
他在公司的新项目发布会上露面,熠熠生辉,被标榜为“站在金字塔尖的胜利者”,沈听在讲台下第一排,看着他口若悬河、有条有理,煽动力极强地推荐自己地新产品时,自豪又恐慌。
自豪的是:他是自己的恋人。
恐慌的是:自己仿佛与他是云泥之别。
这些日子以来,这种莫名的情绪像是被瞿迟甦洞察了,他一反常态,在记者问他的私人问题时,没有采取沉默拒绝的态度,而是注视着台下的沈听,有条不紊地说:“我现在处于恋爱关系中,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公布我的爱人;但他永远是我坚定不移的选择。”
会场上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沈听在这一句句承诺中稳定了心神,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向他强调,这段爱情会很稳固;他的瞿迟甦很可靠。
会让拒绝妹妹叫沈听嫂子,得跟叫他一样,叫哥。
会把沈听带回瞿家的别墅,陪爷爷吃饭时收到一个厚度十分客观的红包。
他会带沈听去办公室,向合作伙伴介绍这是自己的朋友;仍由别人猜测。
是的,这些体贴入微的细节,让沈听坚信瞿迟甦是个不可多得的爱人;这份相互尊重是他们长久爱情的牢固保障。
那种不知名,道不清来源的恐慌感逐渐在恋人的关怀中慢慢蛰伏。
直到有一天,沈听去瞿家的别墅吃饭。瞿迟甦在厨房洗碗,沈听刚喝完瞿老爷子的茶,想去帮助,刚进厨房就被瞿迟甦一把搂住,从身后递给他一份意定签署资料。
他翻看几页,按照资料,他们互相签署为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可以处理互相处理对方的财产管理、死亡丧葬等一系列事项。
沈听心中那份惶恐又冒出了头。
他推开靠在自己肩颈上的脑袋,说:“你还有爷爷,妹妹,他们才是你的亲属;更有资格处理这些。”
瞿迟甦搂着青年的后腰,将人圈在怀里,按着他突起的脊柱,说:“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是你啊,你才是我从那么多人选出来的。”
这一句“那么多人”、“唯一”又戳在沈听那颗脆弱的心脏上。
从前他就觉得自己没什么独特之处,这种“在云端找不到着落”的感觉,又在瞿迟甦无底线的示好中发酵。
他口齿笨拙,只好说,他们才认识不久。
又说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完美。
语无伦次到让瞿迟甦有点心疼,连忙回他说:“我不勉强,我们来日方长。”
沈听甚至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脱下自己的衣服照镜子。他仔细观察自己的肩膀,偏瘦,锁骨、肩峰的痕迹明显,皮肤很白,三角肌的位置微微隆起,就是解剖上正常的肩膀结构,毫无特色。他甚至有偷偷看过那些漂亮女孩儿的肩线,企图摸索出一丝瞿迟甦喜欢自己的规律,但一相比,又觉得自己既没有她们那么皮肤细腻,骨骼纤细,也没有雄性那种喷张的力量感,他不知道瞿迟甦到底喜欢什么,为什么每次亲热时都像发了疯一样啃自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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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安的感觉终于在母亲的电话后达到了巅峰。
周末,沈听接到沈艳的电话,一开口又是带着焦虑情绪的声音,“小听,妈妈听说你丢了工作,是吗?”
沈听一愣,沉住气问:“妈?你听谁说的?”
