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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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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年,商云蓁孤身一人从燕京逃回北境,回去后便与半夏一同住在玉山镇上父母所建的竹院。
竹院名叫木兰居,就坐落在玉山脚下。
那段时日,商云蓁先是失去至亲,后又对侯府的人失望透顶,心中多有悲凉。
半夏不知如何去宽解,只能日复一日安静地陪伴在商云蓁身侧。
商云蓁没什么喜好,每日里就是看看书,或是出门到玉山上采药晒药,然后将药材送到玉山镇上的医馆。
她并不缺钱,做这些也从不要报酬,只是因为白芷在世时一直这么做,她不想让母亲的心意就这么断了。
那年春天,玉山上粉白粉白的山杏花盛开,商云蓁如同往常一样带着半夏去山上采药。
刚发现一丛车前草,还没来得及放下竹筐,二人就听得一阵急促的叮哐作响的声音从大树丛后面传来,其中还伴随着几声惨叫。
半夏好奇地想要过去探看,还没起身就被商云蓁一把拉住。
“别动,危险!”
她对这些声音并不陌生,哪怕隔着草木她也能听出其中的杀伐与血腥。
半夏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贴着商云蓁蹲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商云蓁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扒拉开眼前一小片杂草,透过一条缝隙看见了对面的情况。
半夏见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忍不住问:“姑娘,你看到了什么?”
商云蓁松开杂草,来不及说话,牵着半夏拿起竹筐便往山下跑去。
两个人足足跑了小一刻钟,差不多要跑回家门口时,商云蓁才放缓脚步。
半夏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问:“姑、姑娘,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咱们为什么要跑啊?”
商云蓁喘了口气,沉声说道:“是北荣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潜进了大乾,还有另外几个和他们对打的似乎是我们这边的人,可我也不能确定,总之,我们先回家,这段时间不要出来了。”
半夏一听到北荣二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商云蓁见状,立马抓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北荣人正是当年杀害半夏一家的凶手,这些年来更是不断侵扰着大乾北部边境,商落舟和萧昀便是战死在与北荣的战事中。
因为意外出现的北荣人,商云蓁不得不前往玉山镇外的西郊大营,将消息传递给商不悔。
回去时,却看见一个浑身血痕累累的男人躺在了她们的院子外。
这个人正是萧昀。
半夏当场便吓坏了,但商云蓁却认出他正是山上和北荣人对打的其中一个人。
她凭着样貌和穿着断定萧昀是大乾人,便与半夏合力将他带进了竹院。
商云蓁不懂什么深奥的医术,但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再加上竹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很快,萧昀就在商云蓁照顾下醒了过来。
最开始,萧昀并未说明自己真正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大乾军营的士兵,因为察觉到北荣军的异样,已在玉山附近守了好几夜。
他们原想抓活口回军营问话,不想这次北荣派来的人皆是精英,萧昀这边根本抵挡不住,除他之外其余人都没能活着离开。
萧昀拼死将剩下几个北荣人解决,可也是因此受了太多内伤外伤,下山后走到竹院附近没能撑住晕了过去。
其后几日商云蓁一直在照顾萧昀,二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从燕京聊到北境,从军营聊到草药。
然后忽然有一日,半夏对她说:“姑娘,这段时间你好快乐。”
快乐,这个词似乎离商云蓁很遥远,但当半夏说出来的时候她也同样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她难得不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
哪怕提起爹娘也是轻松的怀念的,而不只是悲伤与痛苦。
萧昀的突然闯入,让她重新鲜活起来。
可相遇就会有分别,很快,萧昀的下属找到了木兰居。
商云蓁这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兵卒,而是大乾皇帝的嫡长子。
萧昀很是抱歉隐瞒了身份,甚至因为担心商云蓁不理他,还特意给她送去好多奇书话本,当作赔罪之礼。
见他如此,商云蓁就算想生气也无处可撒,何况她也没有将她自己的身份完完全全告知给他。
在这一方面,两个人都有些不坦诚。
而有关她的身份,萧昀是后来从商不悔那儿得知的。
商云蓁还记得那天,萧昀得知她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就从军营来到木兰居,他的情绪很激动,眼底都是喜色,可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清楚,只是重复地说他很开心很庆幸。
那时候商云蓁不懂,还因为瞒着身份心里有几分忐忑,直到后来他同她诉说自己的情意,她才知晓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她。
因为喜欢她,所以担心身份之别会阻碍两个人在一起,才会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开心得像个傻子。
他一直一直在考虑着他们的未来。
只是未来却太过残忍。
隆光十七年九月末,北荣再犯大乾北境。
萧昀这时已被立为太子,随军作战。
这一年的北境,初雪来得又早又急,大雪封路的情况下,所有粮草都无法顺利及时地运到北境。
上场杀敌的将士们被迫节省粮食,战力被大大削弱,士气骤跌。
而这个时候,身为储君的萧昀站了出来,他鼓舞士气身先士卒,与商不悔一起率军冲锋。
那之后大乾捷报连连,将北荣打得几乎再难冒头。
可就是最后一战,大乾想要速战速决,结果制定的战策意外被识破,从两侧包围的将士被成倍的北荣军偷袭。
最终,由飞虎军一位副将带领的一整支队伍全军覆没,在其中的萧昀被乱箭射中,当场死亡。
商云蓁再见到他时,他躺在担架上,血肉外翻,鲜血汩汩而出,整个人如同被血浸泡过一般,脸,胳膊还有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若不是那一身太子盔甲,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前一夜还生龙活虎地与她说着话的萧昀。
“你是个骗子,萧昀……”
沉浸在回忆中的商云蓁忍不住轻骂出声。
可一边骂着,眼泪却也止不住地往下落,所有回忆的画面最终都变成萧昀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低语诉情。
“萧昀……我好想你……”
殿内,商云蓁醉意熏熏地呢喃着,殿外,萧妄带着青松正好路过这里。
他瞥了眼紧闭的殿门,眉头微蹙:“太子妃是被安排在这个寝殿吗?”
