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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逃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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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在的城市并不处于地震带上,历史上也从未听说有过大型地震,最多也不过是受到其它地区的余波影响。
地震对曾经的你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新闻和视频中的现象。它从未离你那么近。
凡人无法抵抗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这间金属架构的房间也不能,很快金属就在剧震中扭曲变形,大门仿佛融化般暴露出缺口。
你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呼喊、警报、惊叫,你听到墙壁倒塌、金属摩擦、玻璃碎裂,它们此起彼伏,又被巨震吞没。随后,在密集的枪响中,有人拉开了房间的金属大门。
天花板的灯早已跌成碎片,黑暗中,轰鸣中,你听到了另一人粗重的呼吸声,仿佛近在眼前。
你下意识地退后,却被对方攥住了手腕,炽热的、滚烫的皮肤贴紧了你。
“还活着?”他低笑了一声,像是嘲讽,“也是,你怎么会死?”
你被拽出床底,外界一片混乱,没有光线照入的走廊里,有火光一闪而过。
他按住了你的头,同时伏下了身子,余震仍在继续,子弹擦着你的头顶呼啸而去。
你像是刚找回自己的声音,“王子绪?”
“啊,是我。”他拽着你向前走,“出去再说。”
没出两步,他又停下了,“奶片你带了吗?”
“在我口袋。”你话音刚落,他便将手塞进你的衣兜里,掏出那罐他最爱的奶片。
黑暗中传来咀嚼的响动。你再度看到远处传来的火光,只是这一次,子弹没能成功抵达,它们像是在空中停滞,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王子绪不再停留,他把你夹在了腋下,就像提着一个麻袋,在持续震颤的大楼里奔跑起来。
难以想象,在这样剧烈摇晃,已经开裂的地面上,他能如履平地般奔走。前来阻拦的守卫大多东倒西歪,偶尔有人侥幸射出子弹,但大多数都打入了地板墙壁,就算有那么几颗能幸运地抵达你们两人身旁,也会忽然掉落在地。
“啧,断了。”
你抬起头,逃生通道的楼梯已在地震中坍塌,身后除了地震的巨响,还有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
王子绪转身向左侧跑去,迎面奔向破损的窗户,他一把将你按在了胸前,“低头!”
玻璃在你的耳边炸开,大片碎块在夕阳中折射出玫瑰般的色彩,你仰着头,只看到了他下巴上的胡渣,凌厉的下颌线条,仿佛出鞘的利刃。
他从七楼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了地上,似乎有无形的余波自他周身散出,地面下陷呈现一个圆形。
你望向周遭环境,试图辨识出这是哪里,但入眼的一切都在巨震中歪斜、扭曲、坍塌:泊油路裂开巨口,汽车翻滚在地,房屋如沙堡般脆弱,在一次更甚一次的剧烈晃动中,瓦解、崩落。
远方有鸣笛声传来,王子绪看着驶来的车辆,“咱们得弄台车。”
剧烈的震颤使你站立不稳,只得抓紧了他的手臂,“你想怎么做?”
他盯着最近的那辆车,已有人从车窗探出头,试图射击,同时有喊话器放大的声音不断回响,“放弃抵抗!放弃抵抗!”
“让他们前面的路裂开,轮胎陷进去就行了。”
你疑惑地看向他,无法理解,“什么?”
“我叫你!让他们前面的路开裂!没时间了!你快点!”他大喊着,扭过你的头,令你直面飞速驶来的车队,“你做得到!”
你觉得他疯了,但现在似乎别无选择,你死死盯着那条泊油路,两侧不断有树木倒伏,车队越来越近,枪声开始鸣响。
裂开!裂开!快裂开!
