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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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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浩荡,道韵长存,吾门瑶执承天地之运,秉日月之华,为促仙门道友切磋共参玄机,特设裁风大会共襄盛举,有意参与者可将拜帖送至大繎峰鹤唳亭......”
玄武石龟背上背负着巨石,上面洋洋洒洒写着碑文数行,下方人头攒动,都是些瑶执弟子,大部分穿着蓝袍,还有一些穿着朱红色和鹅黄色的袍子,领口和袖口绣着凌霄花的纹样。
卫兰歇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一面看碑文,一面看着周围往来的人群,他记得原文中提及过,朱红色和鹅黄色分别是谢氏和淮氏门下的校服,曾经的瑶执六雅分为方、白、宣、虞、淮、谢六姓,虞氏自立门户为乐宗,宣氏没落,瑶执便形成了以掌门方禄一为首,白、淮、谢三门鼎立的状态。
可说是三足鼎立,实则为白氏一架独大,白蠡很受方禄一的器重,近年来几乎成了掌门嫡系,瑶执弟子之名也差不多变成了泰阿峰白氏子弟的代称。
裁风论道为瑶执内部的盛会,每三年一举办,由三姓门下轮流操持,今年刚好轮到谢氏。卫兰歇没与谢氏门人打过交道,但看碑文上要求的,须得送了拜帖才算诚意参加,入乡随俗才是正道理。
于是他仿照周围人的动作依葫芦画瓢,揣了拜帖便往鹤唳亭的方向去。
走着走着,他便听有人唤他,“小伙子,哪有你这么送拜帖的?”
卫兰歇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头站在不远处,手里拄着拐杖,穿着一袭深朱色的袍子,看起来是大繎峰谢氏门中的某个前辈。
“不这么送要怎么送?”卫兰歇道。
“裁风大会的报名截止到落日之前,大家伙儿都是借飞鸟传书。”老者用拐杖指了指山间凌空的白鹤,“若都像你一样凭两条腿走,等到大繎峰天都黑了。”言罢他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灰鸽子道:“我这里有信鸽一只,可替你传书,你将拜帖给我,就不用自己跑一趟了。”
卫兰歇抬头看了看天色,嘿嘿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看天色还早,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不麻烦您也不麻烦鸽子。”
说罢他就转身大步流星,过于干脆利落的拒绝让老头措手不及,同手同脚的追上去道:“小伙子,你两手空空去送拜帖,怕是不成啊!”
“怎么不成?”卫兰歇道。
老头亦步亦趋道:“谢氏现任家主谢迢为人板正,最厌弃品德败坏之人,小兄弟,你近日是不是是非缠身呐?”
卫兰歇:“唔......”
“我如果是你,就会先去仙市买些礼物备着,若是谢掌教心情不愉,还能用来讨她欢心——”
“你刚刚还说谢掌教为人板正。”卫兰歇说:“这不是收受贿赂吗?”
老头:“。”
“况且我是非缠身也不能说明我品德败坏啊,我可是受害者,品德败坏的另有其人。”卫兰歇不以为意道:“我相信谢掌教明察秋毫,定不会乱给我扣帽子。”
老头七窍生烟道:“那谢家都是糊涂人,这一辈愣是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两个女儿一个远嫁一个留守,都不顶用,以至谢氏如今门庭寥落——!”
“老先生,你是不是很孤单啊。”卫兰歇倏地停步,转头道:“闲的没事可以下山去找守寡的老太太们聊聊天。”
老头儿:“?”
“不然整天吃饱了撑的臆想。”卫兰歇幽幽道:“人家生儿子生女儿关你屁事!”
老头儿:“!!!”
老头儿磨牙:“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
“我咋了?我又没说错!”卫兰歇戳他的鼻头,“好赖你还是谢氏门徒呢,穿着这身校服逮着自家人诋毁,你为老不尊你!也不脸红!”
老头儿:“你你你!”
