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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衍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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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境似乎铁了心地要陆白陌的命,一道道利箭仿佛下雨似的朝着陆白陌而来。
陆白陌最开始还能躲一躲,很快便觉得力不从心,她的幕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光洁美丽的脸,只是现在那张脸满是愤恨与气恼。
嗖的一声,黑箭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丝血痕,紧接着,又一箭划破了她的衣裳,下一箭直接打落她的发簪,青丝如瀑散落下来。
陆白陌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将这问心境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下一刻,一道白光在混沌昏暗的角落闪过,骤然劈开这混沌之域,如同朝阳升起,昏暗渐渐散去,显露出归衍宗山明水秀、仙雾缭绕的景致来。
裴则衍回过头,陆白陌已经戴好了幕离,反应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多谢裴道友相助。”陆白陌甚至还抽空变了个细一些的声音。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灵力唯一能做到的了,甚至连为自己遮掩面容都做不到了。
“……”
裴则衍沉默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嘴角渐渐露出一点笑意。
若是此时此刻被人看见,怕是要大呼一声惊为天人,并将此等难得一见的场景记录下来,至少也能流传个百十来年。
唯独陆白陌,她抽了抽嘴角,想让裴则衍把他那辣眼睛的笑收起来。
裴则衍笑的桃花眼都微微眯了起来,“师父,玩够了吗?”
他不笑之时端着一副首徒的骄矜,加之在外多是寡言少语之态,便显得清冷而淡漠,久而久之,世人都以为他是这幅性子。
然而一旦他笑起来,便如同桃树开花,显得艳丽而奢靡,活像桃花树成了精。
陆白陌扶幕离的手都抖了下,强撑着一丝希望,“裴道友开什么玩笑?”
裴则衍斜睨了她一眼,“掌门师伯最近一月没能联系到你,怒气已达顶峰。师父,你说师伯如果知道你已经悄悄回来了,会如何对待你?”
想起那张冰块脸,陆白陌这会是实实在在的有些害怕了。
“好徒儿,”她叹了口气,换回自己的声音,“师父跟你开玩笑呢。”
“哦,师父好有雅兴啊。”裴则慢悠悠地说道。
他走到陆白陌面前,顿了顿,“你的修为好似又倒退了,”他有些嫌弃,“你在外面又干了什么?散功德去了?”
陆白陌把头上幕离扯了下来,“散功德那是和尚才做的,我这都是为了澜沧界的和平与爱……”
裴则衍为她掐了个清尘决,见她衣裳干净了,又心满意足地掏出一件白色轻纱的披风,带着梅花的香气,认认真真地披在陆白陌身上,而后系上系带。
“……”
陆白陌总觉得她这徒弟与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对自己的师父恭恭敬敬不敢雷越半分,裴则衍却总是把她当个小丫头似的收拾打扮。
对,就是打扮。
陆白陌在归衍宗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裴则衍负责,精致得令人发指,也因此,这沧澜界一直传闻归衍宗的陆长老骄奢淫逸,连出门都得踩着花瓣,美其名曰留有余香。
天知道陆白陌背了多大的黑锅!她可不是这么贪恋奢靡外物的人!
陆白陌看了看身上飘飘欲仙的披风,觉得这不是披风,这是一大堆灵石。
“……你又什么时候买的?”
“三天前。”裴则衍收起自己的储物袋,又拿了根玉簪将陆白陌乱糟糟的头发梳好了插上。
“师父一走十年,”裴则衍冷笑一声,“怕不是连徒儿长什么样子都要忘了吧。”
他一开始出现的时候,陆白陌只是扫了一眼,直到那个叫季斐的少年提了一句,她才认真地看了看他。
还行,记得他的名字,不至于都忘了。
“怎么可能,”陆白陌大呼冤枉,“徒儿你这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为师就是下了地狱也不会忘记。”
“……”好不会说话的一张嘴!
裴则衍挤出一丝笑容,“呵呵。”
“既然师父回来了,为什么不走山门,要跟着试炼弟子一起进来?”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这是一段长长的阶梯,阶梯两边还站着神色的各异的人,他们都是来参加试炼的人,若是能出幻境,便能走上这阶梯,也就能进入归衍宗。
陆白陌摸了摸鼻子,“长老印信打架的时候震碎了。”
归衍宗的长老身上都有一块印信,封入长老一点血气,用以证明身份,有了这个便能直接进入归衍宗不受阻拦。
“那你……”
裴则衍还要说什么,就见陆白陌停了下来,正看向那阶梯边上的一个少年人。
裴则衍也看了过去,眼睛眯了眯,“师父对他感兴趣?”
