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相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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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思索片刻，还是追了出去。
只可惜等她追出去的时候，楚言宋已经没了影。
庭院外只有大片的银树芙蓉在风中摇曳，花色灼灼，灿若云霞。
云舟忽然奇怪地想，涂银仙泽虽然处处美轮美奂，但对于自幼生活在这里的楚言宋来说……到底不是家。
玉阑崖的楚家，镜照仙泽的殷家都不认他。
那他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云舟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点涩意。
原来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小仙君……也和自己同病相怜啊。
这一次向来冷心冷情的小仙君之所以情绪波动如此之大，或许是因为真的触及到了他的痛处。
此事因自己而起，该跟他道个歉的。
云舟思索片刻，转身回了屋。
这边楚言宋已经匆匆朝着涂银仙泽的入口赶了过去。
一路上遇见不少洛家弟子，纷纷停下来，面带笑意地喊他：“言宋师兄。”
楚言宋微微点头示意，又脚步匆匆离开。
洛家弟子十分好奇他赶得那么急是要去哪里？
毕竟从言宋师兄加入与白山之后，他便很少回来，既然回来了，不应该多和大小姐交流交流感情么？
洛家弟子旋即又想起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关于那个凡人。
但少主都已经下了命令，他们不敢再多置喙。
几个洛家弟子对视一眼，有人便悄悄禀报洛怡萱去了。
刚踏出涂银仙泽，楚言宋便抛出了竹破剑，飞身踏于其上。
剑速极快，将他的衣袍都往后吹拂，风割在脸上，更是微微疼痛。
楚言宋没有布防御结界，任由罡风拂过他的衣袖，他的脸颊。
似乎这样，心口酸胀的感觉便会被吹走一些。
“等上了与白山，你一定要好好教我，我先叫你一声小师父！”
“楚小仙君……当真要替我瞒？”
……
少女清脆的声音尤在耳边。
她分明已经答应了他，她分明……都已经叫了自己小师父。
可如今，她却扭头便选择了殷家。
殷家乃医修世家，对她而言，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为何……他的胸口像是要爆裂而开。
楚言宋这十几年来，学的是除魔卫道，学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得而诛之。
他的竹破剑，染过不少妖物的血。
但他偏偏……为一个人破了例。
楚言宋有时候会想，自己或许是疯了。
她是妖族，不杀她，至少也该驱逐她，叫她此生不要再与自己碰面。
可他一想到少女抬起那双清泠泠的眸子对他说：“我想成为一个修士。”
他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他曾以为自己生来冷心冷情。直到遇见她，才叫他发现，原来所谓的冷漠，所谓的薄情，全都是伪饰出来的。
他会在意，会欢喜，也会……妒忌。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道，是手中的剑。
他的一生所归，是大道三千。
只是一个朋友即将离去，又怎能乱了心。
是，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罡风烈烈，少年再一睁眼，那双眸若点漆的寒星目已经变得无波无澜。
相识一场，他便为他的朋友，再做最后一件事。
***
涂银仙泽，洛怡萱正倚在美人榻上，细细地染着指甲。
哥哥大病痊愈，言宋哥哥也来了洛家，洛怡萱此时心情甚好，于是选了一个大红的颜色。
然而下一刻，她的好心情便被破坏殆尽：“言宋哥哥在找了小瘸子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洛家弟子低头道：“是，少主还单独让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
洛怡萱气得撅断了指甲：“哥哥是在做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来：“不行，我要去看一看言宋哥哥回来了没。”
涂银仙泽毗邻落屏山，落屏山各种妖物聚集，十分危险。
对于洛家弟子而言，在结丹之前，这里都是禁地。
楚言宋在加入与白山之前，曾多次到落屏山历练，但也仅限于外围。
夕阳渐斜，落屏山脚处，高大的冠木抖动着树叶，身形碧绿的腾蛇盘旋在其上，吐出信子。
一道凌厉的剑气搅碎旺盛的植被，开出一条路来。
那腾蛇被惊动，骤然扬起头来，想要发动攻击。
然而下一刻，它便被剑气砍成了两半。
少年收剑，清冷的眉眼却染了一点殷红的血。
楚言宋一身白色的弟子服上血迹斑斑，垂在身侧的手指更是在轻轻颤抖。
刚踏出落屏山的范围，少年身形摇晃，单膝跪到了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竹破剑深深插在地里，撑住他的身形。
他眼睫微颤，便有细碎的血珠从睫毛上坠落。
匿息妖生性狡诈，又善于出其不意发动攻击，楚言宋几乎拼尽了全力才杀掉一只，取出了它的匿息丹。
只是此刻情况实在不算是好，他的腹部，背部和左臂都受了伤，内丹处更是隐隐约约有破裂的倾向。
少年从袖间取出一颗血淋淋的匿息丹，用手指一点一点将它擦干净，直到匿息丹变得晶莹剔透。
他端详着那颗匿息丹，紧绷的眉眼终于在此刻松动下来，带上了几分温柔。
有了匿息丹，她便不会被人轻易认出妖族的身份来。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楚言宋从芥子囊中取出伤药，一颗接一颗咽下去，又调息暂时止住伤口的流血。
最后捏了个清洁咒，将满身血污处理干净。
金乌西沉，楚言宋踏着最后一丝余晖赶回了涂银仙泽。
