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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两年后,首都京剧院。

      厅内围着舞台的座位呈弧形整齐排列,一眼看不到头。墙壁天花板都是剧院特制的材料,用绒布包裹,保证各个位置都能清晰听到台上的声音。

      聚光灯下,台上演员脸勾色,衣锦袍,胸腔内似有金石之声,台侧锣鼓交加作响,一阵热闹。

      只是偌大的台下并没有坐满,那些整齐舒适的皮椅大约有十之二三坐了观众,且大都集中在中前排。其余的地方都空空荡荡。不过伴着响亮乐声,台下的轰然叫好一阵胜似一阵,演到最后,一齐叫了个悠长的满堂彩,倒不显得人少寥落。

      演员退场,观众的叫好声仍绵延不绝,终于把人从帘幕后面叫出来,又唱一小段。

      返了场,程应寒深鞠一躬,和搭档择了一段红鬃烈马里的薛平贵戏妻来唱。今日演的是四郎探母,他扮铁镜公主,旗头高耸,妆容明艳,此刻却唱满怀低愁的王宝钏。

      方秉鹤欣赏着这有趣的画面,坐得端正,右手轻轻敲击扶手,在心里跟着一起喝彩。

      前后激动的票友之前就相熟,说得口沫横飞:“这个小乾旦很不错,才多大啊,这一出戏就有模有样了!”

      “人家是华戏的新生,从附中直接直升上去的,我前几年去听附中的汇报演出,就看过他了,唱得真是好。”

      “不愧是王老师李老师带出来的孩子,那我以后可就等着买他的票了。”

      还有人见他眼生,跟方秉鹤搭话:“诶,小伙子,你看过《四郎探母》吗,跟你说,今天你可来着了,别看台上的小伙子年纪小,功力是这个。”

      他还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方秉鹤矜持点头:“是不错。”

      旁边的老票友们都笑了:“人家说不定就是来凑凑热闹,年轻人,有兴趣就不错了,还跟人掰扯这个。”

      “年轻小伙子怎么就不知道了,看台上那个,说不定还比他小呢。”

      “小是小,前途无量,我等着他们排一出《红鬃烈马》。”

      方秉鹤原本脑子里还在转唱词,听了这句,思绪一滞,程应寒确实比他小两岁,不过这群票友也太以貌取人,见他年轻就认定他不懂京剧。方秉鹤岂止懂京剧,他还跟程应寒搭过戏好么。

      要不是……程应寒该叫我一声师兄。方秉鹤翘着嘴角漫不经心想。

      幕布又拉开,演员们还带着五颜六色的脸谱和衣饰,向观众席鞠躬致谢,乐手也出来了。

      这次观众们的欢呼更热情,二楼的几个观众都站起来了,旁边的票友无暇再聊天,而是大力对台上挥手,口中不断叫好。
      方秉鹤盯着台上那个瘦高的身影,一下一下,用力拍掌。

      谢幕完,观众散去大半。有常来的,涌向舞台,踮着脚喊两声演员的名字,要个签名合影,演员们也欣然应允。人不多,因此秩序井然。

      方秉鹤站起身,给两位急着去找程应寒的老哥让位,本来想走,踌躇着又往舞台的方向走近了两排,不远不近地望着那边。
      程应寒妆容和衣饰都未除,只在戏服外面裹了一件长款黑色抓绒冲锋衣,怀里抱了束鲜花,把他整个人的质地都衬得柔软。但他脚踩花盆底,头顶旗头,高得非常出挑,是以方秉鹤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鲜艳的油彩下辨不出程应寒的表情,不过方秉鹤能看出他心情不错,有问必答,尽管简短,声音轻浅,距离原因听不太清,但戏迷们喧嚷中笑声阵阵,气氛很好。

      座位角度关系,程应寒和戏迷们一直侧对这边,方秉鹤也就一直大剌剌站着只管看。直到打扫卫生的阿姨拿着扫把过来:“小伙子站这里好久了,让一让吧。”

      程应寒循声回头,其实注意力还在面前的票友身上,只用余光瞥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心里骤然一动,是一块石头被抛到深深井底,终于触地的低沉音节。程应寒嘴边的一句应答硬生生卡壳,下一秒,整个人转过去直视方秉鹤。

      果然是他,从看到衣角那个模糊的色块,心底熟悉的慌张感就呼之欲出,没有第二种可能。

      方秉鹤僵在原地,不是没在心里排演过重逢的场景,但应对动作都被他刻意轻描淡写地绕过去了,如今方知没有准备果然是不行的。他比程应寒还僵,手指无意识揉皱了挺括服帖的袖口。

      僵了几秒,程应寒感觉每一寸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一股热流直接冲向头盖骨,盘踞大脑,不安地狼奔豕突。他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此刻无暇顾及旁人关怀的询问,程应寒垂眸,简单说:“抱歉,有点急事。”就抛下一圈人,大跨步走过来。

