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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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赫柏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一楼的卧室，以诺艰难地落座，立即从赫柏手中抽回腻着汗的手掌。
他顾不上这样的接触不合规矩，因为他很痛很痛，刚刚摔的那一跤太重了，就像赫柏说的那样，他现在像个极其易碎的瓷瓶。
但他要维持体面，虽然浑身剧痛，险些坐不稳，还是咬紧舌尖，对赫柏展露了一个微笑：“你坐下吧。”
赫柏摇头，走到床边撩起窗帘往外看，面色有些木然，自从搀扶他进入别墅的大门，她就变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在为了他的事情烦恼么，为了保护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赫柏……”以诺想起那些背叛和污蔑，深知赫柏很不容易，她还这样年轻，就把他这个重担背在身上，也会感到委屈吧，他抬起盈满泪水的眼睛望向女alpha年轻的面庞，想对她说，不要把他当成责任，不要因为他，做出任何艰难的决定。
“亲王，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赫柏咬了咬唇，垂着眼快速说到，“我想请求您的原谅。”
以诺悬着的心落下去，连自己也无法察觉地长叹了一口气，原来赫柏不是想要放弃他，他在赫柏的背后飞快抹去眼下的一片眼泪，“什么事？”
赫柏转过身，逆着阳光歪了歪头，散落的黑发从肩旁倾泻下来，瀑布一样，如果以诺再敏感一些，会联想到蓬勃的、不加掩饰的欲.望。
女alpha离开窗边朝他走来，一张脸越来越清晰，直到来到他面前，跪下，抬起漆黑澄明的眼睛直视他，太炙烈了，以诺不禁目光闪躲。
“别跪了，现在不是聆讯的时间……”以诺的话语戛然而止，赫柏握住他的手。
赫柏缓缓开口，目光瞳瞳，声音却带着极其微弱的颤抖，“小兵泽维尔，近日出了车祸，双腿残疾。”
一阵风把纱帘吹起，阳光在赫柏的脸上明明灭灭，不啻于一道道划过的惊雷，以诺的掌心被赫柏牢牢扣住，她甚至捏紧了他的腕骨，长有力的手指给他带来一阵生疼。
他们都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在说什么，泽维尔出卖了他，审讯还没完成就出了车祸，很明显是来自赫柏公主的报复，以牙还牙，弄断了他的双腿。
以诺忘了挣扎，凝视赫柏的脸，震惊得久久没能回神。
“殿下，您在为那个小兵悲伤吗？您为什么是这副神色，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可怜！”
赫柏的情绪变得激动，对上以诺那双如琉璃明澈的眼睛，心底的戾气一阵阵翻涌，止不住，狂躁得想要杀人，“他背叛了您，不是吗？为了钱财，诬陷您背叛帝国，死一万次也不能赎罪，我只是让他断了双腿，让他感受到您的痛苦，我做错了吗？”
她没做错！她只是很难过，这件事，以诺早晚会知道的，她是多么恶毒的人，也瞒不过去，泽维尔只是开胃小菜，为了夺权，她做过沾过多少血，做过多少恶事，数都数不清！
以诺不可能原谅她，就算她有苦衷，就算权力争斗向来你死我亡！但她实实在在做了害人的事，以诺不会再原谅她了。
赫柏的眼泪一道道划下，脸庞蜿蜒斑驳的泪痕，却大睁着眼睛，紧紧抿住嘴角，倔强地仰起头颅。
以诺是被手腕的疼痛唤回神的，赫柏快要把他的手捏碎了，再看她的脸色，只觉得心疼。
“赫柏，那样不好，”他忍耐疼痛，尝试讲道理，“泽维尔的家境很贫穷，也许他是为了钱财，才站出来指控我，总归他不能带给我更多的实质伤害，如果这样做能让他改善生活，未尝不好，再者，他做的不对，还有帝国的审判程序来给他定罪，你不该动用私刑。”
赫柏流着泪反驳：“我没错，我看不得有人那样对待您，没有实质伤害也不行！我想直接杀了他，留他一条贱命，已经是看在他和您从前有交情的份上。