卫兰歇懒得跟他多废话,转身欲走,忽然听背后传来“哎哟”一声惨叫,他再回首,发现背后空空如也,老头儿不知去向。
卫兰歇面色骤变。
此处乃是通往大繎峰的一处长空栈道,位于悬崖边,下方是万丈深谷,云气飘渺,他趴到山崖边往下看,隐隐看见那老头儿挂在一处绿藤上,满脸惊恐绝望。
还真是失足掉下去了,卫兰歇皱眉,虽说这老头儿重男轻女满身爹味,但之前或多或少也向自己展示了一些没用的善意,扪心自问,卫兰歇做不到见死不救。
“老先生你别慌,我在呢!”他大声道。
“小,小伙子,你别管我!”老头嘶哑道:“你走吧,忙正事要紧——”
这崖壁不是完全光溜溜的,有不少可以落脚的地方,还有许多纠缠垂落的藤蔓可以抓手,卫兰歇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数,便小心翼翼的抓着绿藤探身下去。
云雾随着风朝他围拢过来,像是冰冷的地下泉,后背处没有半点防护措施,足尖要反复试探才能够到确切的落脚处,每一步都下的格外谨慎,卫兰歇的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心跳如擂鼓,想他从前连蹦极都不敢,这会儿竟面临着随时会粉身碎骨的境地。
好在老头儿近在眼前,卫兰歇反手将那藤蔓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密密实实的刺痛袭来,他抬头瞄了一眼,发现那绿藤上竟有些细小锋利的倒刺,将掌心的皮肤扎破,鲜血淋漓,他咬了咬牙,复又朝老头看去,“老先生,抓住我的手——”
臂上一沉,老头儿够到了他,卫兰歇微微松了口气,正打算将老头儿先托举上去,忽然间他看见老头儿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下一刻,他听见“咻咻”两声,剑芒割断了他手上缠绕的藤蔓,手上骤然间脱力,卫兰歇仰身就朝山谷里坠去!与此同时,他看见那“老头儿”御剑飞起,撕开一身朱色衣袍,露出里面隶属于泰阿峰的蓝色,身形不再佝偻,面容也变得年轻。那张脸卫兰歇见过,名叫杨啸日,是白蠡收的第一个弟子,总出现在慕容昇身边,师弟长师弟短的。
可现在意识到这些都已经太晚了,杨啸日脸上张狂得意的笑容无限拉远,不再可见,卫兰歇掉进了山谷里,脊背撞断了无数层层叠叠的枝丫,“砰”的摔在一片滑腻的青苔上。
好消息是摔下来没死,坏消息是——
卫兰歇不顾身上疼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竭力昂首看着天穹。
日头隐隐有了向西偏移的趋势!时间在流逝,他终于感觉到了紧迫,开始火急火燎的四处找路,可这座山谷里除了树还是树,根本没有出口,而山崖也高的要命......天杀的,他刚刚爬下去救人的时候怎么半点没感觉到??
卫兰歇啊卫兰歇,你是蠢吗??
浓烈的委屈和愤怒涌上来,甚至压倒了焦灼感,卫兰歇被逼得眼眶猩红,一把愤懑憋屈的火在心底烧开来,燎的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眼前的一棵棵树化作虚影,变成了杨啸日,变成了慕容昇,变成了白蠡……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将别人的善良肆意践踏成泥,再捏成锋利的匕首刺回主人的胸膛……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卫兰歇拔剑了,浑身的气血沸腾,凝贯于梢头,化作浓烈的杀意劈砍过去——!
“啾啾”
一点微不可闻的鸟鸣声散落在耳畔,软糯的,稚嫩的——是雏鸟的叫声。
卫兰歇豁然抬起头,在那凌乱繁杂的树冠之中,他看见了一只燕子窝,半倾的巢穴摇摇欲坠,里面的雏燕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毛茸茸的团成紧密的一团,“唧唧啾啾”的叫。
剑势生生收住了,余威在卫兰歇的脚下荡开,将青苔都剐净,露出了下方干燥的土石。
卫兰歇猛地垂手,绵长的吐息。
他不想看到树干折断,雏燕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结局。
不想,一点都不想。
他咬咬牙,收了武器,手脚并用的爬上树,小心翼翼的双手并拢,将那燕子窝托举到平稳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力竭般的回到地面瘫倒,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消失在山谷的边缘,苦笑起来。
累了,真的。
什么裁风论道,论什么道,跟这群下三滥的瑶执弟子有什么好论的......
他困顿的闭上眼,感受着夜幕的黑暗悄然降临。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清啸,有个女人清冷道:“起来,此地禁止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