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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事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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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夜晚太嘈杂,台球厅里吵闹的人声混杂这球与杆碰撞的声音吵醒深巷里睡觉的黑猫,屋子上空漂浮着灰白的烟,尼古丁的味道有些呛人,手上的球杆已经被握的温热。
“砰”一杆进洞,我直起身,将球杆递给一旁的薛立拍拍他示意我要走了。
“要走?不再玩会儿?”他将球杆扔给一边的朋友,走到沙发旁拿起我的书包,伸手搂着我的肩陪我一起走出台球厅,但嘴上依旧在挽留我。我摇摇头,看了一眼吧台的电子表,已经九点了,八点四十五的时候我就准备走了,酝酿了十五分钟才开口。虽然面上装的十分自然,其实心里很忐忑。
我做事之前总要磨蹭犹豫,只是希望自己做出决定结果不尽人意的时候不要把错误归结到草率上。
“浮生六记?古风小说?”他看着我包里露出来的书眨眨眼问道。
薛立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早早成了无业游民,他认为读书是他一生最不愿干的事。我知道自己没法给他解释,就伸手把书包拉链拉上,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
当然我也不乐意解释,和不懂的人聊他不懂的东西,往往会被认为枯燥无趣而招人嫌,即使话题不是你提起的。
“行,回家注意安全,周末去xx喝酒。”薛立送我到台球厅门口,把书包递给我,我背上包,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黄鹤楼递给我一根,我摆摆手,冲他扬扬下巴,开口道:“回去吧,走了。”他点头,我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向往常一样站在台球厅门口看我,我也不在意。
走出约莫两三步我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上,喜欢的民谣歌手出了新歌,很好听。台球厅的环境音吵得我脑仁有点酸,民谣歌手的声音低沉婉转,他的歌并不太流行,除了一首无意间火起来的《理想三旬》成了不少人的emo神曲以外,大多数人对他都不太熟悉。不喜欢他的人总觉得他的歌有些拗口,像念诗。但我却很喜欢,是在我患上严重的失眠后,忽然发现他的歌可以让我安然入睡。
走出小巷的时候,被吵醒的黑猫从巷子旁的小道走了出来,路过我时瞥了我一眼,没有多做停留,一副高冷做派。
两个星期前我亲眼看到它在不远处的街区一脸满足的蹭着一个穿着GUCCI的美女的裤脚。
它大概知道我是个穷学生,兜里只有十一块钱,没吃晚饭,还要花一块坐车回家。
九点十分车站902准时到站,高峰期刚刚过去,路上依旧不算十分通畅,车上人不少。我伸手抓住栏杆将把手让给了那些个子矮点的人。我最喜欢在公交车上这样做,每次看见那些个子不高的人抓着把手站在我面前时,我总是看着他们的头顶,从他们站的稳稳的体态上获得一些帮助别人的幸福感和邪恶的优越感。
我心里暗喜父母遗传给我较高的个子,又觉得窃喜很不应该。脑子里想着接受的教育是应该尊重差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缺点,要谦虚,不该骄傲,心里却依旧有些烂泥翻涌,湿乎乎的裹着我的心,炎热的夏日让我感觉清凉极了,暗自爽着。
旁边的阿姨举起的胳膊下泛着些异味,每个夏天的公交车上都少不了这样的味道。我低下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呼吸。
掏出手机,刷着视频软件。上面是男人帅气的混剪夹杂着几个营销号说些所谓的瓜,打开评论区,是一群网民的激烈讨论。有两家万家雷的粉丝因为互相瞧不上互撕起来的,也有单纯吃瓜的,部分理性粉丝在吃瓜的。点开信息提醒,一百多条艾特让我看一个吃瓜视频。说是有个组合成员出轨了,还说有实锤,顺便拉踩了最近另一位出事的艺人,两家粉丝就在评论区撕了起来。
【月姐,月姐,你看呐!】
【月姐,这也太可笑了吧?他们也配和我们比?】
【月姐,快来看傻逼。】
我翻了几条评论心中泛起一抹不屑,把评论区截了图,退出软件打开微信,把截图发给一个人,配了俩字“傻逼”
我刚放下手机,耳机里就传来了信息提示音,我滑开锁屏看了一眼,聊天界面简洁的一句话。
阿顾:闲的
我不自觉的笑了,心里一阵欣喜。我也这么觉得,粉丝因为营销号带节奏不理智撕逼的行为纯粹脑残加闲的没事干才能干出来的傻缺事,无论自家还是对家,都挺脑残的。
阿顾:放学了?
我一手抓着公交车上的杆子,一手给她回信息,打字有点慢,幸好我手指长。
尹月:嗯,刚刚去和朋友打了会儿桌球,现在回家。
阿顾:哦,我刚回宿舍。
尹月:你今天更新吗?
阿顾:不
尹月:为什么?
阿顾:看海贼王,看完再写。
尹月:哦
阿顾:你呢?
