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雪中送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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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少玉接到电话时多少有些意外。
他冷笑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目光却格外阴冷：“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周凌屹抬眼看了看对面。
莫黎没精打采地低着脑袋坐在他面前，把刀叉茫然地摆来摆去，露出一截雪白细瘦的脖颈。
许是被周凌屹的几句话安抚住了，他这会儿已经不太掉眼泪了，只是眼睑依旧红红的，时不时抽噎一声。
约摸是察觉到了周凌屹的视线，他僵了一下，睁大了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看周凌屹一直盯着自己这边不语，把自己的盘子朝周凌屹推了一下。
“要尝吗？”
他完全没有一丁点胃口，但周凌屹说得也对，人来人往的礼堂外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拉着他随便进了一家校园内餐厅。
周凌屹沉静如水的目光在莫黎身上扫了一圈，对着蒋少玉平淡道，
“他是怎么找上我的，你暂时不要管，尽快把那个专家送回来。你应该比我清楚莫黎和杜婉君的感情，如果耽误了她的病情，恐怕他要怨恨你。”
“怨恨我？”
这三个字犹如火上浇油，蒋少玉不听则已，一听更是气上心头。
那边很快传来了不知道什么重物被踹倒，和地板相撞的声音。
蒋少玉气狠了，往日的斯文倨傲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他阴冷的声音透过电话，清晰地传到了莫黎耳朵里：“明明已经跟了我，还天天跟其他人纠缠不清！”
“还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人去给杜婉君治病，这件事你要插手就插手到底，否则我绝不会饶了他。”
莫黎此时也不怕他，小鹿一样漂亮清亮的眼眸低垂着，盯着手机屏幕，怏怏道：“你只是付钱给医院而已，我之前明明求过你好几次，帮杜姨找一找别的大夫，你也都没有做。泽昱好心帮我，你还反过来要怪我。”
蒋少玉气上心头，却被堵得一时语塞。
今天周凌屹在场，他有些说不出口。
他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他内心隐秘的深处格外喜欢往日清清冷冷的莫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软语求他。
那几天的莫黎会格外乖巧可爱，即使被他说很难听的话也不会气到走开，只会低下头抿抿唇，转而继续讨好他。
他也不是不愿意帮杜婉君联系更好的大夫，他目前已经在国外联系好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原本打算如果莫黎乖巧听话，一直戴着那个摄像头，那他们下个月就能回国来为杜婉君做诊断。
谁知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被那个叫汪泽昱的死小子抢了先。
周凌屹见他久久不语，轻声道：“少玉，你连种事都不肯上心，就别怪人家了。”
他说完就要挂断，蒋少玉却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等等，别挂……”
“怎么？”
“我，我可以把那个专家放回去，今天就可以让他去给杜婉君做手术，但我有个要求，让莫黎现在就回茌海的别墅来找我，而且他要保证以后再也不见那个，那个该死的什么汪泽昱。”
莫黎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周凌屹却抬手示意他等等，
“你想回去吗？”
莫黎委屈地睁大眼睛，神色有点仓惶，摇了摇头，半晌，又无力地点了点头，“杜姨……”
周凌屹难得冷淡一笑，“我是问你想不想回去。”
莫黎摆弄了一下刀叉，发出脆响，小孩子一样低着头，轻声道：“我不想。”
“好。”
蒋少玉却又一次气疯了。
他印象中的莫黎总是乖巧胆小的，自己一个眼神他就乖乖过来了，哪里敢说这样的话。
他今天被莫黎气得不轻，冷笑连连，话头一转，口不择言道：“说起来他是怎么求到你跟前的……”
后面的话不怎么好听，周凌屹面色淡淡，没和他计较，直接挂断了。
莫黎有些担心和焦虑，站了起来。
周凌屹却气定神闲，“不要担心。你一直没吃没喝，稍微吃点东西吧。”
见莫黎一直不动，眉头蹙起，漂亮的小脸焦虑地拧成一团，他才淡淡道：
“我派的人应该已经到春潜市了，过一会儿他们可能就会联系你了。”
话音刚落，果然汪泽昱打了过来，声音听起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莫黎，你这会儿先别着急，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院长忽然带着十几名专业医师过来查看杜姨的情况了，刚刚杜姨已经清醒过来，现在专家正在给她检查身体，可能要尽快重新安排手术了，你别担心。”
莫黎心里一松，浑身都泄了力，连连点头，“那就好。”
周凌屹突然站起身，莫黎连忙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周凌屹垂眼打量了他一下，少年身体很单薄瘦弱，一双漂亮清圆的眼睛却格外大。
