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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他们把衣服顶在头上,跑进大雨里,到公寓时,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是座老公寓楼,当年应该是华戏自建的福利分房,离学校很近。

      方秉鹤跟着程应寒身后,一级一级上台阶,楼道狭窄,感应的楼道灯不太灵敏,颤颤巍巍亮起一星昏黄的光。

      方秉鹤边走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怎么出来租房了?”

      “一开始只想找个寒暑假的去处,”程应寒应了一声,“刚好有个老教授退休跟子女养老去了,想找个人看房子,就便宜长租给了我。”

      方秉鹤反应过来,程应寒寒暑假一向常驻京市。但学校的宿舍在寒暑假总会关闭,大家都拎着行李回家,但程应寒没有家可以回,在京市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爷爷家不是……”方秉鹤刚问出半句,就戛然而止。

      那些年,程应寒和方秉鹤永远形影不离,寒暑假也是一起回家,方秋山甚至专门为他收拾出了自己的房间。

      方秉鹤想问爷爷家不是还有你一间房?却突兀地停住,因为已经太久没有和爷爷联系。

      他只记得出发前那一周,家里气氛冷得像冰,爷爷肺病复发住院,他赶去医院,却被叔叔坚决拦在门外:“老爷子已经够生气了,他现在不想见到你,你行行好,就当为了老爷子的身体。”

      方秉鹤在走廊上的长椅从早坐到晚,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他怕看到爷爷再对他露出在办公室里一样失望的眼神。

      “到了。”程应寒拿出钥匙,咔哒一声拧开了门。

      方秉鹤一阵庆幸,他借着进门的功夫左右张望,装作忘了刚才脱口而出的半句话。程应寒配合地没有作声,在他身后带上门,任他浏览室内布局。

      房子是一室一厅,面积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虽然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这间房大概纯作独居用,布局非常任性,单人床放在客厅一侧,树了扇竹屏隔断,另一侧靠着厨房墙边放了一桌一椅和一条长长的沙发。客厅的中间部分全空出来,墙上贴了面阔大的镜子,一看就知道是练功用的。

      原本的卧室则改做书房,门半开着,能看见书柜里整整齐齐排满了书。

      方秉鹤在原地站了一会,转头问:“要换拖鞋吗?”

      刚从大雨里跑过来,两个人像两条湿淋淋的水鬼,在玄关略站一会,地上已经有两摊水迹。

      “没有多的。”程应寒很坦然。

      方秉鹤愕然片刻,真诚发问:“您平时都不接待客人的吗?”

      程应寒笑笑,去拿了两条毛巾,扔给方秉鹤一条:“没事,进来吧。”

      地板干净得能反光,方秉鹤在原地斟酌片刻。

      “没事……”程应寒说,“算了,进来吧。我明天再拖。”

      “行。”

      主人都不介意,方秉鹤放松了些,将水淋淋的外衣挂在玄关,擦着头发走进客厅。

      两个人在沙发脚下席地而坐,目光不由自主相碰,又是同时开口:“你……”

      “你先问。”方秉鹤说。

      程应寒一鼓作气开口:“你和爷爷还有联系吗?”

      方秉鹤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盯住窗框上一个小点,没有回答。

      水珠一道道从窗上滑下,汇成溪流。

      “把我带回来,就是想问这个?”方秉鹤似乎是想调侃一下,但是失败了,只能若无其事提了提唇角。

      程应寒没说话,安静又执着地盯着他。

      小小的一间房里只有两个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方秉鹤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最近他总想起还在附中念书时的事,好的坏的,好笑的难过的,现在回忆起来,都是难得的好时光。有太多想说的话横亘在胸口蠢蠢欲动,却说不出来,因为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毫无顾忌,可以尽情哭肆意笑。

      那些陈年旧事就像心口的暗疮,表面已经愈合如初,实际上仍在那里,触手一摸,能摸到粗糙的凹凸不平,牵扯得隐隐作痛。

      但装作它不存在是不能让暗疮消失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沉默,程应寒一定也能,大概是忍了几天,终于一口气问出来。

      “没有。”方秉鹤最终还是做出了回答。

      “我猜也是,他很想你。”

      “是吗?”方秉鹤眼底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闪了一下,他漠然提了提唇角,“我一直以为他大概……不想有我这么个孙子吧。”

      “为什么?”

      “我让他很失望,”方秉鹤盯着自己的手掌,“打人、退学……他亲口说,方家不应该有我这样的子孙。”

      “我刚好要问,”程应寒说,“退学那件事,事实是什么?”

      方秉鹤愣了一下。

      程应寒闭了闭眼,破釜沉舟般单刀直入:“要打人的那个不是你,对吗?”

      在心中缠绕了数百个日夜的问题,终于破土而出。

      方秉鹤静了一下:“还重要吗?”

      “不重要吗?”

      方秉鹤露出一个有点讥诮的笑容:“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明明大家都认定了是我。”

      “我一直这么觉得,”程应寒说,“一开始就是。”

      “是吗?”

