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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谈判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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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店关闭了店门，门口挂了个暂时不接单的牌子。
蔺之杳去学校上学，家里只剩了蔺阿婆一个人。
忙碌了大半辈子，闲下来的无事，收拾了一下家里的灰尘房间，清扫了一下储物室。
有蔺轻扬小时候的玩具，七彩的珠子，有她亲生父母的遗物，还有那些年，她和蔺轻扬生身父母写的书信。
二十年前蔺幸华自认没有愧对她两位好友的托付，活到如今却不敢这么说了。
她是囚禁了两代人的牢笼。
逼迫蔺轻扬走上舞台，踮起脚尖、旋转飞舞，不得不成为一名舞者。
而蔺之杳，因为她的清傲不肯走，与她妈妈分别至今。
如今竟然还要说，放弃她一直坚持的绘画，艺考学服装设计，以后留在明州市继承这家小店！
蔺幸华收拾旧物，惊然发现她已经是禁锢了两代人自由的枷锁。
她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到的灰尘，把陈年旧物放回原来的地方，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慢慢撑着膝盖起身。
开门就见红发的蔺轻扬撑在门口，妆容不精致，头发也因为走得有些急稍显凌乱。
蔺轻扬撑着门框，平复呼吸，笑着看向来开门蔺阿婆。
“宝云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她有些抱怨地揉着头发说：“你看你，昨天给我打电话，什么都不说，只让我接小女巫走，我还以为老巫婆跟小女巫出了大事呢。正在外地演出，辞演后我连夜飞回来的！”
“罹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和你女儿一个高中少女，这个组合将要两个人独自生活，还不叫大事？”
“嗯，这么说来……你还是不会跟我走？”
蔺轻扬径直走进院落，轻车熟路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蔺之杳也不想走？”
她问也是白问，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实。
“这样吧，我先待一个月，等你们作出决定。”
蔺轻扬还得去学校上学，江恕不在学校，肖川迫切想找人倾诉一下蔺之之可能要离开的事，可惜没人听。
杨小柳这边不用他大嘴巴，蔺之杳主动跟她说的。
但也不是为了她自己的事。
“和陈默联系的那个账号，换你来用吧，每天跟她分享一些日常就好。这么长时间她都没问过和她聊天的人的事，也提过要见面的事，应该是不会再提了。”
蔺之杳微笑着把账号和密码写在纸上，说：“以后你要是忙的话，也可以给肖川或者江恕，一开始本来就是我们四个一起的。”
“到了现在你居然在说这个？”
杨小柳和蔺之杳做了那么久的朋友，可她们两个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人！
她忿忿的恨不能摇醒蔺之杳。
“你不是说你不愿意走吗？那为什么要把陈默的事交给我们？阿婆发生了那样的事，你……”
杨小柳气急道：“你怎么还能这样泰然自若地安排别人的事！”
蔺之杳的瞳孔微缩，低头用喑哑的声音说：“我，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肩膀。”
“这种时候你在说什么胡话！”
肩膀当然是随便你用啊！
杨小柳弯下腰抱住了坐在凳子上的蔺之杳，轻轻拍她的脊背。
“你看，你当初劝我撒个娇，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还是这么倔强呢？”
其实一切还未定，蔺之杳不是非要走不可，杨小柳想，大概还是因为外婆。
为什么不能接受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老人会患上那种病症？
蔺之杳说：“我只有外婆了，我不敢想，她会渐渐认不出我，会忘掉我，会问我……你是谁？”
蔺阿婆有天会问她，你是谁？
只是这样想一想，蔺之杳就觉得无法忍受。
蔺阿婆那样的人，做过芭蕾舞团首席，即便是那样苦难的时候还自学裁缝，教养了好友的女儿长大成人，会俄语、英语、日语，一个从来都让人仰望的人。
怎么可能会患老年痴呆症！
蔺之杳不信，阿婆始终没有办法陪她一生的，或许怪她年纪太小，可她就是没办法相信。
也或许……是因为蔺之杳只有蔺阿婆。
窗外是蔚蓝的天空，教室里的窗帘有几分飘逸的感觉，学校整点的钟声响起，惊飞了高木上栖着的鸦雀。
杨小柳从这时起就知道，她们会分别。
会不会不舍呢，她想，最不舍的人肯定不是她。
蔺之杳是她很重要的朋友，但此前，杨小柳还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
她没有被杳杳改变，即便会有暂时的离别，来日她还会以现在的模样面对她。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蔺之杳没有哭得很汹涌，她只是默默在流泪，泪水在杨小柳肩上沾湿呈现如斑驳花影。
远远看上去，有点像两个关系很好的小姑娘在说悄悄话。
