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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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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
朱斐然在梦中,头疼欲裂。好像什么东西,从脑壳中破土而出。
他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眼睛却睁不开。整个人被关死在自己的身体里,无边的黑暗向他压过来。朱斐然并不害怕或是惊恐,他能听到陆巡的声音,陆巡的焦急的声音。
现在真的如你所愿,我被关在这个地方,再也出不去了。朱斐然自嘲地想。
黑暗中时不时闪过闪电般光亮。
朱斐然判断,大概是医生拿着电筒,扒着他的眼皮,对着瞳仁深处照。
人类的医院,没法判断,朱斐然的病情,诊断结果,也是个植物人。
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米路那家伙正好出远门了,不在家,陆巡去抓人,那家伙不知道被困在哪个秘境里,出不来,只能慢慢等。
凡叔差点急哭了,不知道怎么和人家家长交代。
“你都已经睡了一周了。”陆巡坐在他的床边,一根根擦着他的手指,再一点点往上,这活儿他不放心家里的佣人做,怕人占他宝贝的便宜。
朱斐然多骄傲啊,这么没有尊严让人随便碰了,他肯定难过得要死。
“平时最喜欢干净了,再不洗洗都要臭了。”陆巡说,“嫌弃死了。”
被子下的身体,穿着睡衣,之前医生建议什么都不要穿,方便照料,陆巡气的当场砸了杯子。
什么方便照顾?是觉得然然醒不过来是吗?
陆巡一粒粒解开他胸口的扣子,朱斐然的胸膛依旧白皙,能摸到隐约的排骨,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心也顽强地跳动着。
陆巡不经咽了口口水,轻轻亲了上去,手颇为不老实,往下移。
粘腻的感觉,朱斐然有种不好的感觉,陆巡的口味不会这么重吧,这样都能下得去手?也太禽兽了。
“你妈给你打过一次电话,我接的。”陆巡说,“都快编不下去了,凡叔都说,要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快点醒过来吧,我的小鸟儿。
“你再不起来,我就找其他小妖精了。”陆巡亲着他的嘴唇,在他耳边说,“你一定很高兴吧,我再也不来烦你了。”
朱斐然能听到陆巡说的话。陆巡能这样无微不至照顾他,他已经很感动了。
还以为陆总很快就能放弃,转向别的小妖精的怀抱,就像陆巡自己说的那样。陆巡一直有很多选择,光是陆氏总裁这一个身份,就足够让人趋之若鹜了。
妖族很少出什么长情种。
毕竟大家的生命各有长短。
陆巡很快就离开了,毕竟他还是很忙的,世界恍惚又回到了开天辟地之前的黑暗。混沌中偶尔会有闪电,就像一大团乌云,内部不断碰撞着。朱斐然漫无目的地走在这黑暗中,又想起那天,陆巡问他的,“你会劈开黑暗吗?”
我倒是想劈开黑暗,可我没有斧子啊。
四周不断有闪电劈来,可没一道打中朱斐然,他背着手,闲庭信步。
远处,云散开了,天依旧是黑的,闪电照亮一条连接天地的通路。
传说中,天地之间有一根柱子,叫做不周山。朱斐然往那边走去。
里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形。
风吹过,银色的头发不断舞动着,碧色的衣裙向上扬起。
无数闪电,环绕着他,不知是在保护他,还是阻止别人去救他。
朱斐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过去还是未来,是记忆还是预知。他要做什么,会和眼前这个人有关吗?