      只有三步。

      近三年的时光和千山万水,程应寒用急匆匆的三步冲过几级碍事的台阶,在戏台下和方秉鹤相对而立。

      就好像他们还是戏曲附中里的毛头学生,正说着今天排演的剧目或者食堂的新菜,再勾肩搭背回宿舍。

      方秉鹤看他,像是能从浓墨重彩底下看清程应寒清淡的五官和表情,喉结滚动一下,轻松道:“长高不少啊。”

      程应寒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回来了吗?以后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去看看爷爷?
      他还有好多事要告诉方秉鹤,但他只说:“你回来啦。”

      “嗯,刚下飞机,随手买了张票。”方秉鹤一点头,下颌线条清俊利落,相比两年前,更显出青年的锋锐。

      还回来吗?不走了吗?程应寒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是方秉鹤问:“不去卸妆?”

      鬼使神差般,程应寒伸手去扯方秉鹤藏青色大衣的袖口,问:“你不走了吧?”

      方秉鹤被攥着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半空中停住,另一只手不停拨动金属袖扣,让冷意一激,反应过来一点,无奈地看着程应寒。

      那袖子先被方秉鹤揉,再被程应寒攥,纵然材质昂贵,也禁不起此番蹂/躏,再说贵的材质总要略娇气些,需要精细伺候,理所应当泛起皱来。

      方秉鹤从来不关心这个,程应寒平时看见墙角的踢脚线不平整都要叹息的人,直接视若无睹,只盯着方秉鹤。

      程应寒死攥着方秉鹤的衣袖,抿着唇不说话。

      他外面裹的冲锋衣是一种沉沉的黑色,更衬得皮肤白得如珠玉一般,头面和妆容都没有卸,刚刚在舞台上看起来完美无瑕的装扮现在在观众席出现,稍显浓墨重彩,给方秉鹤一种幻觉,好像还是一起在附中那会,演出结束,一道去后台卸妆。

      方秉鹤点点头:“先去卸妆?我在后台口子那等你。”

      “一起去后台。”

      他还是那脾气,口头上不反驳,只攥着袖口不肯放,抬眼看方秉鹤,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方秉鹤受不了他的眼神,让步了:“我去后台等你,别的演员不会有意见吧?”

      “你还担心过这个吗。”程应寒拽着他往后台走。

      方秉鹤倚在程应寒后头的桌沿,对着镜子看他卸妆。

      鬓花、侧蝠、泡子、泡条,亮晶晶的水钻,颜色各异的首饰一样一样被修长有力的手卸下来,然后是脑后的簪壳和线帘子,头上的马尾网子,用刨花水泡过,贴在脸上的湿发片,再把勒头放下来。

      程应寒卸妆一向能把慢性子都急死,化妆师姐姐没少数落过他,他赔着笑脸,我行我素地坚持自己的节奏,卸下来的东西都要排列半天,放得整整齐齐。

      这次倒是反常的有些快,看两眼镜子,看一眼盯着镜子的方秉鹤,生怕人跑了似的。

      方秉鹤无奈,一手搭上他的椅背,一手帮着他归置妆台上的东西:“不急,跑不了,收拾完了陪你出去吃东西。”

      一样样行头除去,脸上的油彩抹去,镜中人从戏台上柔美的女子渐渐变回清朗的原貌,于方秉鹤熟悉的那个程应寒渐渐重合,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方秉鹤笑道:“长大了。”

      鼻梁挺了,眉目愈发俊秀,嘴唇微笑的弧度柔和饱满,斯文温润的气质也慢慢沉淀下来,一句话,长开了。

      你也是。程应寒在心里答。

      藏青色大衣质感垂顺,在方秉鹤身上柔顺服帖,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皮毛一样泛着光彩。米白色小羊羔绒围巾系得规整,露出底下软糯的打底毛衫,他敞着怀,大衣上几颗青金色多边形金属扣通通没系,在白炽灯下光华流转。

      两年前的方秉鹤绝对不会穿成这样,只会穿一切烂大街且耐磨的运动品牌,靠傻小子的火力扛过严冬,对灰尘和磨损都满不在乎。不会像现在这样,穿得人模狗样。

      方秉鹤扬眉,伸手佯敲椅背:“这就开始编排我了?”

      他手一动,泛出一点幽幽的冷香。程应寒没顾上分辨到底是什么味,恍然:他不小心把最后一句说出来了。

      程应寒垂下眼睛伸手归拢桌上散落的湿巾和化妆棉,方秉鹤自然地接过去,帮他扔掉,刚才的话头被暂时搁置。

      沉寂太久的乐曲再次试探着敲下一个音符,让人无所适从,只能暂时凭残存的记忆继续演奏。

      这是他们分开第三年,认识第七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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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两本预收现耽看上哪个挑哪个: 《恋爱博主被劈腿之后》【换攻】:踹掉渣攻后,恋爱博主更火了 《我在地府当税务》做鬼也不能忘记依法纳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