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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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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月瑛被他的话说得有些发愣,她的全不自觉攥在一起。
客厅的顶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调的冷气嘶嘶地吹着,却吹不散这凝固的空气,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格外刺耳,一声接一声。
他们这些大人最是无聊,既想让孩子说真话,又不能接受事实。可当真话如利刃出鞘,划开那层自欺欺人的薄膜时,他们又慌不迭地想把它塞回鞘里。
这种话萧熠安不是没说过,每次两人吵架他总觉得妈妈日子过得太苦了,动不动就连带自己一起挨骂,可做错事的是爸爸,凭什么他可以理直气壮。
“我哪次没问过你,问你为什么不和爸爸离婚,明明他已经不爱你也不爱这个家庭了,你是怎么说的?你说爸爸赚的多,我们要靠他,还要靠他的钱来养我。”萧熠安道。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秒针每跳一格都像在给往事计数,冰箱突然启动的嗡鸣让杨月瑛的肩膀颤了颤。
小时候的他不懂,既然妈妈说了那他再便忍忍,直到后来念了大学,有了眼界才知道这样根本就是错误的。
那个时候萧熠安也同样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有每个人特定的课题要完成,而这是杨月瑛该完成的作业。
“确实是这样,萧汌做科研的赚的多,不然你靠我那些歪瓜裂枣怎么把你拉扯长大?”杨月瑛反问。
“是,您永远有理由,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您永远为孩子,为家庭而活,但你从来没有想过人应该为自己而活,就算离婚了是不是还得再拿我出来挡枪?说都是因为我,您为我付出了多少多少。这样说可能你会觉得我不孝顺,但我还是得说,回头真和萧汌离婚,是不是还得再嫁,又得为了孩子?您不仅仅是位母亲,您还是杨月瑛,您曾经是个画家,过得多光鲜亮丽啊。”
这一场憋了十几年的博弈,在这一刻终于全都爆发,母子两人迎来了一场沉默,水龙头滴着水,片刻杨月瑛起身去收拾桌上碗筷。
萧熠安的话固然刺耳尖锐,但又没毛病,所以一句反驳批评的话都没有。
全都收拾好,萧熠安窝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上播放的是当地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他盯着屏幕上晃动的光影,眼皮越来越沉,却固执地不肯回房间。
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些喧闹的综艺节目成了此刻最好的背景音。
他需要这些声音来填充房间里的寂静,也需要这些毫无意义的光影来占据自己的思绪,以免去回想刚才那场争执中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那些话在他喉咙里压抑了太久,如今脱口而出,带着尖锐的棱角,划伤了母亲,也反噬了他自己。
萧熠安并不觉得痛快,反而有一种精疲力尽的空虚,像是跑完了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胃里有些不适,是情绪剧烈波动后的生理反应。
下意识地揉了揉,目光却没有焦点地落在电视。
“妈先去睡了,明天早饭想吃什么?”杨月瑛全部洗漱好,穿着条睡裙,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萧熠安盯着电视屏幕,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都行,您决定。”
她点点头,伸手按下开关。
“啪”的一声,客厅陷入昏暗,只有电视屏幕的光还在执着地闪烁,如同海面上最后一座灯塔。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她把客厅的灯全部关上,剩下萧熠安一个人懒散地陷在沙发里,过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四肢僵硬,才拖着身子回到房间。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未读消息提示闪烁。先不说程家姐弟两人的事情真假,光萧熠安自己家的事情就一团糟,他想不通父母辈的想法。
床单皱成一团,萧熠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看了看夏潜寄给自己的包裹物流,显示明天货物应该全能到。
他又猛地将被子掀开,大口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胸口却依旧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起身喝了一大口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变得温吞的水,水流划过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那团无名火。
