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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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崔厌施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案几砸在地上。
杨承志的胤人习惯学了个皮毛，在帐里没有铺毯子的习惯，他的脸撞在粗粝土地上，顷刻间见了血，让他在剧痛袭来的时候甚至有心思感慨，年轻的脸皮就是薄，换成七老八十的身体时，怕是没那么容易见血——只会把一身老得不能再老的骨头摔得粉碎。
“冼——越？”
崔厌施一阵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但冼越不得不死。
作为太初帝最后见的人，他本可拥护新帝，手握从龙之功，可他太蠢，也太不知变通，让本可拥有的东西成了催命符，最后落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崔厌施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要杀冼越的人是太宗皇帝，跟他一个被迫出谋划策的人有什么关系？
崔厌施吐出一口血沫，“咳咳咳......他的确死得冤枉。”
“难得你还知道他死得冤枉。”
拿案几砸的女将声音冷冷，提着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他抬眉，看到一双凌厉迫人的眼，像是出鞘的剑，杀气腾腾，寒光凛凛。
怪事儿，莫名熟悉。
很快，他想起来了——眼型像太宗皇帝，眼里的凌厉像太初帝。
“皇后娘娘？”
崔厌施慢慢笑了起来，“娘娘与冼越非亲非故，提他作甚？”
他的声音很慢，不知是疼的，还是故意放缓了音速，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看女将的脸，像是要从女将脸上看出什么似的，“还是说.......娘娘已将冼大将军收于麾下，而今来寻我，是为了替冼大将军报仇？”
——心比比干多一窍。
姜御月什么话都没说，他已经猜透其中关节。
“崔丞相果然聪明。”
与聪明人相处不需要拖泥带水，姜御月拎着崔厌施的衣领把他拎到营帐外，“冼将军已是我的人，我自然要为冼将军报仇。”
崔厌施轻轻一笑，眼睛看着姜御月的脸，两只手慢慢垂下。
“既如此，崔某悉听尊便。”
崔厌施道。
“你倒不怕死。”
姜御月道。
崔厌施道：“我虽问心无愧，但三人成虎，如之奈何？”
“......”
脸是怎么保养的？怎么这么厚？
“真是难得，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到问心无愧这个词。”
姜御月抓着崔厌施的衣物，大手一甩，把他扔在马背上。
——不像是来招揽谋臣，更像是来抢压寨夫君的女土匪。
巨大的惯性让崔厌施显然再次把脸摔在马鞍上，声音不免有些含糊，“娘娘，要杀冼大将军的人不是我。”
“知道，要不然你还能活着？”
姜御月跃上马背，“会骑马吗？”
崔厌施有些生疏地抓着马缰，“几十年没骑了，不太熟练。”
“有人劫营！”
大凉士兵反应过来，“快！在那里！”
姜御月提槊冲阵，“那你最好尽快熟练起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未必护得住你的性命。”
崔厌施面上风轻云淡。
——这次的招降，比太初帝的招降更仓促，也更简单。
没有气节的人是不配得到尊重的。
崔厌施不甚在意，骑马跟在姜御月身后。
女将刀子嘴豆腐心，长槊一挥，横扫大片敌军，让那些叫嚣着冲上来的敌军还未砰得到他的衣角，便成了一具尸首。
崔厌施眉头微动。
杨承志的主力部队已被姜御月用调虎离山之计调走，现在驻守在主帐的军士并不多，但尽管如此，这些人在对上只有一百多人的姜御月的时候依旧非常有人数上的优势，他们靠着人海战术，慢慢把姜御月一行人围了起来。
崔厌施看到姜御月身上全是血。
她的甲胄并不好，胯/下战马亦不是什么良驹，是再普通不过的战马。
她身上唯一还算顺眼的东西是武器，一把长槊，但一看便很有年头，上面上的纹路是一百年前流行的，不是她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
作为一国之后，一个王朝的执政者，通身家当不过如此。
——真狼狈啊。
可她锐利如剑的眉眼里，她侵略如火的攻势里，却不见丝毫狼狈，只见她敢与天公试比高的豪迈。
千军万马又如何？
她一人一槊便可敌。
且试天下，舍我其谁。
——那是一种早已消亡了百年之久的属于开国君主才会拥有的东西。
“抓住姜御月！”
“不要让她跑了！”
大凉士兵不断涌来。
仿佛车轮战在这种时候格外有效，只要他们有足够人，便能让这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皇后成为他们的阶下囚。
真是一个好打算。
姜御月再怎样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只要是人，便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待她力气不支时，便是攻守异势之时。
