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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去 ...


  •   答应是答应下来了,但陈舷咂吧了两下嘴以后,“呀”了声。

      “能不能吃上饭,还不一定。”他说,“没准,咱俩今天这学不用上了。”

      方谕不解:“为什么?”

      “废话啊你,我们打架斗殴了。”陈舷伸出食指,在他胳膊上重重点了两下,“傻呀,小鱼,打了架肯定叫家长的,你还把宗哲阳揍成这熊样,多严重。”

      他这一声“小鱼”,叫得方谕脸一拉,五官扭曲地龇牙咧嘴了下。

      “你别这么叫我。”方谕一脸牙疼。

      陈舷不以为意,还跟个傻狗似的摇头晃脑两下,又拿胳膊肘怼怼他:“哎,一会儿要是拎咱俩进去审问,你别承认是你打的。你就说,是我先上去动的手。”

      “为什么?”方谕又问。

      “你是真傻呀你。”陈舷啧了声,“你早上刚在家里跟你妈说了宗哲阳,你妈是怎么说的,还要我提醒你?”

      方谕不吭声了。

      “她肯定怪你,”陈舷说,“我就不一样了,她不好意思骂我的。再说,班主任也喜欢我,宗哲阳还有前科。要说是我动的手,不管咋样,我处分肯定比你轻。而且你还刚转学过来,没几天就背个处分,多不好看。我就不一样了,我没脸没皮,还是这沙比学校的原住民,不怕那些。”

      方谕半信半疑:“能这么顺利吗,真的是我先动的手啊。”

      “学校又没监控!”陈舷被他整得懊恼起来,“我发现你怎么脑子那么死呢,你就硬说是我先动的手,咬死这事儿,没事的!宗哲阳他本来就有毛病,那小嘴儿叭叭一张就是天天造谣,没人信他的!你信你哥的!”

      “叫人来对质怎么办?”方谕犹豫。

      “那没事,”陈舷说,“我打信号就行,咱班唯一的优点就是团结。”

      *

      第一节课上了一半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一阵噔噔的急促脚步声。

      办公室的门被匆忙推开,方真圆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她抬眼一瞧。
      陈舷和方谕,还有一个被揍成猪头看不出到底长什么样的少年,仨人并排靠墙站着。

      方真圆狠狠瞪了方谕一眼,转头赶紧向程慧丽赔笑:“不好意思老师,这孩子我带回去,肯定好好教育!您千万别给他记处分……”

      “这你得跟对方家长商量。”程慧丽看了她一眼,回头挖了眼陈舷,“就算这位同学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也不能这么打。”

      “是是是,您说的是。”方真圆说,“方谕,赶紧给同学道歉!像什么话,才转学过来几天……”

      程慧丽:“……不是他。”

      方真圆表情一滞:“啊?”

      “是陈舷。”程慧丽朝陈舷撇了撇脑袋。

      方真圆的表情顿时青了一阵。

      陈舷摸摸鼻子,努力憋住笑,往前一步,出了列,把两手放到身前,像酒店迎宾的似的,朝着猪头宗哲阳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我不该因为你说我是孤儿就打你,也不该因为你要抢我弟弟的钱就打你。”

      方真圆的脸更青了。

      最后,这事儿没再过问方谕。
      陈舷也没再道歉,第一节课下了课以后,他跟方谕被老师赶回了教室去。宗哲阳没能回教室,还在办公室被扣着。

      一进教室门,陈舷就对着叶凡月虔诚地拜了几拜。

      “多谢女王!”他极其夸张地拱手。

      “行了行了,快一边去。”叶凡月哭笑不得地把他推开,又问,“没说你什么吧?”

