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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春天里,在G市的街边行走,被一朵木棉花砸中脑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俞扬把那朵笨拙的木棉花拾起,在手上颠了颠,比其他花重一些,但砸到脑袋也不是很疼。

      如果像一颗苹果的重量,他估计这会儿得和牛顿先生一样,顿悟宇宙的真理。

      他没扔木棉花,就将花捏在手里,进了刚刚开张的猪脚饭店。

      老板认出了他,还没来得及招呼他落座,俞扬先把木棉花递过去:“能不能帮我找个袋子装起来?”

      他要带回去,晾干,煲汤喝。

      虽然只有一朵,但聊胜于无。

      这是他每年春天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

      新店已经开业两周,门口麦子的花篮已经收到了门里,俞扬特地就挨着花篮坐,顺带点了小份的猪脚饭,让老板该忙什么忙什么。

      已经临近中午饭点,到店吃饭的客人还不少,店里俩年轻的服务员忙前忙后,俞扬不给人添麻烦,自己动手添茶倒水。

      顺带安安静静地观察眼前往来的喧嚣。

      他大概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感觉到一丝丝安稳。

      毕竟他一直清楚地知道,他并不属于母亲带他进入的这个世界。

      定时地刻意地来体验这样的人烟火气,无非是在提醒自己:你还活着,尚未死去。

      *

      简抑经常会跟他讲这些琐碎的事情。

      俞扬只听着,不入耳。

      他并不认为简抑是发自内心喜欢这样的生活的,简抑和他又不一样。

      为了演戏体验生活,那不叫生活,依旧还是叫做扮演。

      简抑正是如此,从头至尾,他都是上流社会教养出来的少爷,偶尔遭受些挫折,也只是来自他自己的这个阶层。

      他不会知道逃课去黑网吧的感受,网吧里烟草燃烧,瓜子壳遍地,面前唯一的电脑在打开网站时沉重缓慢地转着圈,一不留神死了机,还得跟网管吵架扯皮。

      最后上了半小时的网,回家就挨一小时的揍。

      也不会知道哪怕老豆的摊子永远有新鲜的猪肉,但这猪肉永远是要卖给别人,很少给自己留。

      每年长个子要换新的衣服,也只是捡的邻居家哥哥甚至可能是姐姐的旧。

      每个学期课上完,把教材一本本放进塑料布的书柜,多余的卷子教辅捆扎在一起,和捡来的瓶子一道卖给废品站,换回五六块钱,上菜市场买回两根甘蔗,和老豆一人一根。

      更不会知道,为何老豆和邻里的长辈们都一遍遍重复读书的重要性,不好好读书一辈子就得毁。

      俞扬的印象里,简抑没有扮演过类似的角色。

      他帮忙挑本子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角色。

      这样普普通通,过着辛苦但又能忍受下去的生活,一辈子波澜不惊毫无戏剧发展余地的角色。

      而这,是俞扬人生头十五年,以为会永恒不变的生活。

      *

      他不愿意听少爷为赋新词强说愁。

      可内心叫嚣着不情不愿,他也依旧陪那少爷体验生活,许多年。

      *

      俞扬有时候也会后悔年少时的决定,很多年少时在他看来不能忍受的事情,放到现在来看都没什么大不了。

      而年少时舍弃的那部分东西,他现在又开始后悔与惋惜。

      他不应该去招惹简抑,惹得现在他还被简抑看不起。

      *

      “我想去当演员。”

      俞扬发现简抑尝试减肥时,简抑如是说道。

      他们刚刚升入高二,离艺考和高考还有一段时间。

      作为最佳保镖的俞扬自然一套点头加支持,大有一种小简你放心飞,我看情况要不要跟随的架势。

      真挚中带着一丝敷衍。

      简抑并不关心他的反应,因为也不是跟他商量未来规划,而只是告知。

      俞扬还一度寻思着简抑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他并没有看出这小胖有何表演天赋,之前在那群混混面前强装气势都不行,说两句狠话眼泪先掉下来。

      也许小胖瘦下来会好,更何况正值长个子的青春期,他在拔节生长,简抑也在,和他不分上下。

      *

      大概连续两个月,俞扬都得早起到校,陪简抑一圈一圈围着操场晨跑。

      神奇的是,简抑真因为这一圈圈晨跑一圈圈瘦下来。

      俞扬没发现他有节食的迹象,至少中午一块吃学校食堂,他的饭量一如既往。

      对,他们中午也在一块吃饭,哪怕不在同一个班级。

      俞扬担心再次发生有人掀简抑盘子的事故,同时也是因为自己没有饭搭子。

      他俩都属于学校鄙视链底层,相互帮衬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当时俞扬想的是,等他考上大学就摆脱这糟糕的校园环境了,而且顺利搭上简抑他大哥,不愁未来发展混不开。