尹月:更,我今天更三千。
阿顾:好,等你。
公交车到站了,我跟着前面的大妈一起下了车,只要前面有大妈大爷,我从来都不担心下不了车。
我退出了聊天界面,看了一眼妈妈发来的信息。她今天又要加班,让我自己吃饭。我没回复,关了对话框,向家的方向走去。
院子门口的砂锅很好吃,我特别喜欢吃牛肉丸子锅,每次我妈带我出来下馆子我都想吃他们家。本来今天也可以吃砂锅的,结果今天中午吃完饭去了趟书店,田宇没拉住我,又买了本书。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蓝色纸币,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沙县小吃。
买了个葱油拌面打包回家,我不喜欢堂食,总觉得在家吃饭很有安全感,虽然家里没人,也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吧。
回家拿着平板调了集电视剧下饭,吃完了有点坨的面,拿起手机给田宇发了个信息。
“作业发来。”
没有马上回复,我想他应该是写作业写入迷了,学霸可能就是这样。我从来也不会因为抄他的作业而对他产生什么愧疚。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的,他的作业我从小抄到大。他也很乐意给我抄,大概每次我对他流露出的感激和崇拜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吧。我并不介意陪他演戏,只要能达到目的,随意怎么演。
等了一会儿还没回我,就先抱着电脑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一边用手机打字一边用平板放着电视剧。这是我的习惯,不管在干什么,总要放点什么看看。通常都是些看了N遍的电视剧和综艺。我也不是为了看,只是觉得夜晚只有我一个人的家里太安静了,总得有点什么响器让我不那么孤独,不会觉得自己太可怜。
这话说出来挺可笑的,自己可怜自己。
我总是这样,对自己充满了可悲的怜悯,宛如看待一条流浪的小狗。
我看着手机里的字,手指在手机上越敲越快,我感觉自己有些轻飘飘的,身子留在外面,大脑却进入了手机里,和电线芯片粘连,在那个虚假的世界获得无限快感。终于一篇写完,我复制黏贴下来,打开微信发给了阿顾。
“看!刚写的!”我兴奋的给她看我刚刚写好的文章,像一个孩子将最珍贵樱桃味水果硬糖小心翼翼的分享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样热切和兴奋。她没有马上回复,我等了一会儿,切出聊天界面时才发现田宇已经给我发来了今晚的作业答案。
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多了。
我打字发了句“谢了”转身爬到床脚打开书包拿出来几张崭新的卷子。这是今天的家庭作业,老师希望我们好好做完这几张卷子在明天她讲的时候可以及时的给自己纠错改正。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拥有田宇这样的学霸朋友的学渣来说,作业从来都不是用来自己写的。应付老师和家长才是真谛。她们总说做作业是对自己负责,但如果高压强迫,繁重的任务是负责的话,那我的人生大概不需要负什么责。他们说如果不完成任务就会有没有希望碌碌无为的未来,大概是我需要的吧。
不按他们要求做时,我没那么痛苦。
我不懂,如果人生下来是为了自我折磨,那么他们或许是对的。但我有点怕疼,我贪婪的渴望那被他们赋予罪恶感的快乐。
我在卷子上草草写下答案,将卷子装进包里,等到我明天去学校后才会再次把它打开。
腰有些酸,我躺在床上,阿顾回了我信息。
阿顾:好痛,像玻璃被敲碎时被扎到一样,又破碎又真实。
看着信息,我有点激动。心血沸腾起来,我喜欢她的描述,她对我文章的理解,传达的意思,都能让我百分百满意。
阿顾:快写,想看。我等会儿也把昨天没写完的写了。
我挑挑眉,想起昨天晚上她给我看的一篇军旅题材的短篇小说,写了一半但却给我一种明显的破碎感,我很喜欢。
我连忙回她“好呀”她很快就给我回了信息
阿顾:我先去洗漱了。
尹月:好。
我关掉对话框,将被子拽过来抱着,双腿夹着被子,放了首喜欢歌手的新歌。阿顾是我的网友,是我所有网友中最特别的,她和我一样都是网络写手。
我们大概是彼此被对方的文章吸引,第一次看她文章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冰凉的泥潭,身边是泥沼的湿气和阴暗潮湿的霉味,周围是灰暗的,灰尘落在我的皮肤上,我不断下沉,被冰凉包裹,我不觉得恐惧,只觉得异常安逸,我喜欢她的文章,那是最原始最真诚的灵魂触动。她也总能看透我,在冰冷的房间里,除了一直发出声音的平板,只有她的回应能让我真正听到。那种被理解的感受让我很着迷,因此我十分喜欢她。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主动交友,我们聊的很投缘,很多思想一直,很快成了朋友。其实我不太愿意称这种关系是友谊,我总觉得,在泥潭的深处,我看到了一块碎片,那一块,和我完全吻合的碎片。
我躺在床上《额尔古纳》悠扬平静,我不知道自己何时闭上了眼睛。以至于不记得妈妈是在凌晨几点疲惫的回到家里的。
今晚又是一个安眠的夜,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