楼下空无一人的小巷,农村的夜晚好像安静的特别快,路灯将水泥地照得一片惨白,这个世界似乎都在睡熟,只有他还清醒地被困在自己的情绪牢笼里。
萧熠安脑海里过着明天的事情,预约了拉网线,又得安装各种设备,是个大工程。
萧熠安干脆不睡,去收拾桌子,把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归拢到抽屉中,腾出一个空间为摆放电脑做准备。
他还觉得不过瘾,发疯似的把衣柜上的行李箱拖下来,里面的衣服全部拿出,又从衣柜里换了一批放进去。
末了去厕所湿了抹布,把卧室上上下下全都抹了一遍。
这些做完,忙的满头大汗,萧熠安心里才觉得痛快些,坐在床沿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全都喝掉。
夜深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桌上的闹钟指向凌晨一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斜斜,隔着薄如蝉翼的窗帘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他叉腰歇息,欣赏自己的杰作,忽然眼前窗户作响,像是有人在拍打窗户,窸窸窣窣地想要进来。
萧熠安第一反应是贼,毕竟这里挺混乱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眼下没有其他东西用来防御,他抄起边上的台灯准备决一死战,或者直接把人从二楼推下去。
在鼓足勇气一把拉开窗帘,突如其来的一下把外面的人也吓了一大跳。
程淡正攀着墙外旧水管往上爬,用一根细小的铁丝勾着萧熠安窗户的锁,见窗帘突然拉开,身子一抖,差点摔了下去。
他一只手慌忙抓住水管,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勾锁的姿势,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他贼戳戳的轮廓。
“你真的,吓死我了”萧熠安压低声音,有些无语,手里的台灯仍举着,“有门不走,干什么爬墙翻窗?”
程淡稳住身形,朝窗户又努努嘴。萧熠安这才注意到窗户锁已经被勾开了一条缝,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推开了窗。
程淡利落地翻进来,轻巧地落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落地时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像一只真正习惯了夜晚行动的猫。
站定后,他先是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萧熠安的房间,目光在收拾整齐的书桌和摊开的行李箱上短暂停留,然后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回到站在面前,仍举着台灯一脸错愕的萧熠安身上。
程淡的动作带着一种与这安静夜晚格格不入的鲜活与莽撞,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原本凝固、沉郁的气氛。
萧熠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带来的独特气味,混合着青草、尘土以及一点点铁水管上的凉锈味,带着夏日夜晚的露水凉意,发梢有些湿。
“大门怎么走嘛,你妈又不喜欢我,”程淡说,“按门铃敲门都会吵醒阿姨。”
萧熠安放下台灯,台灯底座在桌上磕出轻轻的响声。两人站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呼吸还有些急,显然刚才爬水管费了不少力气。
“这个点,有事?”萧熠安问。
程淡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又落回萧熠安脸上。
窗外,狗吠声又响起来,叫声在巷子里回荡,这次近了些。
“那你呢,大晚上不睡觉,大扫除?”程淡没有作答而是反问。
他看着萧熠安那副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萧熠安不语拖着椅子坐下,本就睡不着,这下更不用睡了,他给程淡解释说明天包裹一到自己就上网自由了,不用费尽心思地找网吧网咖的,还打不了几个游戏。
程淡却觉得都是借口,萧熠安不是这种人。
“电脑游戏多无聊呀。”程淡说,他倒是不在意,直直地往萧熠安床上走去,边说边一屁股坐下。
萧熠安有些不爽,程淡这身衣服不知道还爬过哪里,脏兮兮的。
他招呼他赶紧起身,床单上留下人形压痕,嫌弃地拍了拍程淡坐过的位置把他往书桌前赶。
“你还嫌弃上我了。”程淡有些难过。
先是被萧熠安妈妈讨厌,现在是萧熠安。
“没有,”萧熠安解释,“好歹换个睡衣吧,东爬西爬,我的床是干净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客厅电视早已进入待机状态,暗红色的指示灯在角落闪烁,空调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蝉鸣。
萧熠安走到衣柜前,以为今天程淡还要在这过夜,翻了件旧T恤和短裤扔给程淡。
“先去洗个澡,”他说,“一身灰。”
程淡没有动作,他一跃坐上书桌,就像上学班级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同学,老师让他往西偏要往东,坐没坐相站也没站相似的。
他晃动着双腿,月光照亮他带笑的嘴角:“要不要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