青松瞄了眼大门上方的殿名。
“是的,太子妃应该就在里面。”
萧妄奇怪地看着殿门:“还未到就寝的时间,为何关门?”
此时日落月升,殿外被晚霞染红,但毕竟还未到歇息的时刻。
青松闻言,道:“或许是太子妃身子不适,要早些休息,殿下可要奴婢上前去问问?”
听到身子不适这几个字,萧妄不由想到下午在太子园寝前商云蓁苍白的脸色。
难道真的病了?
“敲门。”萧妄启唇道。
青松领命,走上前,抬手轻叩殿门。
“太子妃殿下?”
回应他的是一阵静默。
青松看了萧妄一眼,选择再次叩门,可等了半天殿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殿下,或许太子妃并不在殿内。”青松退回到萧妄身旁,轻声禀道。
萧妄抬眼看着紧闭的门扉,直觉商云蓁就在里面,于是他开口:“推开门。”
青松有些意外萧妄这么执着,但还是听从吩咐,走上前试着推了推门。
门并未锁上,他微微用力,咯吱一声响,门朝内打开了。
青松见状,立刻侧身退到一旁。
萧妄踏过门槛,刚走进殿内,一股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他拧了拧眉,凌厉的目光迅速将整个寝殿扫了一遍,东倒西歪的酒杯,趴睡着的侍女,以及睡榻上睡姿凌乱的商云蓁。
萧妄黑着脸走过去,站在睡榻边居高临下地喊人。
“商云蓁,给孤起来。”
一遍,没有回应。
“商云蓁,起来!”
萧妄声音更大了点,这一次,商云蓁终于有了反应。
她哼唧着动了动身子,睫毛轻颤两下缓缓睁开,乌黑的瞳仁因为酒意像是覆了一层朦胧的纱,就那么无辜又茫然地望着萧妄。
萧妄怔了下,这是他第一次在商云蓁眼中看见这样的神情。
无助脆弱还有些不安,像是一只受伤正在舔舐伤口却忽然受到惊吓的兔子。
商云蓁这只兔子同样在盯着萧妄,一瞬不瞬,眼皮都不敢眨,因为她发现梦中的人出现了。
萧昀出现了……
犹如干涸的井倏然被注入活水,商云蓁的心疯狂跳动起来,她一把握住面前男人的手,微微使劲儿,借着对方的力站起身,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你回来了,你没骗我。”
耳边是女子带着哭腔的呢喃,萧妄僵在原地,向来果断的他此刻却做不了任何反应。
和之前隔着衾被被抱住不一样,此刻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柔软的身躯,还有鼻息间传来的,若隐若现的体香。
“商云蓁,你快放开孤。”萧妄动不了身体,只能出声试图将商云蓁喊醒。
可一开口,他的嗓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偏偏商云蓁压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反而两条胳膊勾着他的脖颈越缠越紧。
“我不放,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商云蓁低低说着。
萧妄微怔,眸色渐深。
难道她当真如此喜欢他?
青松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被缠抱住无法脱身,纠结再三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殿下,要不要奴婢将太子妃拉开?”
他以为自己的提议会得到允许,哪想萧妄想也不想地回:“不必,你将桌上那个丫头带出去,太子妃这里孤会将她安置好。”
青松又一次感到意外,愣了下后才应声。
他扶起半夏离开,心中却想,殿下对这位太子妃似乎比他自己口中说的要更为在乎。
很快,寝殿内只剩下商云蓁和萧妄两个人。
商云蓁渐渐站不住了,萧妄感觉到她的无力,这一回他没有多想,果断地将她打横抱起,步伐沉稳地朝床榻走去。
身体忽然腾空,商云蓁吓了一跳,连忙勾紧了萧妄的脖颈。
“你,你带我去哪儿?”她哑着嗓子问。
萧妄没有回答,沉默着将她抱到床上放下,可商云蓁身体是在床上了,两条胳膊还紧紧箍着他。
“……商云蓁,放手。”
他想冷着脸,但话一出口却不自觉带了点轻哄的意味。
商云蓁并不理睬他,反而故意胳膊一沉,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萧妄毫无防备,上半身猛地向前冲去,脸几乎和商云蓁贴到了一起,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鼻息间吐出的热气。
“我才不会放手。”
商云蓁一字一顿地说着,湿漉漉带着醉意朦胧的眼竟有几分认真。
然而萧妄压根没能注意到她眼底的神色,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她微微开合的唇瓣上。
浅粉的唇被酒意染红,像冬日里肆意盛开的红梅。
他看得出神,呼吸渐热。
下一瞬,那抹嫣红毫无预兆地覆上了他冰冷的唇。
灼热而又柔软。
却让他无从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