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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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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听到他的解释,脸上阴转晴,安心拽着往下滑的书包带,还嘴硬,“我就知道。”
话是这么说,他走路的步伐都欢快起来。
时畔走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背影半晌,想起王艳说的话,无论真假都或多或少影响他的情绪。
“朝朝,不管怎样,你成绩不能落下。”
朝朝只当他在关心他的学习,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学习。”
入冬只需要刮一场末秋的风,树上挂几片枯黄的叶子,街道边接送孩子的家长就早早替他们系上围巾。
朝朝也不例外,每次出门前时畔都得站在玄关处看他系好,避免换季带来的流感。
时畔的未雨绸缪,使他面对班里频发的咳嗽声和连下几天大雨降温的天气身体依旧健康,更好的投入学习,似乎一切都在以前进趋势发展。
但那是奶奶没有忽然来学校找他之前。
初冬的午后,保安大叔指着校门前那辆熟悉的红色电三轮,左侧站着头发灰白的奶奶。
她说她来县城是给他爸爸送点东西,之前专门托人打听的事也有了消息。
朝军快要刑满释放,也就年前年后的事,她得知赶紧一路问过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刘桂花没看到朝朝骤然发白的脸,还在说,当年要不是那家坏女人陷害她儿子,她不会整天起早贪黑赚钱。
朝军也不会被冤枉进去,他们一家都被那坏女人害惨了,老天总算开眼……
朝朝耳朵听不清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他脸色苍白,只知道他好不容易远离的灰暗,只被一个平面的称呼拖拽到眼前。
他不得不面对,无论走到哪都会跟随着他的锁链、母亲的疯癫、父亲的罪责、掺和拐卖的家庭、奶奶的死不悔改……
那些离开故乡刻意忘记的一切,像从降生的那一刻就永久刻在他的生命里,余生只是反复拿来鞭挞。
刘桂花笑得脸上的皱纹像密布的网,问他:“在学校里学的都还好吧,好好学习,等到时候你爸出来了,拿个好成绩好好让他高兴高兴。”
朝朝对父亲的面貌没有任何印象,他给他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骂名,不堪入目的罪大恶极,还有像对牲畜一样对他妈妈的恶行。
他除了惊恐想不到其他的心情,朝军出来该怎么对待本就破碎的家,是不是他们会比现在还要差,是不是要把家变成一个真正的炼狱。
“我学习不好。”朝朝打断奶奶的无限想象,他冰凉着手,催她,“我等会上课了,奶奶你回去吧。”
他先离开,及时的止住话题,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的轻松。
朝朝开始上课频频走神,有时回家半夜被噩梦扼住咽喉而惊醒。
他梦到小时候精神失常的妈妈,时笑时哭,时爱怜时憎恶的抱着他坐在恶浊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和他描述的朝军如何对待她。
还有朝军回来了,顶着那张看不清但爬满乌黑丑恶的脸,拍着他的脑袋,夸他继承了他的血脉,夸他好儿子。
他又看见朝军虚伪的脸转向妈妈,对她拳打脚踢,直到她最后没了动静,那双无神的眼隔着一扇门直直的盯着他,再没有色彩。
他浑身发汗的醒来,心脏被一双手捏住般疼,疼得他止不住胃疼,几欲想吐。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神经有这么紧绷脆弱,像一根轻轻拨动就会断裂的弦。
不知道是几天的担惊受怕,还是他没盖好被子,这次醒来他胃部痉挛的异常厉害。
朝朝跑到卫生间吐了酸水。
时畔听到声,拧门出来,给他拿杯子接水。
朝朝漱完口腔的酸味被带走,吐出来以后胃部舒服了些。
突兀静下来的卫生间,响起时畔的声音,“怎么了。”
朝朝接过他递来的抽纸,擦掉眼下因吐产生的生理眼泪,红着眼尾看时畔一时没说话。
他忽然在想,朝军一旦出来,知道了婶婶和哥哥这些年的帮助,会不会找他们要更多的钱。
他没办法开口说,低下视线,“没事,可能胃凉了。”
朝朝知道他的每个小表情都逃不过哥哥的双眼,生怕时畔追问,他逃避似的回屋。
时畔不放心,想跟进去,朝朝堵着门口,关门前勉强笑笑,“哥,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像是没预料到朝朝把他挡在门外的动作,站在关上的门前停驻了会。