      “没啥,你走以后,程姐就直接叫家长了。”陈舷直起身来,一脸感动,“还得是叶姐,感谢叶姐帮我遮掩。”

      刚刚在办公室里,叶凡月被程慧丽叫了过去,询问情况。

      她刚站到程慧丽跟前,话还没说一句,陈舷赶紧咳嗽了声。

      叶凡月转头望向他。
      陈舷做作地抹了一把脸,伤心欲绝:“我第一个出手打他,还不是因为他骂我孤儿?关方谕什么事,他真能胡编乱造。老师你不能这样,这个姓宗的天天满嘴胡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慧丽狠狠一瞪他:“把嘴闭上!”

      宗哲阳也骂起来:“你他大爷说什么!陈舷你是不是有——”

      程慧丽又说:“你也闭嘴!!”

      宗哲阳也不得不把嘴闭上了,一脸不服。

      程慧丽气呼呼地转过头,对着女孩,又放软语气:“别怕,实话实说,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叶凡月多望了陈舷一眼。
      老师看不见的地方,陈舷十分用力地对她挤眉弄眼了下,做了个口型,还伸出食指,使劲往自己身上指了指。

      全、是、我。

      叶凡月深以为然地一仰头,坚定无比:“是陈舷,招呼大家群殴宗哲阳的也是陈舷。”

      陈舷脸色一亮,站在程慧丽后边,偷偷咧嘴一乐,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

      方谕拍了拍陈舷的肩膀,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转身回了自己座位上。

      等他走远了些,叶凡月才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不解问道:“舷哥,尚铭我理解,你俩铁哥们,你帮他担下来无可厚非。但你为什么包庇他?冰大帅没给过你好脸啊。”

      陈舷呵呵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陈舷和方谕没能在教室里留很久,第二节课上一半,他俩又被叫走了,方真圆开车带他俩回了家。

      车上,方真圆愁眉苦脸,好几次欲言又止,连连瞟了好几眼后视镜里的陈舷。

      陈舷想笑。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方真圆不敢骂他。

      到最后,方真圆也只是叹气,说:“我还是要跟你爸说一下。”

      “说吧。”陈舷点头。

      车子开到了家楼下。
      回到家里,方真圆就拿出手机,给老陈打了电话。

      陈舷放下书包,转头去厨房里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方谕正好也过来了,他递给方谕一罐。

      方谕很有礼貌地把他的手推开。

      “我不喝带气的。”他说。

      “哦,这样。”陈舷把可乐放回去,把一瓶橙汁拿出来给他,这也是方真圆特意买的。

      方谕接了过去。
      他一边拧开盖,一边回头担忧地睨了眼走到阳台边上打电话去的方真圆:“没事吗?”

      “没事儿,打去吧。”陈舷喝了口可乐,“事出有因,我爸不会太认真。”

      方谕拿起橙汁喝了口,转头望了眼方真圆。
      她背着身子,和电话那头说着话。

      电话打出去了,但老陈没回来。

      老陈挺忙,他开了家装修公司,白天的时候都得去跑业务,很多时候晚上也得应酬,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教育陈舷。

      不过方真圆嫁到家里来以后,老陈收敛了很多,有很多个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就回来了。

      家里只有陈舷这个半大小子的时候,老陈往往十一二点才回家。

      今天也一样。
      等到晚上天黑下来,老陈才回来。

      听见门开的动静,陈舷走出了门。
      老陈刚在门口换好鞋。

      抬头看见陈舷,他眼神如常,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摘掉脖子上的围巾,随口问道:“打架了?”

      陈舷点了头。
      “他骂我孤儿,”陈舷说,“本来这个还能忍,但是他好像跟方谕认识,说让他给钱,不然就怎么怎么样。”

      “要怎么样,我没听到。但我听着是威胁,一个没忍住就动手了。”

      一搬出方谕,陈胜强顿时也没话说了。

      陈舷往他旁边看了一眼,就见方真圆表情复杂。

      方谕下午时被方真圆谈过人生了,在他的卧室里。
      这个新房隔音没那么好,陈舷坐在隔壁,即使方真圆把声音压得很低,他也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他听见方谕告诉方真圆,宗哲阳都说了什么。