他们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将军，人越来越多了。”
副将奋力劈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无不担忧地向姜御月道。
姜御月气息不乱，寒星似的眼盯着被敌军堵得水泄不通的路，“知道。”
“跟着我走。”
话毕，长槊落下。
好不容易聚齐起来的敌军阵型再次被打乱。
崔厌施眼睛眯了眯。
视线里的女将依然在冲阵，依旧所向披靡，依然能踏碎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东西。
敌军如潮水涌来，却近不到她的身边，她提着槊，劈开一层又一层的敌军，如劈开海水的波澜，让一切东西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崔厌施平和眉眼莫名有了别样情绪，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线。
半息后，他眉眼舒展开来，随着明月朗照的女将的冲阵而流转着自己目光。
“皇后娘娘。”
崔厌施缓声开口，“您不该拿自己做诱饵。”
“与您的项上人头相比，一场战役的输赢无足轻重。”
——但您输不起。
大凉人能卷土重来，而您已经没有重振河山的资本。
神鸟偏从末世来。
“是么？”
他听到女将的声音轻快，尽管她此时浑身是血，浓稠的血迹已将她盔甲原本的颜色遮了去。
“噗嗤——”
长槊破开盔甲捅进肉里，换来一声惨烈尖叫与血雾喷洒在她脸上，血雾太过浓稠，甚至还遮了她的眼，让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但她显然早已习惯，利落地甩了一下头，便把眼睛上糊着的血液甩到一边，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眼。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赌？”
清越的声音带着笃定的自信。
仿佛眼前的千军万马不是千军万马，而是她长槊一劈便能劈开的纸老虎。
有冷箭直冲她面门而来，她抬长槊格挡，轻轻巧巧将冷箭挡开。
但格挡并不是她目的，她反手从自己箭囊里抽出一支弩｜箭，随后拈弓搭箭，箭如流星而去，精准射｜在放冷箭的大凉士兵额头。
士兵一头栽在地上。
而她收起弓弩，手中长槊仍在飞舞。
——与敌人作战之际的射｜箭反杀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姜御月越战越勇。
悍不畏死的大凉士兵竟难以聚齐阵型。
这完全是在靠个人勇武来打仗。
崔厌施皱了皱眉。
姜御月道：“崔丞相，旁人说我用兵行险，纵然得胜，也不过侥幸罢了，算不得精于用兵。”
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凉士兵被她冲出一条裂痕，她首当其冲将裂痕不断扩大，让跟在她身后的大胤将士们能随她一同冲杀出去。
“但我从不这么觉得。”
刀光剑影中，姜御月的声音越发清脆，“在我决定用兵的那一刻，这场战役已有了结果。”
——极致的自负。
崔厌施眼皮轻轻一跳，平和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那么，今夜的结果是什么？”
“自然是——”
姜御月挑了下眉，凌厉凤目看向冼越的位置，“——我赢。”
“杀！”
大凉士兵喊杀声震天。
那是发现姜御月与冼越兵力远远不及自己的兴奋。
”
胜利就在眼前！
只要他们坚持住！只要他们把姜御月的力气耗尽，便能终结大胤王朝的命运，把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彻底拔去！
灭国之功！
擒杀大胤皇后的绝世战功！
快了！
就快了！
他们马上便能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轰——”
有什么东西突然倒地。
紧接着，是将军的一声嗤笑，“三军主将？”
“呵。”
那人的声音并不大，在刀剑相撞的嘈杂环境里几乎让人有些听不清。
可不知为什么，当他把武器从杨成志胸膛里抽出来，手起刀落斩下杨成志的人头，漫不经心把双目瞪得滚圆的人头提在手里时，他周围所有的大凉士兵突然间从他一张一合的薄唇里读懂了他想说的话——
时无英雄，以致竖子成名。
“将、将军！”
那是杨成志的亲兵们的声音，颤抖而震惊。
姜御月慢慢笑了起来，回头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崔厌施，“崔丞相，我从不说大话。”
“我说我会赢，那我便会赢。”
从无例外。
哪怕她无兵无将，哪怕她孑然一身，她依旧能从烂泥里挣扎出身，让那些纠缠着、埋没着、阻碍着自己的泥泞成为供养自己的养分。
疾风骤起。
卷起他的长发与宽大的衣袍，翻滚着往姜御月身上拥，他轻拢衣袖，但效果并不明显，人力怎能与天意相抗？那些东西，是风力是天力要往姜御月身边送。
崔厌施顺应天命。
“皇后娘娘一言九鼎，崔某佩服。”
崔厌施看着姜御月明媚眉眼，平静吐出几个字，“主将既死，三军必乱。娘娘何不趁此良机，将大凉粮草焚之一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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