极端的紧张中,你甚至忘记了呼吸,一道数米的裂口突然从地底延伸而出,横亘在马路上,瞬间就将为首的越野车吞没,随后的几辆车来不及刹车撞到了一起。
“漂亮。”他赞赏了声,便如出膛的子弹飞了出去,快得像一道残影。
车内的人反应不能说不及时,只是相比他还是太慢了,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他缴下武器,丢到了马路上。
而这次你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子弹是如何被阻挡的: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力场环绕在王子绪的周围,所有进入范围的事物都会缓慢,甚至暂停,被卸去力道的子弹只能无力地垂落。
这些人被丢在了路边,在毁掉了几辆车后,他开着仅剩的一辆越野车向你驶来。
“上车。”
…………
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人在车里摇晃。
你看向窗外,如血残阳坠入混乱的城市中,地震暂时偃旗息鼓,你们也终于有了对话的空间。
你不知该从何问起,犹豫片刻,王子绪先开口了,“身体怎么样,你有没有脱力眩晕的感觉?”
“我没事。”你看向掌心的划痕,它已经很浅,仅仅十几分钟,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连疤痕都在迅速消退。
这么怪异的地方,他们没有发现吗?还是说……
王子绪似乎猜出了你的想法,“不是不想做实验,而是他们做不到,他人只能在你允许的情况下,伤害到你。”
你集中注意力,试图去理解这句话,“那他们为什么能……”
你顿住了,记忆搜索出来的信息中,他们所有的行为都是与你确认过的,即使是扎针,医生也会征得你的许可,只是这些,被隐藏在话术里,令人难以察觉。
“你认为可以伤害到你的事物,才能对你造成伤害。但异能除外,所有的异能对你都会失效。”
“异能?”
“你真的,对你带来的一切,一无所知吗?”王子绪突然踩下了刹车,他转身,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你,“7天。你沉睡的7天里,没有进食没有饮水,醒来后身体数据完全正常,就像时间在你身上暂停了。”
“你之前说我只睡了2天。”
“我撒谎了,我道歉,但在那地方不撒谎,不装疯,我也活不到现在。”他松开刹车,车继续前进,他的故事也在继续,“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实验,我相信对异能的研究,必然能造福人类。我毫不犹豫参与了实验,除了我,还有几位受到影响有了异能的同事。真的,我一点不怪他们,他们只是被骗了,包括那些守卫,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士兵,被调遣过来,但他们知道什么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送来了!”
你没有插话,继续听着他有些神经质的絮絮叨叨,“来这里送死啊!他们不知道那玩意有多可怕,那些专家还能不知道吗?不,也许他们也不知道,甚至老爷子也不知道,可他们都被操控了,又有什么办法?整个基地都被那玩意操控了,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出不来!”
说到这,他大骂了一声,“草!”随后便是数声带着方言的叫骂。
等到稍微平静后,你问道,“那玩意具体是什么?”
“你之前说感觉自己被什么附体了是吧,那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它寄生在某个人身上,也能在多个人之间跳转,但有异能的人它似乎是没法附体的。那玩意很聪明,比人聪明,它隐藏地很好,我一开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它是被你带来的,还是原本就在这儿。”
他的话多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你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后来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三天的时候,我们做了个实验,一个实验。”他重复着,单手摸出了奶片罐,“他们要求我尽量将自己的异能放开,用来测试我的异能范围上限。他们是这么解释的。但是,在我放开异能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异能范围,就像是活着的东西在汲取我的异能,但我看不到它,停止了异能施放后,我感觉到极度的疲惫。”
“于是当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然后,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梦。”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和语言,“我的灵魂,这么说吧,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轻飘飘的没有形体,只有意识,穿过了墙壁的阻隔,找到了当时被它附体的顾教授,实验的总负责人。”
“我看着他发出古怪的声音,嘴却没张开,他两颊鼓起,就像青蛙一样,脖子上长满了细密的肿块,而坐在他对面的几个教授,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与他正常沟通,可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说出过一句人话!很快,它就发现了我,以顾老爷子那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追击我!我怎么也没法甩开,最后是无意中接近了你所在的房间,它才有所忌惮地停了下来。”
“在那之后,我就能看到它了,无论它附身在谁身上,而它似乎也知道了这点,并开始用各种手段侵蚀我的理智,好在我发现靠近你的时候可以恢复神智,于是我就开始装疯。好多人都疯了,我疯了也不算稀奇。”
“这就是你为什么带我离开的原因?”
