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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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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咎从电脑前抬起头,表情和刚才的绿毛纹身师差不多。
沈独没敢多犹豫,关上门:“我躲一会儿,行不行?”
“说不行你走吗?”唐无咎撂下笔,“躲谁?”
“我爸。”沈独喘着气。
唐无咎起身,透过猫眼往外看一眼:“你有俩爸?”
“不是。”沈独狂跳的心脏还没平复,“我爸派来抓我的。”
“抓你干什么去?”唐无咎还算淡定,“不说清楚我不能留你。”
沈独咬了咬嘴皮,刚要回答。
这时,门外传来两个男人和绿毛的交谈声,绿毛出人意料的义气,演技也很好,骗他们沈独从后门跑出去了。
“这人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绿毛声情并茂,“你们可得赶紧抓,伤了人可麻烦了。”
盯着两个男人从后门离开,沈独松了口气。
回过头,唐无咎正用一种严肃目光审视着他。
“我那个……同性恋。”沈独解释,“我爸抓我去看医生。”
“同性恋不是病。”唐无咎说。
这话与沈独那晚说的出奇的一致。
“他知道。”沈独苦笑一下,“他就是想给我治。”
唐无咎点头,坐下继续画图:“躲多久?晚上住这吗?有折叠床。”
“不用。”沈独看眼时间,“一会儿就走。”
他在等老爸来电话。
等老爸打电话找他,就说明那俩人已经放弃了。
“坐。”唐无咎指了指沙发。
沈独刚坐下,门忽然开了。
绿毛纹身师靠着门框,目光打量他俩,嘬了嘬牙龈,表情戏谑。
三个人六目相对了半天,绿毛开口:“吃饭了,涮羊肉,涮牛丸,涮鱼豆腐。”
“你们吃。”唐无咎说。
沈独没回答,表示他不参与。
“哦。”绿毛说,“那腾个地儿吧。”
“外面不能吃?”唐无咎说。
“有味儿啊,”绿毛说,“一会还来客人呢。”
唐无咎妥协了,关掉电脑,拿起平板出门,沈独跟着他一块出去,两人转移到外面的沙发上。
“他是老板?”沈独坐下问。
“我是。”唐无咎无奈地说。
沈独乐了:“没看出来啊,当老板当这么卑微。”
“没办法,不让他吃就要辞职。”唐无咎仰头揉了揉脖颈。
他额角那块伤没用纱布缠着,上面敷了层类似液体创口贴的凝胶,还没拆线,看着就肉疼。
唐无咎打开平板,继续画刚才电脑上没画完的图。
沈独看过去:是个遮盖的设计,把一个人名盖成了个墓碑。
忽然意识到这么盯着人画画不太好,他平时画画最烦有人在后面看着,于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地收回目光。
还是好奇,忍不住瞟了一眼。
“能看。”唐无咎忽然开口,“不收门票。”
沈独尴尬地“哦”一声,更仔细地看过去。
覆盖图案是偏写实的钢笔淡彩风,张力十足。
沈独一直不喜欢这种大面积的图案纹身,即使图好看,纹身上一辈子还是觉得烦。
他喜欢有创意又有意义的。
……比如唐无咎后腰的书名号。
沈独安静地参观,房间里只剩笔尖碰撞屏幕的轻响,窗外偶尔闪过几声喇叭。
过了许久,手机终于震动起来,沈独看清是老爸来的电话,起身往大门走,回头对唐无咎挥挥手告别。
从空调屋走到热浪里,沈独揪着领口扇了扇,接通电话。
“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医生那。”老爸厉声说,“我发地址了。”
“不去,我又没病。”沈独快步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让你去就去!”老爸说,“现在一堆人围着你转悠,找你!”
“又不是我让他们转悠的。”沈独尽量平静,让语气客观中肯些,“我现在艺考,我不会谈恋爱,你这个时候揪着性取向不放有意义吗?”
“你现在是矫正的最佳年龄,去不去由不得你。”老爸没理会他的话。
挂了电话。
矫你妈了个正。
沈独深呼吸一下,把手机丢回口袋,加快步子往回走,行李箱在地上磨出了节奏感。
回到小区,出电梯时没有出现几个彪形大汉用麻袋往他头上套的情景。
沈独松口气,开门进屋。
很好,也没有几个彪形大汉坐在他屋里抽烟,然后齐刷刷看过来的情景。
他知道自己确实没地方跑,明天就上学,去画室门口堵他怎么也能堵着。
躲一天是一天吧。
还是挺不安的,晚上睡觉梦见好几辆迈巴赫从四面八方朝他冲过来。
转天早上下雨了,阴沉的天空很低,压住人群车流,城市仿佛夹心饼干。
沈独顺利地到了画室,没人拦他。
看来老爸没打算占用他的学习时间。
中午,王旨发来消息:
-操,沈总问我你在哪
沈独正在吃饭,把手机放在桌上戳字: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在天桥底下要饭,让他多给你转点钱
-我谢谢你
雨下午停了一阵,到放学时间变成了瓢泼暴雨,风把雨丝吹得倾斜,空气中浓重的草腥味。
沈独撑开伞面,走几步就被吹得翻过去。
沈独半边衣服顿时被浇湿了,他退回屋檐下,把伞骨掰下来。
听见喇叭声,他抬起头,隔着厚重的雨雾离老远就能看见马路边迈巴赫的车灯。
兜里手机嗡了起来,震得大腿一阵痒。
沈独以为是老爸叫他束手就擒,看也没看就接了:“你放过我吧。”
话筒安静两秒,传出唐无咎的声音:
“马路对面迈巴赫是昨天那俩人吧?还躲吗?”
