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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老城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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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元旦,离过年也没有多久了。
寒假才放,江恕要留校继续课题,估摸着过年那几天会回去明州市。
江姑姑打来电话说:“留在首都过年也可以,说不定你爸妈过年休假呢?”
江恕:“……”
这话年年说,他早过了迷信父母的年纪了。
说的次数多了,江恕早就不信了。
但因为姑姑还在明州市,所以他还是要回去的。
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跟蔺之杳分开了。
好好地道过别了,蔺之杳不觉得十天半月的分别有什么打紧的,吃好喝好,出去逛逛,背上行囊到附近的景点采风写生。
蔺轻扬看她不爽,一拍大腿,不知道用哪里思考的,说:“我们今年回去过年吧?”
蔺之杳正在吃红枣年糕,听了这话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咽下去,看了看左手边的老妈和外婆,右手边的裴知扬,还有对面正在看经济期刊的裴叔叔。
一大家子好像对蔺轻扬这话都没什么反应。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蔺轻扬好笑地偏过头看她,“本来跟你裴叔叔说好一家人旅行过年的,外婆的签证过期了,才想着要不回去明州吧,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
蔺之杳又捏了一块年糕,粘住了牙。
“吃完了就去收拾东西,我们三个人明天就走,裴知扬和你裴叔叔过几天处理好公司事务再来找我们。”
蔺之杳扭头望向弟弟,只看到一张兴奋的俊脸。
“又到了分蛋糕的时候了,年末高层会议!”
他那兴奋的眼神,恨不能自己就是切蛋糕的人了。
蔺之杳:“……”
人无癖不可与交,但喜欢给人分蛋糕这是什么癖好?
裴希声笑笑说:“别总是把那些老狐狸惹毛了。等之杳硕士毕业,你也该大学毕业了,到时候就能把公司交给你,到时候那些老狐狸欺负你年纪轻,我可不管了。”
“爸,把公司交给我之后就不管了,你们干什么去?”
“玩啊,周游世界。”
裴希声如此理所当然,裴知扬生无可恋地“啊”了一声。
他还以为捡了好大的便宜,没想到是盘算好了让他干苦力!
裴希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看,外婆年纪大了,爸爸妈妈也在一天天变老。以前爸妈都有自己的事业,也没有时间好好玩一玩,总要留点时间陪外婆走一走,自己走一走……还有你姐姐,她学艺术的,最好的灵感当然还是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你说对不对?”
裴知扬敷衍:“对对对。”
蔺之杳收拾了几件衣物和便携画板画架,带了一堆美术用具。
蔺轻扬看了看自己的一个行李箱,问道:“你这是要搬家?”
蔺之杳:“当年走的时候画具什么的都带到这里来了,万一回去太久,不练习就生疏了。”
听过她这话,蔺轻扬却是发自肺腑地笑了。
还以为蔺之杳就此放弃了画画,没想到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架势,好事,就是太沉了。
“你自己拿哦,我可不帮你。”
蔺之杳翻白眼,“你什么时候帮我拿过东西?”
她看着外婆的行李,点着鬓角问:“不过是不是还少了什么?”
“收音机!”
蔺阿婆快步走到房间里,拎着老式收音机出来,说:“少了它。”
蔺之杳没办法拒绝,反正她已经带了那么重的画具了,也不介意再拎一个收音机。
飞机上睡了一觉就到了。
多年没有回去,蔺之杳以为明州市在她记忆里渐渐褪色了,却没想到,再见到时那样鲜明。
青山和潺潺的流水,惊起船头衔鱼的水鸟扑扇翅膀。
蔺轻扬:“这样安逸的小城还真是,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老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变一样。”
母女俩看向蔺阿婆,见她眼中似有浑浊的泪光。
“外婆拿了家里钥匙没?”
蔺阿婆从口袋里摸了半晌,取出来一串钥匙。
“蔺之杳,你是不是又忘了大门钥匙是哪个了,你以前就一直分不清!”
蔺之杳心想,您说的那是七八岁时候的以前了,钥匙太多了还长得一样,当然分不清了。
不过看起来,外婆的病情没有恶化得更严重。
许久没有回来的家里,门上的锁落了灰,还有些生锈,足显岁月的痕迹。
推开门的小院落倒是没什么不一样。
院里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凋零,确实是冬季该有的风貌。
树下的菖蒲显得有些枯黄寂寥。
石桌上灰尘没有很大,风雨实在功不可没。
走的时候给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因此打扫起来不是很麻烦。
趁着天色好,把几床被褥拿出来晒一晒,再打扫屋内院子,炉火今天先不生火了。
河水对岸的王记面馆还开着张,三人溜溜达达过去,发现老王叔不认得她们了。
“三位,要吃点什么?”
蔺之杳:“王叔。”
王老板向她身后看了眼,看到的是蔺轻扬,不敢贸贸然叫不熟的人的名字。
直到看到了蔺阿婆才晃过神来喊道:“你是之之!”
蔺之杳眼睛弯成月牙笑道:“对,我是之之。”
店老板说:“那你跟外婆还是吃老样子?”