“不,不只是这样。”他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你是一切的起源,我能感觉到。我的异能在靠近你时,就开始蠢蠢欲动,我能感觉到它的渴望,依赖,臣服。”
这话题令你感到不适,“你之前想告诉我的,是花吗?”
提到这里,他面部肌肉抽动了下,“是,花,我看到了,花出现必然带来死亡。陆续有人失踪,再也没出现,但有一个例外。”
车猛地停下,你忽然发现已经到达了谷椹天文台,这里地处郊外,建筑稀疏,地震没有造成特别大破坏。
有一个身影正背对夕阳缓缓走来。
“例外来了。”
你探出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即便在这种情形下,依旧带着从容不迫的浅笑。
“张盈雪?”
年轻的女警拉开车门,“下来吧,这附近我筛过一遍了,不会出现多余的人。但我们没法停留太久,直升机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你们走进了结构还算完好的天文台里,看得出来,这儿的人员早就撤离了,只留下一些无法搬运的大型仪器遗留在此,内部有不少东西在地震中损毁了,楼梯也被堵住了。但这并不算问题,张盈雪拉着你们两人,瞬间移动到了楼上。
“我的异能是瞬移,距离最多不超过二十米,但够用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想来这儿?”
“猜测,这里是一切的开始,我也很好奇在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摇了摇头,“最好别好奇,也许知道了就会死。”
“我知道,老师的结局我已经看到了。但是古人说的好,朝闻道,夕可死矣。如果我有幸见证,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张盈雪拉开歪斜的大门,“我有预感,这一切只是开始,而终末,即将降临。”
“神神叨叨的。”王子绪瞥了她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你却停下脚步,“你从哪得来的预感?”
“异能,会告诉我们,指引我们。”
你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王子绪说异能来源于我,为什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不只是异能,这一切异变的源头都是你,或者说,来源那天你看到的东西。”
“你怎么那么肯定?又是预感?”
“你可以把这当成一个我的个人猜测,或许当你想起遗忘的记忆时,就能验证它了。”
意识到无法从她那得到答案后,你抬脚走进了观测室里。
一走进里面,你就感觉到了不同:设备陈设整齐,地面光洁如新,桌上摆着几瓶开封的饮料,沙发椅随意地倾斜着,似乎上一刻还有人在此观星,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你甚至还能闻到香水残留的气味。
“上周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王子绪随意地拧开汽水盖,“看,还有汽。”
“这间观测室的时间被暂停了,只是当时的我们受限于思维,想不到这点。也许是受到了某种影响,这里被秘密封锁起来,再也没人来过,报告上提及的也很少。”
王子绪放下汽水,“你觉得会是那玩意吗?”
“我希望是那玩意,至少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就少了一个。”
你缓步走在观测室里,这里的一切都有种熟悉之感,你努力想要抓住从脑中略过的记忆,但最终只回忆起了几段画面残片。
你坐在沙发上良久,仍然没有想起自己那天究竟看到了什么。
也许得到这个答案,就能知晓一切的根源。
但你依旧一无所知。
“他们快来了。”王子绪冲进来,“我们该走了。”
张盈雪拉着你们瞬移到了车前,你抬头,血一般的颜色浸染着天空。
“现在几点?”
“8点多,里面的时间暂停,对我们活人可没用。”王子绪扣上安全带,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个傍晚是不是有点长?”
张盈雪笑眯眯道:“黄昏?这个意向真不错。”
“你脑子真的不正常了。”
“如果现在思维还能和以前一样,才是最大的不正常。是吧,王队长?”
“别叫我王队长,我有名字。”
“好吧,阿虚,嘘嘘。”张盈雪吹起了口哨,在王子绪的骂声中,越野车咆哮着冲进了尘土弥漫的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