陆白陌看着季斐,“我看他天资不错,心性也可。只是不知道问心境看到了什么,让他神色如此挣扎。徒儿,你能不能施法让我进去看看?”
裴则衍看了她一眼,这回倒是端起了首徒的架子,“问心境问的是一人心底最为隐秘之事,就这一点而言师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更何况,如连问心境都过不去,又凭什么能入归衍宗呢?”
说的也有些道理。
“那好吧。”陆白陌点点头,不过却没走,而是打算在原地等一等他。
裴则衍倒是没跟着等,他自己也有任务在身,只不过恰好遇见陆白陌而已。
等到裴则衍走了,陆白陌把招摇的披风收起来塞进芥子袋中,走到一边席地而坐,撑着头打算看看季斐要什么时候才能突破问心境。
*
大片大片的血色弥漫开来,将整片宫城都染成了红色。
季斐趴在地上,身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阿斐,不要动。”
“阿斐,藏好了啊。”
“阿斐,城破了,国亡了,母后不能陪你了。”
季斐将身上的尸体推开,那些尸体已经变得僵硬,他们身上穿着繁复精致的长袍,脸色青黑,但都张着嘴,唇色暗红,宛如恶鬼,嘴里不停地说着同样的话。
报仇。
为我们报仇。
我们死得好惨,你快回来为我们报仇啊。
季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突兀地笑了一声,那些嘀嘀咕咕的嘴都闭上了,青白的眼睛转动,齐齐向他看来。
你在笑什么?
我们都是为你而死的,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
“大周三年前就亡了。”季斐摇摇晃晃地说道。
在暴君踏平宫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又迅速灭亡。那曾经声名大振残暴屠城的暴君就离奇死在他心心念念的皇宫之中、死在他的皇位之上。
如今早已换了新朝,新王登位,改元太平,那些过去的记忆对季斐而言早就变得久远而模糊起来。
忘了?
你这么快就忘了?
尸体都站了起来,一张张青黑的面孔对着他。
你该为我们报仇。
你该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你该成为这凡间尊贵之主,拿回属于你的权力与尊位。
季斐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有些事情被骗得久了,就要以为是真的了,”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挥向眼前的幻境,“这权势这尊位跟我有什么关系?想复国?呵,你们自己从地底爬出来去打啊,找我干什么?”
“一群废物。”
幻境被灭,眼前的一切扭曲着又唰的一下消失不见,白色的光芒逐渐显现出来。
晨雾缭绕的青山,偶尔飞行而过的白鹤,一切犹如仙境。
挥开幻境前,季斐想起来那一年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将自己身上的血抹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将他抹得血淋淋的,就像是一具新尸。
“阿斐,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大厦将倾,无法挽救,现在你终于自由了。”
“阿斐,愿你以后道途通畅、再无阻碍。”
*
“恭喜。”一道清冽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姿容秀丽,皮肤白皙,嘴角挂着盈盈笑意。
季斐抬头看去,皱下了眉头,“你谁?”
陆白陌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季斐“哦”了声,听出来了对方是谁,他四下看了看,听见那女修说,“刘益没进,他资质不适合归衍宗,倒是适合去学医。”
季斐也没什么惋惜的。
修行一事本就看重天资,有人适合就有人不适合。
“走吧,”陆白陌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已经有不少人过了问心境,现下应当已经到了外门了。”
季斐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的问心境过得很容易。”
陆白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的,我是沧澜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之资。”
“……”
季斐移开视线。
两人一起朝着山上走去,路途也见了不少被弹出归衍宗的人,越往上走人便越少。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眼前情景一换,变成了一处宽阔广场,四方皆立着雕刻麒麟神兽的玉柱。
广场前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大殿,雕栏玉砌,琉璃玉瓦。
这就是归衍宗的浮元殿。
如今殿前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青年看起来大概凡间男人二十四五岁,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银线织边,眉目凌厉淡漠,挺鼻薄唇,即便收起了威压,也可见其多年积攒下来的威势。
站在他两边的一个是裴则衍,另一个则是雪青长袍、温润如玉的俊秀青年。
这两人边上还有几个仙风道骨的长老。
陆白陌看见他的时候倒吸了凉气,挪动脚步悄悄站在了季斐身后,企图用少年那单薄的身子挡住自己。
季斐看见她的动作,有些疑惑地问,“你躲什么?”
不过他也没躲就是了。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归衍宗宗主云相逐,后面那个是他的亲传弟子王琳钰。”陆白陌说道。
听听,多飘逸多仙气多温和的名字!
偏偏人不是这个样子。
季斐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挑眉问,“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说着话,前方的云相逐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琉璃似的眼睛动了动,视线缓缓一动,眼看着就要落在季斐的身上。
“师伯,”裴则衍突然开口,低声道,“人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