      至于简抑……他又不考戏剧学院,肯定就和简抑的圈子错开来。

      事实上也确实错开了几年,大学期间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风生水起。

      重新将圈子重合,那还是俞扬自己找来的事儿。

      这个不适宜在回忆里多提。

      *

      简抑不怎么挑食,哪怕食堂菜单有些搭配奇奇怪怪,他也能照单全收。

      俞扬不行,他偏好素食,肉菜都点得少。

      有时候哪怕碟子里只剩一两块红烧肉或排骨,他都没有卯一卯劲儿吃完的欲望。

      为避免浪费,他会觍着脸问简抑要不要吃。

      简抑有时候会吃,有时候不会。

      简抑不吃,俞扬只能自己忍痛吃下,一两块肉下去觉得自己要被撑死。

      那段时间简抑减肥,俞扬忍耐着没敢多问,结果不问还好,简抑直接将筷子伸进他盘子里,挑走了剩下的肉。

      俞扬有点雀跃,但面上不好表现,只得埋下了脑袋,简抑也埋头不看他。

      他们吃饭,面对面坐着,简抑从不看他。

      哪怕到了很多年后,也是如此。

      *

      俞扬勉勉强强吃完小份的猪脚饭,也算勉勉强强吃了一顿午饭。

      按原价结了帐,俞扬带走了他捡到的木棉花。

      外面终于下起了雨,他几步小跑钻进了车里。

      余光往后瞥,发现了简抑落在后排作为的黑色折叠伞。

      如果到公司雨还在下,这伞估计用得上。

      但俞扬还是给简抑发了信息,说你落了你的伞在我车上,到时候来公司取,我就不送过来了。

      简抑没回复,估计在睡觉。

      他这生物钟,日夜颠倒的。

      俞扬真心实意地担忧简抑会猝死,这样的新闻并不少见。

      猝死了他又得参加一场葬礼,还得顶着简抑生前最好朋友的名头,把一出友情的假戏彻底盖棺定论。

      那得多悲哀啊。

      *

      把伞放到公司大厅的架子上,俞扬打算去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眯一会儿。

      结果在电梯里被在公司磨演技的小年轻们抓了个正着,半推半就地就随人去教室里坐了坐,顺便听小年轻们汇报近日练习的成果。

      无一例外,都被“偶尔”来公司的简抑训成苦瓜脸。

      “你们最后考核合不合格不是我说了算,”俞扬笑眯眯道,“还是得简老师说了算。”

      小年轻一片哀嚎还没结束,他又紧接着补充:“简老师说不合格,你们就还得练,别急功近利想着接戏。”

      哀嚎声顿时弱了下来,大家年轻明亮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对资本家的愤怒。

      然资本家本人问心无愧,还笑容不变地勉励大家说放松心态,吃好喝好,就肯定能练好。

      “您就不能帮我们说说话么?”有胆大的小年轻开口道。

      “我在简老师那儿说话不管用啊。”俞扬煞有介事地叹气道。

      “您说话要不管用,全公司就没谁说话管用了!”小年轻们并不上当。

      俞扬“苦恼”:“我在简老师面前,连挑剧本的权利都没有,怎么会说话管用呢?”

      “您干脆说您和简老师是一头的,我们也就死心了。”小年轻们说。

      俞扬点头认同:“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了,那还是抓紧练习啊。”

      若不是他是老板,离开前非得被揍一顿。

      按照简抑的话说,有时候他确实,太欠了。

      *

      刚到休息间躺下,没合眼,俞扬就收到了简抑的回信。

      只一个“好”字。

      “睡醒了?”俞扬习惯性多问一句。

      “刚醒。”简抑回,“在等外卖。”

      “哦,吃云吞啊?”俞扬追问。

      隔了一会儿,简抑回复:

      “嗯。”

      他就猜到,简抑不挑食,但总归有固定的喜好。

      比如说云吞。

      只是他不怎么喜欢,所以跟简抑约饭,从来不点。

      但开店可以考虑,而且云吞馆又不用只卖云吞。

      *

      “你吃饭吧,我也要午睡了,难得抽出一点时间。”俞扬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午安。”

      外头下雨,也正好午睡。

      简抑回:“午安。”

      *

      高中时代,每次午睡他俩都是躲在俞扬的教室里。

      因为俞扬的班级在教学楼一楼,不用爬楼。

      他们都没办住读,但中午为睡午觉回家一趟太不值,在学校加床位又担心和宿舍的人处不好。

      于是,教室成了他们午休的好地方。

      “感觉总趴桌子睡,脖子会断。”俞扬说,趴在他的课桌上,头底下垫了一两本书。

      “我有U型枕。”简抑说,趴在俞扬旁边空出来的课桌上,枕着他自己的胳膊。

      “但是你没带。”俞扬说。

      “下次带。”简抑说。

      没有下次,俩人都是能将就便将就的人。

      幸亏年轻骨骼经造,脖子还是幸运地没有被拧断。

      “午安。”简抑很讲究地说着上流社会的睡前问候,脸庞没有瘦下来,趴桌上被挤压得皱起来,但五官又细致的漂亮。

      俞扬不适应地缩缩脖子,闭上了眼睛。

      “午安。”俞扬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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