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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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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溶溶,如流水般倾泻入山洞。
  他说的很轻巧,面上一派坦然之色,唇角还噙着丝笑意。
  季容并未被他的话安抚下来,她面上布满惶惶之色,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发紧:“你、你别去了。”
  后面那样多的山贼,他一个人迎上去,哪里敌得过。
  她捏着裙摆,到底还是滋生出了些许良心,颤着声说:“外面那么多人,你别去了。”
  谢衡疏轻笑一声,神色如常:“小姐不必担心,奴将他们引开就回来。”
  季容心口堵得慌,发不出半点声音,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转身朝外走。
  谢衡疏走到洞口,留下一句“小姐待在这,别乱跑”后,便跨上枣红马飞驰而去。
  洞外劲草晃动,月华如流水,透过山林间的每一处缝隙,留下点点银斑。
  不过一瞬,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良久,季容动了动已经僵麻的腿,一手扶着山洞冰冷刺骨的石壁,缓缓滑坐下来。
  山洞阴冷,又是夜间,格外的寒凉。
  阿衡说他一会就能回来。
  可出去了,还能回得来吗。
  紧绷的精神一放松,又是独处的时刻,眼眶中不自觉地涌上一层酸涩。
  “阿娘。”
  她想阿娘了。
  季容以前总喜欢出来玩,听说漳都山的风景好,还数次计划出游,未能成行。等真到了这地界,才觉得这儿一点也不好。
  冷风直往山洞里面灌,她又冷、又饿,拼命往墙角蜷缩,尽量减少被吹刮的地方。
  唯一的希望,却已经在刚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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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府。
  季容失踪的消息一传回来,阖府震动。
  林氏闻讯,直接晕了过去。
  季家第一时间就报了官。人是在城中失踪的,特意冲着马车中的人劫,多半是为了勒索钱财,或是有人索命。为图安稳,肯定是第一时间将人带出城。
  而人员进出城均需有凭证,如此一来,只需查询今日出城之人,便好办多了。
  季宏深亲自登太守府,请求钟太守主理此案。
  自己地盘上丢了人,太康城还是临阳郡的郡治所在,钟太守自知难辞其咎,何况丢了的,还是老友之女,便愈发上心。
  “你放心,我这边先准备好人手,一有消息,便派人告知你。”钟太守安慰着季宏深。
  得了他这句保证后,季宏深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府。
  府中众人还坐在正厅等着,季宏深匆匆进来,还没来得及落座,便道:“是山匪。”
  钟太守那边查找过后,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临阳郡的山匪。
  临阳匪患多年,山匪藏于深山之中,难以根除。
  众人都觉得棘手。
  季晚扣着扶手,身子微微前倾,满面焦急之色:“钟太守可已经派人去了?”
  季宏深摇了摇头:“既然是山匪,少不了一场恶战,太守这边,还在清点着人手,部署战术,不敢贸然上山。”
  纵然知道这话没错,季晚还是急道:“那容容怎么办?”
  季宏深面色铁青。
  此事,突然有季家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在路上,发现了阿衡做的记号,沿着记号一路找,发现是延伸向漳都山的。
  季含玉突然站了起来,道:“爹爹,都确定了地方,那我们这边,就先派人过去罢。等太守的人赶到了,正好接应。”
  几人商议着对策,一阵哗啦声响起。
  林氏披着件秋香色外衫,由丫鬟抚着,素手掀开珠帘:“去外面,重金招募志士往漳都山。”
  “阿青。”季宏深急忙上前抚着她,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再说这般,那容容的名声……”
  季家派的是自己人,钟太守也答应了守密,外面那些人,外面那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季家固然能养她一辈子,可世人的各种闲言碎语,能叫人抬不起头。
  林氏眸光坚定,抿了抿唇,道:“就说,我们家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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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黑阴冷的山洞中,季容靠着石壁昏昏欲睡,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意识也有些不清醒。
  可她不敢睡。
  她怕自己睡过去,万一山匪找过来怎么办,万一寻她的人来了怎么办。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山洞口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揉了揉眼,那道人影还在。
  季容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逆着月华入内,缓缓向自己走来,甚至忘了发问,也忘了躲藏。
  直至那个身影在自己面前站定,她瞧见鲜血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再往上看,衣服也是破烂不堪。
  是阿衡。
  黑暗中,谢衡疏朝着她笑,温声道:“小姐,那些山匪已经摆脱了,山匪头目受了重伤,一时自顾不暇。奴过来,带小姐回去。”
  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摆脱山匪的,可但是看他现在的模样,便知定然不容易。
  可以说是形容狼狈。
  该回去了,可冻了这么久,季容的身子早已僵麻。她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最终在谢衡疏的搀扶下,才撑着石壁起身。
  俩人走到山洞外,她四下望了望,发现谢衡疏还要带她继续走,不禁有些疑惑:“你把马拴在哪了,我们不骑马吗?”