隔着千山万水,他依旧能看到,那人的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朱斐然,你不该来这儿的。”他说。
在电闪雷鸣之中,那道声音是如此清晰。
“你是谁?”朱斐然问。
“快回去。”男人说。
一股推力,带着朱斐然飞快后退。
“回去,忘了我……”最后的声音传来,朱斐然猛地一激灵,听到陆巡说——
“你要是醒过来。”陆巡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我就再也不反对你出去找工作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这可是你说的。”朱斐然沙哑着,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说到最后两个字,只剩气音。
睡了这么久,嗓子好难受。
“喝点水。”陆巡拿过床头的杯子,扶起了他的头。每天这里都会换上一杯新的柠檬水,随时等着朱斐然醒来。
朱斐然喝了两口,抓着他的袖子:“你别忘了,你自己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陆巡说。
朱斐然气的水都不想喝了,闭上双眼,转到一边,行吧,反正你也不怕被雷劈。
很快,凡叔也知道朱斐然醒了,叫了专车,把朱斐然送到医院。担架一路推到CT室,核磁共振之后,朱斐然依旧没什么问题,可能需要足够的休息,尽可能保持睡眠和营养。
在医院,就有不少妖怪表示,要来探望朱斐然。
很多东西送过来。吃的用的玩的。特别多。
朱斐然看着那堆东西,挑挑拣拣:“这一病,倒是因祸得福了。”都是老东西了,不知道哪个洞府的藏宝,还有些是妖怪们自己身上取下来的,比如说,某个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很好看的夜明珠。
“别瞎说。”陆巡找了个行李箱,准备把这一堆破铜烂铁收起来。
陆巡对那对东西没什么兴趣。
“这几天辛苦你了。”朱斐然对陆巡说。
“我都拿小本子记着呢。”陆巡说,“就等你好了,来收利息。”
朱斐然:“好,我等着你。”
陆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很快,朱斐然就能正常起身,关节也渐渐恢复灵活,等到他能顺利走动后,陆家就准备把他接回家了。
朱斐然谢过凡叔的好意,要先回别墅,好久没有回到自己家了,总是住在老宅,也有些打扰了。家里好几个地方,朱斐然都特别怀念,比如浴室里的大浴缸。老宅装修有些年头了,没有别墅的按摩浴缸好用。
“要洗澡?”陆巡眯起眼睛说,“我帮你呀。”
介于浴室里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朱斐然拒绝他的帮助,生怕节外生枝,洗着洗着又吐了。
“我可以选择暂时不洗澡。”
“你身上的味道……”
“嫌弃我的话,那我从你家搬走好了。”朱斐然抬头说。
“想的美,你一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陆巡说着,凑到了朱斐然的颈窝边,深深吸了口气。
“我劝你少干一点禽兽事。”朱斐然郑重告诫。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陆巡抱着他,不想动。
“对了,我想找点东西。”朱斐然说。
“你要找什么?”陆巡顺口说,“我可以帮你。”
“有没有什么联通天地的东西?”
“不周山啊,不过已经倒掉了。”
“有没有什么柱子一样的东西。”朱斐然说,“里面好像有人……”
陆巡吸了一口气:“我没听过,倒是听说过,古代祭祀的时候,会把人埋进墙壁里或是地基地下,柱子的难度有点大,不过如果是青铜的,里面塞个人也是可以的。”
好像叫——人牲。
受了祭祀的建筑,不会崩塌。
“嗯,知道了。”朱斐然说,“我去藏书室找找。”
“洗过澡再去,不急这一会儿。”
朱斐然美美泡了个澡,这些天睡得够久,没想到,他又睡着了。陆巡没把他抱出来,可能要在冷水里泡一夜,刚出院又要进去。第二天一早,陆巡上班之前,摇醒了朱斐然,告诉他,饭热好了,想睡可以再睡一会儿。
朱斐然在他走后,饭都没吃,就进了藏书室,抬眼,便看着一身莹光的人,坐在高台上,翘着脚,听见响动,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朱斐然。”
朱斐然一瞬间,有些嫉妒,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如此沉静。
“你是来看我的?”洛依依终于合上书,抬头。
“我来找点东西。”朱斐然说。
“什么东西?”洛依依问,“我猜猜,是不周山?”
“不是,是那个银发碧衣的人。”朱斐然说。
洛依依低声笑了:“你不是知道他是谁吗?”
朱斐然有点不安,他不知道。
“别骗自己了。”洛依依说,“你知道的,他就是楚离。”
楚离,又是楚离。
“楚离是谁?”朱斐然问。
洛依依沉默了一下:“楚离是龙。世间最古老的龙。”
“祖龙?”祖龙元凤始麒麟,世间最早的三只神兽。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事情,都是口耳相传,以讹传讹很正常。”洛依依说。
“他现在在哪?”朱斐然问。
“你已经有陆巡了。”洛依依忍不住说,“为什么还要关心别人?”
“对一个陌生人,谈不上什么关心不关心,只是单纯好奇。”朱斐然说。
洛依依点头:“好吧,我给你找找吧。”
“我怎么知道,你没隐瞒?”
“你很容易看出,我是不是在撒谎。”洛依依说,“我们是同一个人,你活在现在,而我留在过去,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和你不是同一个人。”朱斐然坚定地说。
洛依依又想起了,那天陆巡说的,你不是朱斐然。
“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人。”洛依依自言自语地说,“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斐然觉得,他身上的光,好像黯淡了很多,好似在不久之后,他就会完全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