“隔壁的周阿姨,她儿子带她上银坛看病;看完后想去急诊找你,结果没看到你,还说医生的照片墙上也没有你。”
沈听是十几岁搬到小城镇的,隔壁的周阿姨他倒是认识,只是他那个儿子沈听一点都不熟,就是见了面也认不出来。在很多医院,科研岗和临床是一样受人尊重的,甚至还因为“有钱、有闲”被许多医学生热衷,但她们不懂这些,只觉得沈听是医生,没站到这个岗位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听很反感这种随意参与别人家事的行为,他也了解母亲的性子,怕她担心,况且他应该不久就能回临床工作了,只得叹口气,先稳住沈艳,“妈,可能那天我们没上班,急诊的照片墙最近也在更换,可能新的还没放上去。别听周阿姨胡说,告诉她再这样回去不给她看病了。”
沈艳得到这个答案,放心了不少,挂电话前语重心长地说:“小听啊,你要是在外面碰到困难了,就回家来,我们小县城找个医院就也挺好了,以后就在这里安家,生了孩子妈还能帮你带几年——”
沈听听得一阵烦躁,他急忙接到:“放心吧,妈,没有,啊——别担心。”
沈听想挂电话时,又听对面试探着问:“小听啊,你上次说放假了回家来,你什么时候放假啊?回来看看妈啊。”
沈听心里一酸,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他跟李瑞安在一起时,沈艳曾经撞见过,两人声称是好友关系。沈母对儿子在外交了好友喜闻乐见,对李瑞安很是喜欢,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前段时间,李瑞安跟他撕破脸时,曾气愤地到沈艳那去透露过些什么,沈听之前向母亲保证等假期回去好好谈谈。
但前段时间他跟瞿迟甦谈恋爱了,这件事被抛在脑后,此刻被母亲提及,愧疚主导着他的情绪,他咳嗽一声,稳住情绪说:“妈,还没放假呢,我放假了一定回去。”
惭愧使沈听心烦意乱,他第一次拒绝了瞿迟甦晚上一起吃饭的请求,留在自己的出租屋内,加班加点地处理数据,希望能通过工作来获得一点微薄的自我认同感。
有一就能有二,他接连几天都没再跟瞿迟甦见面,只是在微信上回消息说:自己工作忙,得加班。
瞿迟甦没有意见,一如既往温柔体贴,嘱咐他按时吃饭睡觉。
他沉心于工作,将数据结果整理好给孙院长看。
这个项目历时一年,收集了大量的数据,做了很多临床回溯,动用了大量人力和资源,花了瞿迟甦很多钱,第一部分已经基本结束。
沈听对这个强有说服力的结果很满意,只要得到孙院长的同意,他就可以在银坛医院进行下一步,扩大规模,建立一个更大的数据库。
孙院长正坐在老板椅上读沈听的资料,“我不赞同你做这个,沈听。”
沈听焦急地瞪大眼睛,“老师,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能分析出第一阶段的成果,就可以在银坛医院继续做吗?”
孙院长喝了口茶,无动于衷地继续道:“项目负责人是瞿老,但瞿老已经退下来了,退休返聘也没有同意,因此不能给他签那个文件。”
完全不提他曾经给出的承诺,让沈听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同意。这其实就是他最初的想法吧。
孙院长也是他尊敬的恩师啊。可他面对一个辛苦科研的学生,最先提出一个自认为无法达到的要求,以维护自己的伪善。没想到沈听他们做到了,他不得不撕开自己的面具,直截了当地说出真实但卑劣的想法。
话已及此,他还试图补救些什么,给沈听倒了杯水,坐会自己的位置,微微仰躺露出啤酒肚,“你这个研究还是很有价值的,发个十分的SCI没什么问题,对你以后升职称也有好处。只要放弃瞿老署名,写你的名字,我马上给你签字。”
“这个项目是瞿老师提出的,经费也是他一手凑到的。”沈听压低了声音说。
“你没我了解他。”孙院长理了理西装外套,去盖那被啤酒肚撑开的粉红色衬衣,“他只想要把结果做出来,署不署他的名字,他根本就不在意的。”
沈听顿了顿,心想:那你确实比我了解他。
他沉默片刻,本着尊师重道的原则,还是将嘴里那句嘲讽压了回去,“我还需要回去跟瞿老师、李老师他们商量。”
沈听片刻也不想在这个装潢精致的办公室多待,他起身离开。
“沈听,等等。”孙院长叫住了他,直视他的眼睛,“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可以回急诊上班了。”
这曾是沈听非常期望的,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按既定的轨道走。他按部就班地学习,科研、上班、升职称;处于舆论中心打乱了他的步调,如今风头过去,他又可以走进自己的安全区。但此刻沈听看着孙院长镜片下那双小眼睛,竟一点也觉不出惊喜。
“但是你得签一份文件,保证你以后顾全大局,以科室和医院的利益为己任,不把私事带到工作里。”孙院长说着就在电脑里找起来,三两下给他打印出几页资料。
沈听退回办公桌,接过还带着热量的文件——也算正常的要求,大概是要求医生自觉维护医院利益,不因私误公、不影响医院正常秩序之类的。
可能很多“犯过错”的人都签过,沈听没做他想,提起笔就签了,笔尖一顿,还是忍不住问:“院长,你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错吗?”
