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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弥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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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旻神色渐冷,只他面上素来温和,这冷便也不易察觉,“这是何意?”
沈晏看他一眼,思量着道,“大概是,阿玉妹妹想开了,不再黏着你……的意思吧?”沈旻并不喜欢宋盈玉,至少不到动心的地步。沈晏觉得,自己这样说开,应当是好事。
但沈旻的手却不受控地握紧,心头涌现一股怪异的,似乎可称为“愤怒”的情绪。它并不浓烈,却又好似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无从阻断。
沈旻蹙眉,无法理解自己的这种感受,更无法理解自己的情绪不为自己掌控。
这使得烦闷重上他心头,并比之前更明显。
这不对,不应该。
只是错觉。
沈晏还在他跟前,他不该在任何人面前显露真实。
沈旻侧头,用力阖目,将自己的处境和布局想过一遍,才让心情和眼神一起镇静下来。
沈晏眼看着自家二哥表情逐渐阴沉、又慢慢冷静,有些奇怪,怀疑自己办砸了事情,“怎么了,二哥?”
“大约是又要变天了,有些头疼,不碍事。”沈旻伸指揉揉额侧,微微一笑,“缘分不能强求,宋三妹妹能想通,我甚是欣慰。”
沈晏不知想到了哪里,先替沈旻拢好氅衣,而后笑得别样神采飞扬,“如此便好。”
沈旻莫名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
*
宋盈玉身体日渐好转,而随着那边宋盈月苏醒,那日冲突的真相便大白于镇国公夫妇了。
宋盈月性子沉静,然则她循规蹈矩,好端端地却受了一场伤痛。青梅竹马的感情毁于一旦,多年的婚约泡汤,而她年岁已大,前途渺茫。每每思及此,她便忍不住怨恨、崩溃。
“她就是故意的!自己不得二殿下喜爱,便见不得我好。她从小什么都有,为何还要来害我?!”
太子留下的太医给她换完药后告辞回府,没有外人在场,宋盈月尽情发泄着,哭得满脸是泪。只她一激动便头疼,只得面色惨白地躺着,泪落如雨。
镇国公瞧着既心疼又愤怒,安抚了大女儿几句,提着家法便冲向了宋盈玉住处。
“老爷,阿玉她刚受了二十杖……她年岁小……”孙氏一路跟着他,心急如焚,却劝不住。她也不敢尽全力劝,毕竟心下明白,这次的确是宋盈玉荒唐过分了——伤了姐姐不仅毫无愧疚,甚至连她都骗,并且骗人眼都不眨!
宋盈玉早料到有此一遭,听小丫头说国公爷气势汹汹来了,当下让秋棠拿来自己的长鞭,双手托鞭跪在了房门口。
镇国公满腔怒火,在看到宋盈玉的姿态时,变成了满心诧异。
“你这是做什么?”镇国公问着,倒不是看不懂,而是觉得宋盈玉乖巧得过分了。
“负荆请罪。”宋盈玉老老实实,“我错了。”
镇国公想起宋盈玉那些谎话,以及骗得自己找不着北的“功绩”,肝火直冲脑门,“逆女!谎话连篇!别以为我还会信你!”
宋盈玉坦然道,“可说真话你们也不会信呀。”
在父母眼中,她此时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最大的烦恼是喜欢的糕点卖光了,以及沈旻不肯回应她的感情。
如果她满口阴谋诡计风云诡谲,爹娘会信才怪。
“我当真是为姐姐好,姐姐嫁给太子,会死。”
“你还胡扯!”镇国公斥了一句,在宋盈玉“你看吧果然如此”的眼神里,逐渐哑然。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女儿,而后意识到,自从一病醒来,即便仍有顽皮,但有些时候,宋盈玉着实冷静得不似她。
“你……为何如此说?”镇国公满心疑虑,拢紧眉心问了一句。
“我拿不出证据,只是时间会证明一切,爹爹,你信我。”宋盈玉诚恳说着,“何况木已成舟,婚约已退,不如抓紧时间,给姐姐重寻一户好人家。”
镇国公看着二女儿干净赤诚的眼眸,只觉得一阵心软。
她是他自小疼爱着长大的女儿,该知道她虽有时看起来胡闹,却坦荡善良,从不会故意害人。
虽他不明所以,但此事一定事出有因。他该相信她,给她一些时间。
况且她说得对,婚约已作废,他断不可能抓着宋盈玉再去坤宁宫请罪,宫里也不会容忍他们宋家反反复复。
但大女儿确实平白受了苦痛,姻缘也没了。镇国公拧眉,“以后要好好弥补你姐姐。若不然,我饶不了你!”