朝朝背部贴着门,紧张地捂着胃,好一会终于听到他的脚步离开声。
朝朝回到床上独自面对静的像能吞吃人的黑夜。
越往期末学生的学习压力越大,他们的初中不算特别好,但整个县城也排名第三。
各科老师都在争分夺秒提高学生成绩,不想成为期末评比垫底的班级,被校长拉出去批评的典范。
体育课就成了奢侈中的奢侈。
特别是冬天的体育课,和谐的被平均分给每个学科。
美名其曰,他们都是为了学生大冷天不出去受罪,待在班里多学点习多好。
唯一的娱乐被剥夺,老师无止境布置的作业压得整个班都烦躁。
数学三五张试卷趁着课间时间没写完,放学就要交上去,又来了两张语文,连差学生都苦苦憋着尿,被抢下课时间的英语老师逼的摁在班级里听写。
班主任熊陕还亲自发话,期末谁敢拉低班级平均分,下学期就别来了,在退学和忍忍中,大家都默契的选择忍耐。
班里第一逃课大户,王艳自上次没要到钱,走不掉就开始更混了,全然的自暴自弃。
不仅越穿越薄也越发露骨,一到班里就顶着能看见半边胸的吊带,或穿着露着肚脐眼以上的短袖。
温度的下降,冷的皮肤红彤彤,也影响不到她不好好穿衣服的心。
后面还无视校规,张扬的染了一头红发,被校长抓个正着罚站在教学楼前,还是朝雨崇看她冻得浑身打抖,找熊陕给领了回来。
熊陕也没给她好脸子看,说她下次再穿这样,找几个男的给她扒了,还打电话请了她家长,告诉她妈妈她在学校里和别的男生举止亲密。
那天朝朝没看到,是听同桌李杰说,王艳妈妈带着剪刀来的,一到办公室就摁着把她红头发都剪了,她突然举着剪刀,把在场的老师都吓得不轻。
朝朝只知道王艳一连好几天没来上课,再来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还心大的摸着她那和男孩无两样的短发说。
酷吧,她肯定比班里的其他男孩帅。
熊陕的言语羞辱没让她有悔过羞愧的心,她反而像追着太阳的向日葵,更无所忌惮的逃课去网吧,抽烟喝酒打架哪样都沾。
朝朝中午放学出去买东西,撞见她和几个骑着花哨摩托车的小黄毛靠着墙抽烟,和几个人都有搂搂抱抱。
王艳找他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朝朝虽然觉得奇怪,但他也被徒然增多的作业掩埋,想不了其他。
现如今看到她,朝朝觉得她不该这样,他劝她学习。
可王艳听烦了这些所谓为她好的劝告,所有的人都只会张个嘴,却不有行动。
如果真是为了她好,为什么不为她付出,不为她牺牲,不拉她出地狱。
明明都是在旁观,没什么区别。
什么把她当成朋友,她只觉得朝朝站在阳光下沐浴着光线的样子很碍眼,引诱着他,“要不要一起逃课去网吧,那地方很好玩,比上课有意思多了,你去了绝对喜欢。”
王艳说完,想起时畔那张冷然脸的威胁,又觉得没意思,丢了烟坐上那几个黄毛的摩托车走了。
朝朝原以为,他终有一天不会再看到她出现在班级。
但最近不知道哪个老师的课业压到她身上,还是她也怕真的退学,跑走的次数变得少了。
他偶尔能听见班里在说王艳转性了,有时候放学还能看见她去找代课老师补习。
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外面下了小雨。
大家没抱期望,甚至张子皓黄煌几个差生,寻思熊班太不是人,哪天放学把他车胎扎了。
也许是熊陕接收到了大家的怨气,大发慈悲让他们去了操场,不过体育老师不在,熊陕让体育课代表拿了篮球给他们玩一节放松放松。
班里男生好不容易上节体育课,撒欢的冒着细雨打篮球,也不当回事。
操场四个篮球架,女生分到两个玩了一会,觉得雨要下大,纷纷走了。
朝朝不大会打篮球,他和前排的那几个男生学着定点投篮,只投进几个,球还被他用力过猛弹飞了出去。
他跟着球往后滚动的方向捡球,手刚捡起篮球,肩膀就被对面飞过来的篮球砸得痛麻,手里的球脱落在地。
张子皓站在他对面,不像砸之前没看到他,故意勾着手指仿佛唤他家狗一样,“哎,捡过来。”
朝朝的肩膀动一下都疼,他咬牙无视,想捡了篮球走。
张子皓先一步踩着他的篮球,“怂货。”
他注意到近来王艳脖子上深深红红的痕迹,双手插着裤兜看蹲着的朝朝,流氓似的找茬,“你是不是和王艳睡了,她好艹吗。”
张子皓还指望朝朝能说出什么维护王艳的话,结果他只仰头瞪着他。
也就这点能耐,他不屑的笑,“没见过女的?回家看看你妈的……”
他没注意朝朝默默握紧的手,下颚毫无准备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牙齿磕着唇,一阵湿麻。
不用摸也知道出了血,张子皓张了张酸疼的嘴,脱掉棉外套,抓着朝朝头发往地上摁打。
熊陕坐在办公室吹着保温杯的茶水,看着窗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打算出去喊个人把他们叫回来。
体育课代表孙晓急急忙忙跑过来,报告都不打,喊着,“老师老师,张子皓和朝朝打起来了!”