孙院长这下坦荡多了,他说“我们都清楚,不算,但必须平息众怒,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现在银盘医院还是同行中的佼佼者,每天来看诊的人络绎不绝,高处不胜寒,我们经不起一点风雨。”
“但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拜托了私人关系去起诉那几个女孩儿,得知她们身上已经背了官司了,应该是患者家属起诉的吧,她们那家人就是能多捞一点就多捞一点。”他又喝了口茶,将茶叶吐到垃圾桶里,一副把人看得通透的睿智模样,“我知道这件事你受了委屈,但那几个小孩儿已经受了惩罚,你也不要再介怀了。”
因为受害人家属起诉了,所以医院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孙院长这一句话说得进退有度,却完全没给沈听反驳的几会,他默默叹了口气,“孙院长,回急诊的事我想拖一段时间,我打算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好。”
孙院长看了眼他手里的资料,确定沈听除了听自己的没其他的选择,才宽宏大量地说:“随你安排吧。”
沈听顺着走廊乘电梯打算回实验楼,抬手按电梯时,胸前有异物感——他又顺了孙院长的笔。
沈听忽地想起第二次与瞿迟甦见面时,他就顺走了人家的钢笔。
许是事情进展不顺利需要爱人的安慰,许是这支笔让他回忆起了和瞿迟甦在一起的日子。
他是个快乐阈值很高的人,以前的生活规律但是波澜不惊;但和瞿迟甦谈恋爱后,他能强烈地感受欢乐、悲伤、担忧这些情绪。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想念瞿迟甦。
沈听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昨晚,瞿迟甦给他发“晚安”,他回了个“好”。
他手指微动,给对方发消息:迟甦,今晚一起吃饭?
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还以为你今天也没空呢,我都差点去批评爷爷了。
沈听莞尔,瞿迟甦居然怪瞿老给他安排了太多工作,他回道:不关瞿老师的事,这两天比较闲,可以多陪你。
那边很久没回消息。
电梯门开了,沈听边看手机边出门,忽地跟一个肩膀对撞。
“啊,卧槽,怎么不看路!”那人也被撞狠了,生气地抱怨,“诶,听儿,是你啊?”
沈听才站稳脚步,就看到齐皓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怎么,才下临床几个月就这么不稳重?”
沈听揉着肩膀回:“你不是也没看。”
齐皓没接茬,“你这在实验室埋头苦干的,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来找孙老师啊?”
沈听点头,“你也是?”
急诊科在另外一栋大楼,现在齐皓出现在这里,工作服也脱了,无疑就是来找孙老师的。
“对啊,找他指导指导。”齐皓忽地瞟到沈听手里那摞资料,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卧槽又有新文章啊?大神,走,先给我看看。”
齐皓推着他往一楼的会议室走,一楼有个会议室,是心内科的,专门用来举办会议,没用的时候就有人在里面吃饭讨论什么的。
齐皓本来跟沈听也算势均力敌,但上临床之后,他的科研能力明显跟不上,要不是孙院长砸资源给他做,他估计会被沈听甩开一大截。前段时间,沈听放着大好资源不要,一意孤行地去搞瞿老的项目,还被他认为不识时务。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听的产出还能这么快。
齐皓急吼吼地把沈听推到会议室,拉过他手里的装订资料,四处找不到笔,又一把抽走了沈听衬衫口袋里那支。
刚翻开两页,他抬起头问:“这不是瞿老的项目?你还真给做出来了?”
沈听点头。
齐皓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去继续看材料,集中精力细读。
沈听坐在一旁静静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齐皓抬起头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好文章啊,十几分;要是能扩大规模,效果可想而知。”
沈听抿嘴冲他摇头。
“怎么?”齐皓抬眸是额头上有些纹路,“孙老师不给做。嗐,意料之中的。”
沈听有点无奈,齐皓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事,他之前竟然还抱有希望。
“他们两为什么有矛盾啊?”沈听小心翼翼伸出了探寻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