以诺知道，赫柏从来不是什么温室花朵，她是在丛林法则的皇室厮杀出来的小狼，为了保护自己平安长大，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行事法则。虽然因为她这样理直气壮，毫不悔改的态度感到些许心寒，但是心疼和怜惜总是占据上风。
看着她，总会一个晃神，觉得她还是十多年前的小团子，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在皇宫，在那群豺狼虎豹之间周旋、谋算，很辛苦吧，受了委屈，难过的时候，都是对谁去倾诉呢？
抑制住给她擦泪的冲动，以诺轻叹着说：“你先放开我，站起来吧，你捏的我的手很痛。”
赫柏这才放了他的手，看见那上面的红痕，双眸闪烁，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躬身跪着，垂下带着泪痕的尖尖的下巴。
以诺说：“我想给泽维尔送去一些钱，让他以后可以好好生活，你答应我，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这件事就过去了。”
“我要把他逮到您面前，让他亲自磕头赔罪……”
“赫柏。”
赫柏深深呼吸，仰着头，哭得整个人都有点缺氧，但从以诺的反应，她知道，她又一次被原谅了。
“我答应您，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的腰身塌下，在以诺细微的战栗中，迟缓但坚定地，把额头贴向他的膝盖，“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这是伏膝礼，莱茵帝国最高规格的礼仪，下位者跪在上位者的脚边，用额头轻贴他膝盖，表示至高无上的驯服和遵从。
她是储君，按规矩不该对任何人伏膝，连皇帝也不行，以诺感受到膝盖上的重量，感到浓浓的不安，“赫柏，你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
“不责怪，不代表原谅，您会永远埋怨我自作主张，心狠手辣，对吗？会觉得我面目可憎，出现在您面前，都让您厌恶……”赫柏蹭着他的膝盖，沙哑的声音无比苍凉，“其实来之前，我曾经想过很多遍，要不要如实告知您这件事，真的很害怕您对我露出厌恶的神情，还是您在我的庇护之下，不得不屈服，说出违心的，原谅我的话呢……那都一样。”
“但是下次去到法庭，您一定会从媒体口中知道泽维尔的事，既然这样，我不如主动告知，抱歉，我不应该逼迫您接受这样的我，就当是我无理取闹吧，以后不会再这样让您为难了。”
以诺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赫柏过于偏执了。
他们的关系，再怎么亲近也应该隔着一层疏离客套的外衣，那才是长辈和晚辈的相处模式，可是现在，赫柏明显地想要撕开这层隔阂，探照他内心的所有角落，要他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样他觉得可怕。
良久，以诺拍拍赫柏的肩膀。
赫柏微抬起脸，濡湿的脸颊在他的掌心里轻蹭。
以诺感受到了赫柏的不安和焦躁，虽然他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助力的亲王，她为什么，这样在意他的想法。
但他在想明白一切之前，愿意拥抱她，告诉她，不要在意他的看法。
在他的俯身拥抱下，赫柏的身体软下来，瘦弱的肩胛骨舒展，以诺望着想她的发顶想，她也许需要长辈的抚慰。
他想到从前的塞克，对他放下狠话“我绝不会娶你”，眼下却有未干的泪痕，和重度沉迷烟酒带来的萎靡颓恹，他当时觉得她很可怜。
赫柏和塞克不同，她没有痛苦地逃避，而是以勇者的姿态直面这个她不喜欢的世界，利用规则，掌握话语权，可她们本质上，都背离了家族、祖训，轰轰烈烈地离经叛道，内心深处一定很空虚。
而他是一位还算正面的长辈，所以赫柏把所有的敬畏转移到他身上，表现出过分的谦卑。
如果塞克当年有一位合适的长辈引导，也许不会走向毁灭。
“赫柏，你不必这样害怕，我说过，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
“皇爷爷已经和我彻底决裂，他说，他很后悔，没有在我出生时就把我举起来摔死，谁都不喜欢我，我只有您了啊，您绝对不能离开我……”