  谢衡疏道:“方才混战中,马被砍死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得说与她听。
  可季容却听得胆战心惊。
  连马都被砍死,可想而知,方才究竟有多凶险。
  没了马匹,只能依靠步行出去。
  季容稍稍走了两步,熏过迷药的那阵劲还未缓过来,又被冻了半宿,浑身几乎都是酸软无力。
  “我好像,走不动了。”
  剩下的路,她根本没法依靠自身走下去。
  这样冷,这样难受,她一点也走不动了。
  已经撑了这么久,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歇一会,就一会……
  她脑子里全是乱麻,迷瞪瞪地站在那,又小声哽咽了一句。
  下一刻,谢衡疏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温声道:“小姐,上来。”
  短促的几个字,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静。
  凝着眼前宽阔的肩膀,还有坚实的脊背,季容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可时间由不得她多想。
  就连山林中的风声,都在催促着她尽快做出选择。
  少年的背其实还很单薄,季容趴在他身上,一颗心就此悬了起来,嗓子也揪成一团。
  谢衡疏背着她,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走,道路崎岖,甚至可以说是坎坷不平。
  可季容趴在他肩上,只觉得和他驾的车一样,分外平稳。
  “阿衡,”季容突然喊了他一声,瓮声瓮气地问,“你叫什么呀?”
  俩人都是一愣。
  这无异于是句废话,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急忙补救:“我不是。我是想问你,你叫阿衡,是哪一个衡呀?”
  这么久了,她甚至不知道人家的名姓究竟怎么写。
  谢衡疏闷笑一声,等过了一会,才温声答:“公平者,职之衡也。”
  此句,出自荀子。
  季容惊了惊,扯着他肩膀上的衣襟,不无讶然地问:“你识字?”
  谢衡疏点了点头:“略识得一二。”
  季容想起来,上次哥哥问他通不通武艺,他说的就是略通一二。后来自己问他会不会驾车时,他亦是如此作答。
  明明什么都会,却比谁都谦逊谨慎。
  “什么嘛。”季容哼了一声,嘟囔道,“我看你肯定很会。不要不承认,我又不会叫你代做功课,真是的。”
  虽然很多人都这么干过,把功课交给伴读代做,可她才没有呢。
  谢衡疏同她温声细语说着话,一路安抚,心里头想的却是,若是上辈子的这时候,他确实没有骗她。
  真的只是略识得一二而已。
  全是他流落以前,在家中学得的。所以他只会认,不会写。在遇到容容前,他连笔都没摸过。
  季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谢衡疏却不给她睡,生怕她在这样的时候睡过去,再难醒来。
  他哼了首小调给季容听,无奈哄她。
  季容忍不住笑:“原来你还会唱歌呀?从哪儿学的?”
  谢衡疏眉眼间也跟着爬上了笑意,回道:“奴幼时,曾听家中母亲哼过。”
  俩人就这么一路下了山,山脚下的密林中,隐约有点点火光闪烁。
  谢衡疏突然将她放了下来。
  季容有些困惑:“怎么了?”
  谢衡疏道:“小姐,有人来了。”
  橘黄色的火光点点,光影重重。先前在山林中看不清楚,此刻,季容才瞧见他失血过多的面庞上一片苍白。
  衣襟上的血污早已干涸,结成了暗红色的血迹。
  仅是站在这,他的身子便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