熊陕赶去操场,两人刚被班里的高个男生拉开,衣服在地上滚打的像个泥猴,脸上更不能看,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就这眼睛还直勾勾瞪着对方,像是没打够。
张子皓身上湿的差不多,撅着下巴指着朝朝,“你他妈再给我瞪!”
朝朝依旧死瞪着他,张子皓跟他打架没占着几分便宜,还想上去来几拳。
熊陕气得抖手指着他们,“反了,给他俩拉上来!其他人都给我回班!”
办公室里除了去上课的老师,只坐着几三个没课的老师在备课。
两个人被分别抓着才没继续打,熊陕摇头吹着热水喝了两口,“说,怎么个事。”
他说完两个人半天谁都没说出一个字来,一个背着手低着头,一个鼻青脸肿还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斜着站。
“我等着空气跟我说?”熊陕放保温杯的力气都快要摔烂,他清了一口痰,指着孙晓,“你说怎么回事。”
孙晓其实也不知道,他上个厕所回来两人就打起来了,但他听最开始拉架的几个人说,“好像是因为王艳。”
“王艳?”
张子皓的表情不对,朝朝也不说话,熊陕再不用孙晓说,两青春期的男生为女孩打起来,能是什么。
他没想到全校都很忌惮的早恋发生在他的班,“去去去,去把王艳给我叫来!”
孙晓挠挠脸,“老师她刚上课就翻墙跑了。”
熊陕背着手站起来,不知道气的说不话还是什么,只看着他俩转悠。
快期末了,他也不想别的班看笑话,点着一脸你能把我怎样的张子皓,“你俩自己说,谁先动的手。”
张子皓吊儿郎当指着右边。
熊陕当然知道这事不是一个人的错,但张子皓是班里的刺头,不好说话,加上朝朝最近成绩下降的厉害,小考成绩一次比一次低。
他拿捏朝朝,“你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朝朝抠着背在身后的手指,拒绝,“他嘴贱。”
张子皓正扭着脖子,脸疼的龇牙咧嘴,不知道他看着是个菜鸡,打架还真不含糊,就听见他说的话。
“艹你妈的,你说谁嘴贱!”
他刚往前冲,孙晓非常迅速抓着他的胳膊,拉开距离。
熊陕就没带过这样的学生,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干什么干什么!办公室里还想打?!”
坐在他旁边的女老师吵得也呆不下去,笑着出去道:“哟,熊老师,你这学生还真不好带。”
熊陕面子上很难过得去,指着张子皓,“看你嘴被打的!还骂。”
他挺着大肚子,背手原地转了一圈,站他俩中间,“你俩道不道歉。”
他是想让两人和解,这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这俩头都拧着,没认错的打算。
“行,你俩都没错,出去站着,往一楼底下站,让全校的人都看看,去!”
他等着朝朝妥协,没想到他平时看着挺老实一孩子,这时候倔的要命,扭头就走,宁愿淋雨也不道歉。
熊陕看着那俩下楼都仿佛在比谁下的快,他鼻孔都快气冒火,“孙晓,去告诉他俩,谁敢站挡雨的地方谁站一下午,站到谁认错为止。”
孙晓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犹豫了一下跟下去。
张子皓擦擦牙上的血,哼一声,“不用传话,我听到了,不就是淋雨,我淋的多了。”
他下楼插着兜歪歪扭扭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朝朝站在他一米远的地方。
他俩一站站了近半小时,放学铃打响,教学楼前下人来人往,打着伞路过的老师学生都得看一眼。
有几个认出来是谁带的学生交头接耳的议论。
“好像是胖子熊班里的学生,打架了吧,都要期末了,不愧是全年级倒数第二的班,真牛啊。”
“活该,那个板寸一看就不是好学生,刺头,比他矮的那个长得像个好学生,估计是被他打了,熊班不行啊,怎么还两一起罚。”
还有女教师撑伞路过,让他俩去躲躲雨,但没人听,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张子皓是纯粹的不屑,任谁看都无所谓的歪着身子站。
朝朝却是第一次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脸和耳朵好几次发觉有人停下来围观泛着红,还好雨大,没人看清。
熊陕丢脸丢的午饭都吃不下去,喊着人,“上来!”
办公室里,他又问了一遍到底认不认错,还是没人回答。
他也不管两人脚下汇集成的小滩水,“行,那请家长吧,打架也不是小事,你俩的态度很有问题。”
他走到朝朝身边,点着他,“特别是你!”
一说请家长,两人的神情都变了,熊陕解气不少,但晚了。
他懒得翻学生资料,也知道这里面就没几个家长的真实号码,掏出手机给朝朝,“打吧,现在就让家长来学校一趟。”
朝朝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他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触屏手机,手指快抠破都没伸出去接。
熊陕发火,“怎么,还要我亲自给你摁?快点打!”
办公室门口挤着几个放学不去吃饭专门来看热闹的学生,打小报告,“老师,他哥就在高三,就考了全校第一还来复读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