      “你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从第一个问题开始,程应寒的声音就一直带着细微的颤抖,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音量,倏然站起,对方秉鹤大吼,“只要你说一句不是你,叶老师、爷爷、还有我,都愿意相信你,哪怕再难也为你证明清白,可你呢?”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故意说是?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牺牲前程,可你的前程、你的京剧,你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我做梦都想和你一起唱下去,但是没想到,先放弃的人是你!”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雨声,似乎天地之间都是雨。

      “我……”方秉鹤头一次感到无话可说。

      程应寒脸上有水光一闪而过,方秉鹤这才反应过来:他哭了。

      程应寒很少哭,真哭起来又很安静,豆大的圆润泪珠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只留下潮湿的水痕。外面暴雨,天色昏暗,房间里没有开灯,程应寒脸上的水痕微微反着光。

      “我很想你,爷爷也很想你,”程应寒继续一字一字地说,“很多老师同学都不相信,但是你什么都不管,也不在乎,你当时只想走。”

      “是,我是个逃兵。”方秉鹤没头没脑地说。

      “我当时……我当时心情太差了,不知道倒仓什么时候才能好,或者压根就好不了,齐骁又截了一半录音,口口声声地指证我。当时我一句话也不想说,直到听见爷爷让我解释。我只觉得清者自清,不屑解释,但他不信我,我突然觉得,没有必要解释了。”

      方秋山遵循的教育原则老派而严格,在外人面前,哪怕自家孩子没错,也要象征性自谦,这种有外人指责的场合,更不会让自己有袒护之嫌,只有比外人表现得更加严厉。

      这种带着苦心的严厉有时候并不恰当,又正逢方秉鹤低谷,祖孙两个都是倔犟又强硬的性格,碰撞之下,造成了最坏的结果。

      程应寒太了解方秉鹤了,他看得很清楚,一针见血地揭破了最深处的缘由:症结从来都不是齐骁,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是他自己彻底灰心了。嗓子看不到希望,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又不信任,方秉鹤当时也才十几岁,在渐渐没顶的灰色沼泽里找不到一条出路,干脆选择自我放逐。

      程应寒默然良久:“爷爷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只是被指控的人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下分毫余地。

      方秉鹤上下滚了滚喉结,心间情绪翻涌。

      “所以,当年那场打架,到底怎么回事?”程应寒一旦发问,便条分缕析,不给方秉鹤再次逃避的余地,“这几年,齐骁和那两个男生的关系都很奇怪,不像好朋友,连酒肉朋友也不算,倒像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们手里。到底是谁要围堵谁?你是不是被骗过去的?”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方秉鹤原原本本,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他们原本想找的是我,你路过听到,就翻过假山,跳了过去?”程应寒听得手心发冷。
      “是。”方秉鹤一点头。

      “方秉鹤,你个混蛋。”

      程应寒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拳。

      方秉鹤没有防备,从席地而坐的姿势被一拳打翻,仰面倒在地上。

      有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锁骨上。

      彻底把话说开,两人默然良久,各自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程应寒去厨房下了两碗面。

      饭桌上,程应寒率先打破沉默。

      “我试试收集证据,帮你翻案,”程应寒条理很清晰,“齐骁,朱豫,钱俊杰,三个人不可能一条心,口供也不一定仔细对过。既然朱豫有半截录音,说不定就有当年的完整版。”

      方秉鹤要说什么,被程应寒止住。

      “朱豫和钱俊杰是走的特招名额,和齐骁一起捆绑进校,平时也是形影不离,但氛围总是怪怪的,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齐骁有这个把柄在他们手上。从朱豫和钱俊杰入手,一定有突破口。”

      “谢谢。”方秉鹤沉默片刻,认真地说。

      程应寒对齐骁这三人的关系有超乎想象的了解,甚至还知道不少细节。

      就连他自己也放弃了的这几年,却有一个人固执地相信他,一直关注着这些,只想为他讨个公道。

      “还说这些?”

      方秉鹤失笑,确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必说这些。

      热气腾腾的面条散发着鲜味,凭空带来了家的氛围,温暖而熨帖。方秉鹤和程应寒都饿了,连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大雨还在下,低洼处渐渐积水,程应寒朝窗外看了一眼:“今晚你就在这歇吧,赶路不安全。”

      “也行。”

      没什么必做的事,吃饱后,方秉鹤浑身都懒洋洋的,和程应寒一起瘫在沙发上,听外头连绵不断的雨声。

      沙发上有本程应寒看到一半的书,他信手翻开,顺着看下去,偶尔和程应寒斗两句嘴,气氛闲适而自然。

      程应寒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方秉鹤,接了:“爷爷?”

      “嗯,您没事吧?好,我马上过去。”

      寥寥几句话,程应寒的表情严肃起来,方秉鹤从他接起电话就坐起来:“怎么了?”

      程应寒挂了电话:“爷爷在家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医生让过去一趟。”

      “严重吗?”方秉鹤立刻跳下沙发,“我也得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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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两本预收现耽看上哪个挑哪个: 《恋爱博主被劈腿之后》【换攻】:踹掉渣攻后,恋爱博主更火了 《我在地府当税务》做鬼也不能忘记依法纳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