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旦生夕眠 ...
-
姜宁是在葬礼举行的前一天出得院。
那天天气不好，中午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很大的雨。
她看着满目的黑色，白色，觉得可怕极了，于是她悄悄地躲了起来。
就躲在了花园一角的大树后。
轰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哗哗啦啦的大雨，雨柱穿过枝枝绕绕的树叶，砸在她的身上，又冷又痛。
但是忽然之间，她就不痛了。
姜宁一抬头，就看到一件宝蓝色的棒球衫，遮在了她的头顶。
棒球衫的主人，扬着眉毛，被大雨砸的七零八乱的表情，分明写着几分烦躁和不耐烦。
可是他撑着棒球衫的手，却抖都没抖。
牢牢地，稳稳地，留给了她一方晴天。
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雨声降息的时候，有人在不远处呼唤着他的名字。
谢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天，把手里湿透的棒球衫不耐烦地往女孩怀里一拽，他不要了。
然后他擦了把湿漉漉的脸，抖了抖浑身湿透的t恤，双手揣进口袋里，看也不看她就走远了。
姜宁的小手，攥着他的那件沉沉的棒球衫，小手轻轻拧了一把，滴下了一摊水。
她起身的时候，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姜宁低头，望到地上的那颗糖果时，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的笑。
谢骁第一次偷看姜宁的笔记本时，是在从紫竹院里救出姜宁以后，姜宁把他当成了她的英雄。
哦，她还给他在背地里偷偷起了个幼稚的名字，把他叫做“糖果英雄。”
因为她的笔记本里，夹在一页又一页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糖纸，明明已经很老旧了，却被珍藏得跟宝贝似的，一点褶皱的痕迹都没有。
谢骁怒火中烧，以至于，他的手一个不稳，差点把那本日记摔在地上。
姜宁在日记的第一页，就对她的糖果英雄表了白。
可惜糖果和英雄，他哪一个都不是。
姜宁后来说喜欢他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出一副非常不屑的样子。
他看不上她。
学校里，学校外，追他的女生大把都是。
姜宁看着谢骁上了高中以后开始早恋，谈了一个又一个的时候，也没有生他的气。
反而依然好脾气似地跟着他，课间给他打水，回家给他整理笔记，睡前给他定闹钟。
他牵别的女孩的小手，她没生气。
他亲别的女孩的脸颊，她没生气。
他把女孩带回家假装欺负人家，她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也没生气。
直到他故意在她眼前给别的女孩喂糖吃，亲手剥开糖纸扔到地上，把糖果喂到女孩嘴边，她却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这一生气，她就好几天没有再理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生气了以后，他好像比她更生气。
谢骁生气的时候，看什么都不会顺眼。
他有很强烈的毁坏欲，只要他看不上眼的，就会毁了它。
隔壁班有几个男孩，家里颇有些权势的，平时嚣张惯了，说什么都口无遮拦。
在一次课间操后，勾肩搭背地往回走时，也就随口讨论了几个女生的名字，带了点黄色，意淫了一下。
其中就有姜宁。
确切的说，正处在青春期内，荷尔蒙躁动的男孩子们，但凡讨论到这些黄色问题，都必定会有姜宁的名字。
其实谢骁平时也偶尔听过，知道这些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都没怎么在意。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怎么了，觉得血都在沸腾，手很痒很痒，他拍了拍高庆赫的肩膀，两个人会意，很快来到厕所，以二对三，把那几个小子狠狠收拾了一顿。
这就算是互相结了仇，自然没算完。
所以没过多久，谢骁就被对方带着一群社会上的人跟踪了，走到校外一个烧烤摊的时候，对方抓起酒瓶子敲碎后直接往他身上捅。
姜宁因为和谢骁冷战好几天，也有点难受，今天终于沉不住气。她悄悄跟在他的后面，本来是想走到安静地方时，好好找他谈谈的。
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谢骁只听到姜宁的一声呜咽，不是很大，甚至几乎微弱的不行，但是给他带来的冲击，却无法形容的巨大。
她飞身扑在他面前，为他挡住了飞来的酒瓶子，身子摇摇晃晃地栽倒进他的怀里。
谢骁只觉得，姜宁当然看向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一颗不堪点染的，红色水晶。
谢骁有生之年，经历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摧枯拉朽，其中一次，就在姜宁住院的期间。
后来她出了院，他也没有好很多。
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呢？
是他有一天，突然琢磨明白了，他不介意当一个替身，不介意了，真的不介意了。
只要能得到她。
只要能拥有她。
只要能把她牢牢地捆在自己身边。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么？
她明明，都愿意为自己挡刀了呀。
所以她也一定是有一点喜欢那个叫做“谢骁”的，不是吗？
他开始收起了一切心思，全心全意地学习，就是为了实现她口中的，和他念同一所大学。
到时候，他们还会住在一起，而且是单独住在一起。
他要每天都弄她。
狠狠地弄她，欺负她，弄到她哭着喘着求他。
要让她说一千遍一万遍爱他才肯停下来。
谢骁这样想着，很满足地笑了。
高考前夕，姜宁摸着谢骁的作文本子，趴在他的书桌前，笑眯眯地夸着他的字真好看。