沈独愣了愣,看眼来电显示,把手机贴回耳边:“啊,躲。”
“怎么躲?”唐无咎那边雨声的背景音倏地聒噪起来,应该是到了户外。
“不知道。”沈独说,“从后门翻墙跑……”
这时,马路对面出现一辆……很骚的黑色摩托车,引擎声音隐匿在雨声中,幽灵般驶了过来。
车上的人戴了头盔,穿雨衣。
沈独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唐无咎。
因为他腿长。
摩托横停在画室门口,唐无咎手上拎着个头盔,朝沈独勾了勾手背。
沈独看着他,有点感动。
伞基本报废了,沈独干脆没打伞,冒雨跑过去。
到了摩托旁边,唐无咎把头盔往他脑袋上一扣。
沈独单手扶着没戴稳的头盔,扫两下后座的雨水,跨步坐上去。
“撩着我雨衣。”唐无咎的声音闷在头盔里。
沈独把他雨衣撩到头顶,往前贴了些,噼里啪啦打在脸上的雨水消失了。
还没坐稳,摩托动了……不,发射了。
这玩意儿比小电驴猛了不止一倍,即使装了消音器,引擎声依旧嗡的一声跟要炸似的。
沈独条件反射地重心前移,头盔撞到唐无咎的后背。
“扶稳了。”唐无咎说。
适应了摩托的加速,沈独目光从雨衣遮拦下看出去。那辆迈巴赫车灯一闪,启动了。
闪也没用,这不让掉头。
略略略。
“谢谢啊。”沈独扶了把头盔。
唐无咎认真开车,含糊地“嗯”一声。
他在市区还是守交通法的,带了头盔,也没有飙成蛇形路线。
冰凉的雨丝打在裤子上。
沈独扽着雨衣,往前躲了躲。
“要不脱了你穿吧。”唐无咎在他上方说。
沈独从雨衣下钻出来看一眼,才发现唐无咎的雨衣都快被他扯成露肩装了。
“不好意思。”沈独赶紧伸手帮他拢两下。
拇指触碰到唐无咎湿漉又温热的脖子,沈独看见他后颈贴的膏药都湿透了,一阵真切的歉意,帮他把雨衣拢得更紧。
“行了。”唐无咎往前缩了缩脖子。
沈独猫腰缩回雨衣下面。
出租屋离得近,这两句话说完便进了小区。
唐无咎把摩托停在楼门口,放沈独下去。
走进电梯按了十四层,沈独摘下书包拎在手里。
书包淅淅沥沥滴着水,里面的书和画肯定全泡了。
想不出什么措施保护电梯地板,沈独只好任由书包和自己一同滴水。
到楼层时,他已经站在一块小水洼中了。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沈独看见墙上倚着个男人,就是昨天跟他说话那个保安队员。
像他妈舞台剧开幕似的,一厘米一厘米露出整个人。
沈独没有表情,趁电梯门没有完全打开,抬手按下关门键。
这门跟开了0.5倍速一样,慢慢悠悠往起闭。
操,完蛋。
男人一只手扒住电梯门,挤了过来。电梯检测到有人,又用同样缓慢的速度打开。
“回屋换身衣服。”男人挂上微笑,“赵医生在等你,你这样我也不好跟沈总交代。”
沈独怀疑他还在礼宾部待过,笑容明显是一个生产线训练出来的。
瘆人。
“请。”男人点头。
沈独叹了口气,缴械投降,侧身挤出电梯。
——
今天暴雨,好几个预约都取消了,店里没客人。
唐无咎换了身干的衣服,头发自然风干成半干,打绺搭在脖子上。
闫啸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那小子长挺好,就是看着脑子不好使。”
唐无咎撑开皮筋,绑着头发,没说话。
“我挺喜欢他这样的。”闫啸说。
“喜欢就追。”唐无咎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我现在有更喜欢的,以后再说。”闫啸摇头。
门口传来猫叫和爪子挠门声,门外,花臂满身泥水,两只前爪刷刷地挠着玻璃门。
唐无咎走过去,打开门,薅住它的后颈将他拎起来:“挠脏了都。”
花臂不满地嗷了一嗓子。
刚要回屋,一辆迈巴赫忽然从唐无咎正前方行驶过去,车轮溅起的水花落在台阶上。
车里开了灯,能隐约看清里面的人。
后座,表情冷酷那个,是沈独。
唐无咎望着红色尾灯消失在拐角,顿了片刻,回屋把猫扔进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