也许是蒋少玉的报复令他受到的打击太大，少年看着精神不太好，跟在他身边，像只产生了印随行为的幼小雏鸟一样黏人。
周凌屹难得升起了一点微弱的怜悯之心，伸手按住莫黎的脖颈，
“怎么了？”
莫黎张了张嘴，有点吞吞吐吐，对着和他完全不熟识但还是雪中送炭的周凌屹，抿了抿唇，挣扎半晌，最后只是仰起脸很轻声说：“谢，谢谢您。”
周凌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不能自诩深知人心，但以他的能力，不难猜到，此时的莫黎应该很脆弱茫然。
唯一的亲人躺在医院性命攸关，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正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了这一结果，怎么不让人心力交瘁？
莫黎说完谢谢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的肢体语言分明就是很不想让周凌屹离开。
服务生端上来两杯冰水，莫黎心头焦躁，拿起一杯立马就想一饮而尽，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
“嗓子哑了，这种时候喝冰的不好。”
莫黎“啊”了一声，果然沙沙哑哑的。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应该是刚才在台上发言太激烈伤着嗓子了，下台以后又哭了很久，才会突然变成这样的。
但他真的很想喝点冰的，压制心头难捱的燥火。
周凌屹的手掌却纹丝不动，定定地按着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就喝一口。”莫黎忍不住想抽出手。
“不准。”
周凌屹语气很平淡，态度却不容置疑。
莫黎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了病房里他教训周骋的那一次。
他说“跪下”时的语气，和现在一样，平静又威严，令他忍不住缩回了手。
服务生换上了热饮，周凌屹道：“你阿姨手术，你怎么不去陪着她？”
“本来是要去的，我都到春潜市了，但是今天的比赛临时缺了人，只能我来顶上了。”
“什么比赛？”
“江汐市高校的辩论联赛。”
莫黎说着，知道周凌屹身为集团老总，应该不会关注和在意他们大学生的这些校园活动。
谁知周凌屹却顿了一下。
原来刚才他参加收官仪式的同时，这个小孩儿就在他一墙之隔的旁边礼堂打比赛。
他微微有点出神，莫黎却突然收到汪泽昱发来的消息。
“莫黎，杜姨已经醒了，精神还可以。不过她说最近这几天连续每晚都做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梦见秋山孤儿院被拆了，弄得心情很难受很沉重。”
“她说孤儿院她的办公室，最左边柜子里有个匣子，里面收着孤儿院的很多旧照片，让你来春潜市的时候带几张给她，她看一看或许就不惦记了。”
莫黎当然是一口答应。
他本来打算马上就去春潜市，但既然杜姨想看旧照片，那他自然是先去取照片。
周凌屹拿出车钥匙，淡淡道：“我送你过去吧。”
他一直在冷眼观察莫黎，他脸生得很漂亮，很幼态，清纯可爱。
即使是被打击被报复，最委屈害怕的时候，行为举止也有点自然而然的娇气。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是孤儿，第一次见面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哪家有钱人家里备受娇宠的小少爷。
周凌屹承认自己在国企爬到高位，又跳槽到霖圣，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几年，凭借铁血手腕成为周家的掌权人，一路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结识的朋友、欣赏提携的下属也都是独立自强，极有主见，叱咤风云的人。
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莫黎这样弱小娇气的人。
他平生最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他的潜意识里为什么又总是想起那张薄薄的纸，总是想起档案里提起的那句，“敏感，爱哭，内向”。
想象当时领养走他的人抱怨着，将幼年的小莫黎退回给孤儿院。
他肯定又哭了。
还有那些大段大段被涂抹掉的档案。
当时又是发生了什么呢？
……
他把车一路开到秋山孤儿院门口，蓦地又想起电台里播报的这里即将拆除重建的消息。
他猜测莫黎应该还不知道，因为对方很高兴地指着左边外墙下第三棵柳树，说那里是以前杜姨给他每年量身高的地方。
院内晾着几件有点褪色的衣物，角落里有一些儿童玩具，新旧色泽不一，看起来应该是不同时期受人捐赠来的。
周凌屹突然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要拆除重建。
紧临着秋山孤儿院旁边的两栋高楼光华熠熠，对面的建筑更是特立独行，像一架钢琴伫立在此，吸引着一波又一波游人打卡。
唯独陈旧古老的秋山孤儿院，像一只极不和谐的音符，灰扑扑的掉进了江汐市的东南角。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雪中送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