“还吃老样子,难为您隔了这么多年还记得。”
“那当然!”
蔺轻扬看着女儿和面馆大叔聊得很好,轻啧一声。
她倒不是不记得这家店了,二十岁离家,后来回来也鲜少在外吃过饭,故而不太熟。
“一份招牌汤面,宽汤重青。”
店老板换了老电视,装了新电视,放的还是时兴的乡村玛丽苏苦情剧。
蔺之杳瞄了两眼,心里好笑。
亲友来来去去,时光如逝水不回头,店老板走路的步子慢了很多,头发全白了。
岁月在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原来再站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没有改变的东西会存在。
记忆和曾经……
吃过饭回家,晚上躺到床上,蔺之杳才想起来要跟江恕说一下,她回到明州市了。
也是心大心安了,蔺之杳才忘了这茬。
江恕:“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外婆和我妈都回来了,今年可能要在这里过年,明天苏阿姨和肖叔叔要来,后天我去你家拜访怎么样?”
等了有一会儿,江恕才回答:“姑姑刚刚在客厅,从背后路过看到了消息,她说,是她应该去拜访外婆。”
蔺之杳:“也行吧。”
她坐在窗前,仰望的星空璀璨,心中一片宁静。
怎么说呢,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州市构成了她艺术的骨骼,那几年在国外长出了血肉,现在她以一个奇怪的心态回到这里,却发现就算失去了一切,骨骼还在。
灵魂呢?好像从来就没有失去过。
蔺之杳脑海里闪过很多幻影,她想画下来,可再认真想的时候,那些影子就又消失了。
感觉……像是艺术女神挥舞着长袖,骚动她的鼻尖一样令人愉悦。
想通了这点,很是愉悦地盖上被子睡觉了。
被子上阳光的味道,直到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才消退。
指望她老妈洗手做羹汤不现实,蔺之杳起来洗漱过后,才发现外婆早便起来了,好像是出门溜达了一圈才回来。
蔺之杳心惊肉跳,打量着她没出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起都起来了,家里也没什么吃的,蔺之杳索性带着外婆一起出门买早点。
循着记忆出门,找到了以前卖早点的铺子。
她问:“吃什么?”
“小米粥,包子。”
蔺之杳和蔺阿婆吃完饭后,没忘了还在睡懒觉的蔺轻扬,原模原样地给她带了一份早餐。
回去后就发现蔺轻扬茫茫然地在院子里转圈。
蔺之杳:“妈,你干什么呢?”
她看着女儿手上拎着的早餐,又看到她身后的蔺阿婆,松了口气,抱怨着说:“我还说你们去哪了不叫我,吓了我一跳!”
蔺轻扬还是担心蔺幸华的,一醒来就没见到她,生怕她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找不到。
蔺之杳理解她的担忧,宽慰道:“没事了,外婆对这里熟悉得很。”
母女俩抱了抱,蔺轻扬接过早点,不无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长发,恶狠狠地咬了口包子,嘀咕道:“果然还是成了俗不可耐的庸人啊!”
蔺之杳大概懂蔺轻扬的意思。
以外婆的性子一定不愿意这样活着,以蔺轻扬的随性,也不会一大早在院子里茫然找阿婆。
从前决不会在意的事,即便是生死大事,现在依然不见得有多在意,却不得不在意。
蔺之杳:“妈妈,你都五十岁了,庸俗一点有什么不好?”
“说的也是,但老娘精致了五十年了!”
蔺之杳没理她,蔺阿婆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笑呵呵地坐在石凳上,忽而说道:“我想喝雪梨汤。”
“好,我去买雪梨和冰糖。”
蔺之杳从超市回来,肖川正好和苏阿姨还有肖叔叔到她家门口。
肖川冲她招手喊道:“蔺之之,你去干什么了?”
苏宝云和肖书瀚也比那时候老了很多,鬓角有了白发,站在肖川这个成人的儿子身边,显得有些瘦削。
蔺之杳笑着打招呼,“苏阿姨,肖叔叔,外婆想喝梨汤,我去超市买了点。”
苏宝云惊喜地看向她,“之之,好长时间没见你,长大了也更漂亮了!”
大抵亲戚都是这么说小辈的,长高了、变漂亮了、有出息了……
蔺之杳请他们进门,好在她老妈已经洗漱好了,亲亲热热地牵着苏阿姨的手坐下来,肖书瀚只有听她的,算上如今心智不甚明朗的岳母。
四个人各说各的,却能说得开怀,也是奇事。
蔺之杳拎着梨到厨房,肖川也跟了进来,自觉卷起袖子刷锅放水。
好半晌不说话,蔺之杳问他,“明州市是不是比首都好一点?”
“啧,那绝对是好很多啊!”
肖川一笑,“首都一个人闯来闯去的,回到这里万事还有我爸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就是太消磨志气了。在首都想得是展翅高飞,回来了就觉得,安逸的生活也不错,就不想再离开了。”
蔺之杳轻轻一笑,心说,确实是这样啊!
打从她回来,也有种,就这样到老也挺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