      方真圆好半天没说话。

      这会儿,她也没说话。
      陈胜强看了她一眼。

      方真圆想了想,凑近过去,嘟囔着跟他咬了会儿耳朵。
      陈舷站在不远处,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什么,但陈胜强眼里肉眼可见地浮起一片五味杂陈——方真圆多半是跟他说了方谕被威胁的内容。

      有关方谕他亲爸,她的前夫。

      陈胜强一定是知道的。
      所以他也表情复杂地抿了会儿嘴,对陈舷挥挥手:“打赢了就行,这回算你讲义气。下回文明点儿解决,这次就算了,你不用再管了。”

      方谕真好用。
      陈舷点了点头,嘴一咧乐起来,贱不次喽地晃悠两下肩膀,说了句“谢谢老爸爱你明天见”,转头就窜进了屋子里。

      陈胜强在屋外头笑出声来,骂了句“没正经的玩意儿”。

      关上门,陈舷靠到门后边,打开手机,给方谕发了个“强壮”加“学生”加“比耶”的一连串三个黄豆表情,以此宣告他这次的全面胜利。

      方谕给他回了个敬礼的黄豆表情。

      陈舷嘿嘿一乐。

      紧接着,方谕又给他发了一条。

      无人守夜:明天一起走。

      陈舷眼睛一亮:包的

      方谕没再发消息了,陈舷走到床边,往后一倒,躺下,拿着手机,一直停留在跟他的聊天界面。

      他两手端着手机,左手食指在手机边上敲了几下。陈舷等了又等,方谕一直没回音。

      七八分钟后,陈舷又补了个表情包过去,方谕还是没回音。

      陈舷无奈地把两眼一眯,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发两句消息就又没影了。

      真薄情,陈舷可是替他揽了个罪责——虽然最后并没有什么大事。

      陈舷边在床上晃着腿,边暗暗抱怨了方谕一会儿。

      忽然,房门被笃笃敲响。
      陈舷坐起来,愣了下。

      老陈进他房间,一般不敲门。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坐在那儿愣神,门又被笃笃敲了两下。

      陈舷慌忙应了声来了,下床趿拉上拖鞋,匆匆跑去开门。

      方谕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校服,衣服都没换。

      陈舷愣住:“怎么了?”

      方谕偏开脑袋,避开眼神,抬手,把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那是个塑料袋,沉甸甸的,装了不少东西。

      “给我?”他接过方谕的塑料袋,“什么啊?”

      一打开,陈舷吸了口凉气。
      全是吃的,一些小零食、薯片、果冻、水果挞、冰面包,几瓶果汁和可乐,甚至还有一袋烧鸡。烧鸡是附近很热门的一家店的,陈舷想吃挺久了。

      陈舷愣了会儿,抬头看他,一脸懵逼。

      “给我上贡呢?”陈舷说,“有香火没?给我插两根。”

      “……”方谕抽了抽嘴角,挠挠后颈和碎发,脸有些红,别别扭扭地磕巴起来,“不是,是给你道歉。”

      “啊?”

      “那个什么,就是,这几天,对你态度……一直不好。”方谕又摸摸鼻子,“给你道歉,对不起。前天课间操的时候,我听见你跟那个尚铭在说想吃这家店的烧鸡。下午的时候,就点了外卖。”

      “剩下的呢?”

      “偷偷下去买的。”方谕说。

      陈舷呆住。
      方谕低下脑袋,讪讪地咳嗽,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陈舷看见他耳尖红得充血。
      陈舷噗嗤就笑出来了,他抓住方谕胳膊,把他一把扯进自己的房间里。

      方谕吓了一跳:“干什么!?”

      “跟我一起吃啊!”陈舷理所当然地说,“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的完呐,来来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起吃了我就是你哥了!”

      陈舷把他拉到书桌前。
      他桌上乱糟糟的,书本、卷子、游戏机、充电器,还有三个杯子,一堆东西堆了一片狼藉。

      椅子上也是,一件一件衣服层层叠叠地挂在椅背上。

      但陈舷毫不在意,他把手上袋子放下,将椅子上的衣服抱起来,扔到床上,拿起脚边的书包,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塞进包里。

      方谕在旁边看着,无语半晌:“你怎么搞这么乱?”