天际渐渐褪去瑰丽的色彩，墨蓝色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寒星点点，月色清冷。
云舟坐在银树芙蓉下，为手中的剑穗收尾。
剑穗用的是上好的冰魈丝，一般的修士或许都没见过这种由冰魈蛛吐出来的丝。
冰魈蛛一生只吐丝一百零八条，丝尽了，它们便也寿终正寝。
云舟手里这点，还是有一次替一只冰魈蛛疗伤之后得的。
足足八十一条，编成剑穗之后，银光飒飒，触手冰凉。
小尖在一旁心里发酸：“上次央你给我一条，你都舍不得，这回倒好，有多少用多少。”
云舟笑道：“马上就要跟着人家去白山了，这算给咱们未来师父的束脩。”
小尖撇嘴：“又不是真的要认他当师父。”
云舟笑了笑，也不接话。
花影浮动，满院生香，小尖托下巴看她收尾，几乎都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三声轻叩。
两人对视一眼，小尖甩了甩脑袋，轻快地跳起来去开门。
“楚小仙君？”
“我找云姑娘，她……可在。”声线似冰消雪融般清冽。
小尖立刻促狭地笑起来：“在呢！正在给你——”
“楚小仙君。”云舟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打断了小尖，眼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小尖嘻嘻笑着将她推出了院子，哐当一下把院门关上了。
云舟：“……”
小尖这一下推得有些突然，云舟险些撞到楚言宋身上。
她站定之后，下意识抬起头来，便对上少年黢黑的眼。
月色从芙蓉花的缝隙中洒下，落了他满身斑驳，就连他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朦胧。
或许是月色太冷，他的脸色似乎也比平日苍白几分。
两人隔得太近，她甚至能嗅到楚言宋身上淡淡的香。
清冽如雪，又在少年的体温中氤氲出一点令人安心的暖。
少年喉结微滚，忽然低低唤了她一声：“云舟。”
热息拂过耳畔，云舟从脖颈到手臂都起了一连串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有些仓皇地往后一退，靠门站定，又仰起头来看他：“嗯？”
方才某些旖旎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
有大片的芙蓉花瓣从两人之间幽幽滑落。
楚言宋垂下眼眸，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哑：“这个给你。”
云舟低头，才发现他手中握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云舟狐疑地接过珠子，待到察觉到那珠子上熟悉的气息，云舟才瞪圆了眼睛：“匿息丹？”
“嗯。”
云舟脸色陡然一变：“你去杀匿息兽了？”
小仙君唇线紧抿，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却不回她的话。
云舟的声音都变了：“匿息兽乃是高阶妖兽，怎么能独自一个人去杀！”
难怪她觉得他今日脸色看起来那么差。
云舟从记事起就是孤儿，除了寻灯姐姐和小尖，从没有人像楚言宋这样，无缘无故的对她好。
云舟一瞬间红了眼眶，掌心那颗匿息丹更是烫得惊人。
这匿息丹是他特地替自己寻来的，云舟做不出匿息丹还给他的事，太过矫情。
云舟知道别人对自己好，自己便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而此时，他受伤了，她能替他疗伤。
她压抑住哭腔：“你受伤了，跟我进来。”
楚言宋本以为她会赌气将匿息丹还给自己，然后借此数落自己一通，怨自己不自量力，不料她挂念的却是自己的伤。
心口酸胀的感觉更甚。
有那么一瞬间，楚言宋几乎想开口挽留她，跟我回与白山吧。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误了她的前程。
殷家不认他，以后他与她见面的机会只会寥寥无几。
既然如此，到这里便够了。
再相处下去，他怕他会生出贪念，他怕他会后悔。
少年僵直了背脊转身离开：“不必了。”
喉头阵阵腥甜，楚言宋强行运转灵气，一压再压，生怕自己下一秒便失态在她面前咳出血来。
月色将她的身影拉长，他低头，一步一步看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渐行渐远。
芙蓉花晃晃悠悠飘落，擦过他的肩膀，零落成泥。
在两人重叠的身影彻底分离之际，云舟忽然提步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脚下的影子再度重叠在一起。
她抓人袖子的力度也不大，像一只猫，轻轻便可拽出。
楚言宋微微闭眼，到底是没舍得挣开。
殷家乃医修仙门，医修脾性各异，你去之后，谨言慎行，潜心修炼即可。
那番话在喉头转圜了一圈又一圈，正当楚言宋下定决心要说出口，下定决心要与她诀别之际，忽然听见少女带了点小心翼翼说：
“楚小仙君，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尾音缠绵，被风卷着撞进了他的心。
一再压抑的某些情绪终于爆发，楚言宋忽然转过身，盯住云舟，那双黢黑的眼深沉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云舟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十分陌生。
他高她足足一头多，此时微微俯视着她，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云舟神色紧张：“楚，楚小仙君？”
楚言宋忽然轻轻一笑，像是冰层乍裂，春溪汩汩流动。
“云舟，我后悔了。”
话音落，楚言宋重重朝她跌了过来。
云舟肩上一沉，一双月牙眼吓得圆睁，下意识抱住了少年精瘦的腰肢。
两人撞了满怀，紧密相贴。
云舟心脏狂跳，然而下一刻，她摸了一手黏腻温热的血。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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