从江恕忙起来之后，放学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回家。
肖川牵挂外婆，再加上他和蔺之杳顺路，理所当然地去了蔺之杳家。
蔺轻扬由于职业原因，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年到头做不了几次饭，乍然间要她来照顾人，实在有些为难。
好在蔺阿婆没有低沉下去，一如往昔。
“这么多年了你做菜的手艺还是一般，蔺之杳就是随了你了吧！”
蔺轻扬起锅烧油，把菜放进去，油花飞溅，蔺阿婆把她拉开，说道：“你先生家里不嫌你不会做饭？可怜裴知扬都尝不到他妈妈亲手做的饭。”
肖川来到后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蔺轻扬毫无负担躲到一边去，油爆声噗哩啪啦听不大清楚说话声。
她说：“裴知扬尝不到有什么关系，我能尝到我妈做的饭菜就行了。”
肖川确信她说的是“我妈”，他看着并肩沉默无言的蔺之杳，确信她也听到了。
只是不知道外婆听到了没有。
一转头看到了女儿和肖川，蔺轻扬笑着拉她出去。
肖川打了声招呼，说：“轻扬阿姨，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
蔺轻扬说：“好，改天我去找你妈妈玩！”
快四十岁的人了，整天还是把“玩”挂在嘴边。
蔺轻扬活得真像她的名字，轻松悠扬。
“明天你裴叔叔说他要来探望一下，正好是农历寒衣节，要不我带你去看你爸爸？”
“裴叔叔要来，你带我去看爸爸？”蔺之杳觉得这个逻辑不通，非但不通，还有些诡异。
带着女儿和现任丈夫去给前任扫墓吗？
蔺轻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听到你喊外婆妈妈了。”
“怎么，我不能喊老巫婆妈妈？”
蔺轻扬好笑地反问她，“我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早年间觉得她是枷锁、是牢笼，但也是她逼着我学的芭蕾舞，令我生出羽翼。”
“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蔺之杳：“那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
“但是，”所有缓和的语调后都会有一个转折词，蔺之杳说：“但是，要我跟你走，必须和外婆一起。”
“这个好说。”
蔺轻扬笑着进厨房去帮蔺阿婆端盘子，说着些只有她一个人还笑得出来的笑话。
第二天一早，裴希声果然来了。
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站在蔺轻扬身侧和这个外表看起来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也极为相衬。
金丝边框眼镜背后的眼中果然像个精明的商人了。
他受妻子所托，来劝岳母跟她一起走的。
商人大多是很好的谈判家，总是最能击中最痛的地方。
他避开妻子和继女，单独找了蔺幸华交谈。
“您知道，您不走，之杳她也不会走。倔强的女孩这时候听不进劝说的，所以我只能来找您。”
蔺阿婆：“我会想办法让她走的，你们不用操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蔺之杳走的。”
“那之杳走了之后，您怎么办？”裴希声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您都不愿意跟轻扬走，想必更不会愿意麻烦苏宝云，所以剩的去处就是，疗养院。”
蔺阿婆没吭声，她最初，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您去了疗养院之后，之杳不会离您远去。即便现在把她的监护权转到她妈妈这里，您的劝说逼迫令她暂时妥协，但您比我们了解她，等她读完高中成年后，她会不遗余力地回到这里。”
裴希声说：“之杳的绘画天赋继承了她父亲，回到明州市，继承这家小店固然很好。”
他推了推眼镜，温和地说着扎进阿婆心里的话。
“或者我看您的症状用药也没什么大碍，之杳不走，一边照顾您，一边读书上学，高考在本地读大学也没什么不好。”
蔺阿婆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您和您女儿赌气的骄傲和之杳的未来，端看您怎么选择。”
裴希声更清楚，岳母和妻子间并非是不可化解的矛盾，趁着这次机会，一并解决了才好。
蔺阿婆看起来有松口的意思，裴希声乘机试图化解妻子和岳母的隔阂。
“轻扬她对她生身父母没有一点印象，或许在之杳的父亲离世后她不牵挂您，忘记了您，甚至记恨您。但她现在是感激您的，否则不可能在舞坛上走了十几年，蜚声中外。”
“您也是舞者，最清楚没有热爱的天赋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
裴希声要把蔺幸华的心结全解开。
她不是禁锢蔺轻扬的人，相反，她是给予她无限自由的人。
但她现在可能成为禁锢蔺之杳的人了。
这次的选择权在她自己手里。
裴希声从来都觉得，岳母是个很有大智慧的人。
单凭她能把蔺轻扬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养得这样出色，把蔺之杳这个没有双亲关怀的外孙女养得如此倔强善良，坚强又动人。
蔺幸华就已经是个很厉害的人了，这样的人很少会选错路。
“您好好想想，我陪她们母女两个去墓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