赫柏更用力地抱住他消退，以诺的腿在术后恢复了一些知觉，非常敏.感，清晰地感知到女孩温热的双手落在那儿，带来难以忽视的痛和痒。
“赫柏，松手。”他无法挪动双腿，被女孩牢牢桎梏着，喉间滚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声音颤抖，“你弄疼我了。”
赫柏松了力度，下巴蹭着他的膝盖，抬起无辜的眼睛。
“不会的，赫柏，你别怕。”以诺温柔地解释，“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家族，军队，都不再是我的容身之所，我依赖你的供养活着，所以，我不会，也不能离开你，你无需害怕。”
“可是，我要您的心和我是一起的，永远不要有嫌隙，我不要您讨厌我，不要您和那些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我不想要您变成那样。”
以诺沉默了会儿，在想他要如何做出更多的承诺。
其实他有些苦恼，他太依赖赫柏了，生活上，依赖她的供养，精神上依赖她的陪伴，其实她完全没必要担心他会离开，因为他无能为力，如她所说，只能活在她的庇护之下。
他想那样不对的，是不应该的，赫柏早晚有天会不再关注他，到那时，他需要依靠自己，怡然自得地活着。
以诺弯了弯苦涩的唇角，安慰女孩说：“我向你承诺，不会和你离心，不会讨厌你，永远理解你。我以以诺·斯宾塞的姓名起誓。”
“这可是您说的。”
“是我说的。”以诺闭上眼，声音像一张绷紧的弦，“你先回去吧，赫柏，我做康复训练的时间到了。今日多谢你来看我，我会好好进行康复训练，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赫柏放开他的小腿，以诺轻轻挪开，是一个微弱抗拒的姿态。
“那，亲王殿下，我走了。”赫柏行礼告退。
离开房间时亚瑟迎上来：“殿下，您与亲王发生了争执么？怎么哭了？”
听说公主殿下来了，亚瑟换了件衣裳，在房门外等待了半个小时才见她出来，却是一副狠狠哭过的模样。
赫柏看着他：“亚瑟，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陪我下去走走？”
以诺的康复仪器正对窗边，他在仪器上行走时，一定会看向花园步道，赫柏和亚瑟并肩走在步道上，问：“以诺亲王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亚瑟奇怪，以诺亲王每天的作息情况，医护人员都会禀告殿下，他也会常常反馈亲王的情况，赫柏殿下不可能不知道，他还是如实回答了一遍：“殿下很好，他积极进行康复训练，刚结束审讯那两天睡得不好，会主动找医生询问情况，更改训练强度和药方，现在已经能一觉睡到天亮。”
说到这儿他有点佩服以诺亲王，本质上他真的是个非常坚韧的人，经历了那么多诬陷和背叛，差点被送进监狱，却迅速调整了心态，用尽全力好好活着，这种溪流般纤弱却不息的生命力让人震撼。
“亚瑟，感谢你为以诺亲王的付出，你知道的，我真的非常担心他的情况，医护人员不会近身侍奉，难免有不够周到的地方，真的辛苦你了。”赫柏忽然停下脚步，在以诺的窗边，含笑望向身旁的年轻侍臣。
亚瑟脸红垂头，结巴着说：“没，没有，殿下，这是应该的，我很荣幸能成为亲王的侍臣。”
察觉轻柔的视线从窗边投来，赫柏往前一步，展臂抱住亚瑟。
“谢谢你。”
这动作可以解释为一个感激的拥抱，不算太过分，但赫柏的神色实在太温柔，离开后，握住亚瑟的手臂，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亚瑟激动得浑身战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殿下……我，我……”
“我知道，你不求回报，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黑发少女和红发少年，一个大方浅笑，一个腼腆脸红，在春意盎然的户外，构成一副极好看的画面，一楼房间的薄纱窗帘却轻轻放下，风中浮荡着，划出一道孤寂冷清的结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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