宋盈玉乖乖点头。
镇国公纠结半晌,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担忧问道,“去山里那几日,你可发生了什么?”
孩子不会一夜之间无缘无故长大,他担心宋盈玉遭受了什么打击。
宋盈玉眼眶发热。她便知道,爹亲对她再凶狠严厉,依旧是那个疼她的爹亲。
宋盈玉缓缓摇头,“只是女儿病过一场,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不想叫爹娘再为我操心。”
镇国公心酸,拍拍宋盈玉的肩,“阿玉成人了。”
旁边安静看了许久的孙氏过来,用力抱住宋盈玉。她能感觉到女儿必然经历了些什么,既然她不愿说,那她便尊重吧。
镇国公待母女两温情许久,嘱咐妻子,“须得尽快给盈月再寻一门好亲事。”
孙氏自然知道轻重。
与太子退婚的事算是彻底完成,宋盈玉等了两日,待宋盈月病况稳定了些,这才前去探望。
宋盈月性子清冷,自己挑选的住处也僻静,宋盈玉浴着日光走了会儿才到。
卧房内,宋盈月喝过汤药,本靠坐在迎枕上灰暗地出神,见宋盈玉进来,脸色顿时愤恨,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你还敢来!”
她抄起身边一个抱枕便朝宋盈玉扔了过去,“我不曾伤你分毫,你为何要动手害我!”
只是她身体不如自小骑射的宋盈玉好,受伤后气力不济,抱枕离宋盈玉三尺远便颓然落地。
宋盈月泪水涟涟,眼神绝望,“你毁了我的一切!”
同家破人亡举族倾覆的毁灭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宋盈玉捡起抱枕,拍了拍灰,淡然道,“是我伤了你,你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至于答不答应,她肯定是要掂量的,不会有求必应。
宋盈月见她说得痛快,愣了一瞬,而后负气哭道,“我要嫁给沈旻!”
轮到宋盈玉怔愣。她怀里抱着枕头,缓缓眨动长睫,垂眸,想到的是,曾经宋盈月被沈旻害得惨不忍睹的那些事。
宋盈月充满怨气地激她,“怎么,舍不得?”
“不是,”宋盈玉缓缓摇头,认真问她,“你当真想嫁?”
宋盈月恨道,“当真!嫁不成太子,我便要嫁皇二子,以后做王妃!”
宋盈玉叹了口气。另一世的种种,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宋盈月的要求……
宋盈玉坐到一侧的罗汉榻上,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亲事的利弊,以及是否能够达成。
宋盈月嫁给沈旻,好处自然明显。沈旻以后将是赢家、皇帝,宋家不仅安全,父兄也能继续自己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夙愿,镇国公府也能保住。这是最重要的。
宋盈月挨了重重一击,还给她一个太子妃、乃至皇后之位,也算合适。
至于弊处……兄长的未婚妻嫁弟弟,说出去着实不好听,但同生死大事相比,也不算什么。总归过一两年,别人说腻了,便没人再非议。
如果再造个声势,诸如沈晏不忍表姐落难,恳求兄长相帮,沈旻仗义搭救之类,或许反能成为一桩美谈。
宋盈月愿嫁,沈旻他……这个时候他应当还不认识卫姝,至少不熟。他那么喜爱皇位,有整个宋家做后盾,他十分之七八会答应。
两人都答应,再去说服两家的长辈,要容易得多。
都是为了宋家。宋盈玉回神,看向长姐,“我答应你,会为你筹谋。”
“……”宋盈月眼泪都忘了流,长睫沾着泪水,一眨不眨望着宋盈玉,极度愕然。
自己不过说的气话,出于报复心理,故意说抢宋盈玉的心上人,她当真了?
宋盈玉也并非全然当真,只她精力有限,既救了宋盈月性命,已算仁至义尽,不愿深想宋盈月的内心。
宋家最紧要。爹亲嘱咐她弥补宋盈月,事若成,阿娘也可不用再为宋盈月的亲事忧心。
“你不是……说笑?”宋盈月艰难问道。
“我并不是每次都说笑。”宋盈玉答着,心下思量:上辈子她对沈旻有救命之恩,过一阵子的围猎场上,她略作布置,再“救”沈旻一次,加上宋家的权势,他……会答应的。
宋盈月不再说话了,只探究地瞧着宋盈玉。她想看看,宋盈玉的话,是真是假、是否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