她刚刚洗了澡的，散发着微微薄荷味道的乌黑长发散落肩头，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气息。
谢骁的书法老师很有名气，他的字自然不能对不住他老师的名号。
姜宁又说：“和你表哥的完全不一样。”
谢骁不太开心：“不是一个老师教的，自然不一样。”
她什么时候还见过表哥的字了？
谢骁搞不懂，也不愿意去想。
姜宁却突然拿起他的笔，翻开作文本的崭新一页，微微侧着头，嘴唇几乎碰到了他的。
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她说：“那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她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让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
谢骁眼神闪躲，有点烦躁的样子，咽了咽喉咙，嗓音低哑：“你想写什么？”
到底握紧了她的手。
姜宁就顺势钻进他怀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谢骁挑了挑眉，下一秒，就听她“嗯”了一声说：“那就写，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谢骁愣住了。
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要冲破胸膛似的。
浑身火热而滚烫。
她却自顾写了起来。
“我喜欢你。”
下一行，亦是她此生最最郑重，最不可忘怀的箴言。
“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
谢骁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高中毕业，她表白，他接受，然后他们又念了同一所大学，大学期间他们也那么好，但是为什么，她还会做出那种背叛他的事情呢？
那一天，在爷爷家的浴室里，他撞见她赤身裸体里和腾靳阳拥抱在一起，周围是满地用过的纸巾，整个人被震撼到溃不成军。
何止震撼。
简直是错愕，是痛不欲生。
那一刻，他的大脑“嗡——”地一声炸了。
大热天里，手脚冰冷，浑身麻木，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而她在看到站在门口的他的那一刻，竟然什么表情都没有，而是快速往腾靳阳怀里扎去，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没有愧疚，在所谓的捉奸现场，她竟然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了一声滚。
他好难受啊。
但是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谁让他就这么贱呢？谁让他就是离不开她呢？
所以后来他放下了一切尊严，又没皮没脸地去找了她。
他说，姜宁啊，我原谅你这一次了。
真的，他原谅了。
他就当她是，昏了头。
只要不和他分开。
他不想分开。
可是那天以后，他的女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他几乎快不认识她了。
变得，再也不在乎他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对待自己，那么作践自己，陪那些恶心的老男人吃饭喝酒，是为了扎他的心么？可他明明都说了原谅她了啊……
……
谢骁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整整半个月，连帘子都没开过。
姜宁找到他的时候，他哭着抱着她，一直说着不要分手，不要，不要。
他狠不下心，真的狠不下心。
姜宁表情复杂，但到底没有再拒绝。
她牵着他的手走出酒店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和好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和好的时候，姜宁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
这次是彻底把他的心伤透了，弄碎了。
姜宁被拍到不断地出入谢骁表哥腾靳阳工作的医院，甚至还和腾靳阳在车库里接吻，上演车震……
直到那一刻，他才终于接受了深埋在他心里的那一个现实。
原来她一直喜欢的，真的都是腾靳阳啊。
她从来喜欢的，都是棒球衫里的那颗糖果，而不是那天为她遮雨的那件棒球衫。
所以她才会各种乱来，就是为了找借口找理由甩了他，甩了他，才能和根正苗红的腾医生在一起呀。
她好恶毒呀，她选择让自己乱来，就是要逼他主动跟她开口说分手，嗯，这样，她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谢昱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只是，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她说她想要真心的时候，他就不顾一切地把真心掏给了她，她放在手心里看了看，觉得这颗心，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颗时，又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好狠呐，姜宁，你真的好狠呐。
在姜宁和腾靳阳被偷拍的第二天，谢昱就发朋友圈表示，自己已经恢复单身。
并且是他，甩了姜宁那个婊子。
他的朋友圈，依然停留在多年前更新的最后一条。
“以后谁也不许再跟我提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旦生夕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