      “有生活气息嘛!”
      陈舷胡乱把桌上的东西也收拾好,书包扔到一边去,把装满吃的的袋子拿上桌子。

      他把吃的都拿出来,摆好,又去客厅里拿了把椅子。老陈见状,问他干啥,陈舷乐么滋儿的回了一句你少管,抱着椅子就颠颠回去了。

      方谕把吃的都拿出来了,还把薯片撕开了包装。陈舷把椅子放好,又跑出去,很有仪式感地拿了两个玻璃杯回来。

      他倒了一杯可乐,方谕倒了一杯橙汁。陈舷拉着他干杯,他们杯壁碰杯壁,一声玻璃相撞的脆响,杯子里液体轻晃。

      “干杯!”

      陈舷几乎是欢呼出来。
      方谕脸更红了,他抽抽嘴角,对陈舷很勉强地笑着,举了举杯。

      真是个很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人,陈舷看出来了。他毫不在意地朝方谕笑,把杯子里的可乐喝下去了半杯,然后用力喟叹一声:“爽!”

      ——一股腥甜突然涌上喉咙。
      陈舷猛地又从梦里惊醒。

      胃里猛烈地钻痛着。陈舷抓住床边,呕地一口,吐在床头一口血。

      胃疼得直在肚子里痉挛,陈舷后背弓起,虾似的一缩。
      他捂住嘴,赶紧翻身下床,踉踉跄跄跑进卫生间,冲到洗手台前,一口血吐了出来。

      一口口的血,落进水池里。
      陈舷都站不稳,他扒着洗手台边,堪堪站着,两腿发软地呕了半晌。

      吐完了,他也没了力气。打开水龙头冲掉血,他就抓着洗手台的边缘,慢慢、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他顺势倒下,仰头躺在洗手间冰凉的地板上,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视野里,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明亮刺眼,惹得视线里变得一片光亮的模糊,重影阵阵。

      胃还在疼,陈舷疼得眼角抽搐,脑子都不太清醒,恍恍惚惚地忽然分辨不清自己在哪儿。

      他又闻见花香味儿了,听见窗外的鸟叫声,听见方真圆在厨房里咚咚锵锵。他转头,似有似无地看见不远处有张书桌,书桌上的花瓶里插着花,是山茶花。

      十五岁的时候,方真圆在他书桌上摆了个花瓶,总喜欢时不时地给他插上两朵花。

      有时候是三角梅,有时候是小白菊,有时候是陈舷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朵。
      后来方真圆懒得弄了,瓶子就那么空了下来。

      是方谕看他花瓶总空,后来就子承母业的也给他买花回来,插上。

      山茶花,是方谕在他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给他插上的花。

      陈舷眼神麻木发空地望着那虚无缥缈的花瓶,嗤地笑了出来,声音沙哑。
      他偏头,果然,看见一双男人的腿,看见一双男人的军靴,沾满泥土,就脏污地站在旁边门口,离他不远。

      陈舷闭上眼,长吸一口颤抖的气。

      又出幻觉了。

      思绪控制不住地飘回十二年前,他又想起和方谕破冰那天。

      想起空气里飘飘浮浮的灰尘,想起教室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早读声。那时方谕第一次对着他笑出声来,笑得直不起腰,笑着叫他哥。

      那时候方谕十四岁,丹凤眼还很嫩,没有很锐利,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亮晶晶地望着他。

      陈舷呆呆地望着眼前。

      那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
      错果还没发芽,不该有的心思都还没出生。
      方谕只是真诚地叫他哥,陈舷也只是真诚地应下来。十四五的小孩,打一架就冰释前嫌,互相露个口子便相互理解。

      那时候他们心思单纯,什么都没多想。

      想回去啊。陈舷想,能回去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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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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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