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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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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感染。”医生说得轻飘飘的,却如重拳狠狠砸在简游的心里。
“感染情况不明,先做一些检查挂点消炎药,只是发烧的话,问题不大。”医生吩咐着护士下检查单子。
一回头见简游几乎快要灵魂出窍,笑着拍了简游的肩膀:“小伙子,怕什么,这些都是正常术后反应,放宽心,奶奶你这孙子说扛事,一晚晚在这守着,说不抗事吧,动不动就腿软。”
奶奶烧得有些糊涂,哎呀一声,长长叹了口气:“那你开点壮胆的药给他吃。”
只听说过壮阳的,没听说过壮胆的,也许二斤白酒下肚会好一点,但简游是个一杯倒。
医生哈哈笑了一声,叮嘱护士每隔一个小时来量一次体温,闲聊两句就便走了。
简游就坐在床边看着药水一点点滴下来,输入奶奶矮小的身体里,沉默不语。
萧骆心头也长叹一口气,走到简游身后,正搜刮着肠子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简游就自发的转过身来,抱着他的腰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
冬天的校服里面穿着厚厚的毛衣跟羽绒服,眼泪沁不到里面,手掌下的肩膀却一直在微微颤动。
奶奶滑倒当天简游没有哭,上手术台时他没有哭,下了手术台他也没有哭,此时居然因为小小的一个术后感染,抱着萧骆泣不成声。
或者,比起有心理准备的手术结果,这样猝不及防的突发事件更能击穿简游的防御。
萧骆弯腰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奶奶会没事的。”
简游浑然未觉,依旧抱着他不肯起来。
一个哭得太伤心,一个忙着哄人没抬头,谁也没有注意奶奶微微眯了条缝的眼睛。
萧骆哄了个把小时才把人哄好,本来想说留下陪简游的,但又被恢复过来的简游往外赶,“等你哪天成绩好过我再说吧。”
他这话呛得萧骆差点没气晕过去:“意思是,我成绩不好就不配呗,那我把李乐橙喊过来。”
“得了吧,他上周末来,讲笑话差点没给奶奶笑得把线给崩了,我最近不待见他。”简游推着萧骆把他送到电梯门口。
“你回去吧,我没事。”
萧骆:“真没事?”
简游:“真没事。”
如果他非要留下也不是不行,不过萧骆突然有点想干的别的事,也就顺水推舟走了。
趁着水果店还没关门,买了几份水果蜡烛跟香,打车去了陵园,翻墙进入,摸黑到妈妈墓前。
把袋子里的水果摆上,蜡烛点上,香点上,噗通就往那一跪:“妈,你保佑奶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出院吧。”
红色烛光在黑暗里跳动着像是两抹幽幽鬼火,格外渗人,萧骆浑然未觉,拿着香拜三拜,絮絮叨叨跟妈妈念:“奶奶人可好了,每天都让我到她家吃饭,知道我不能吃太辣的,还特意少放辣椒,会给我零花钱,她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对我最好的人,妈妈你在天上保佑她活到一百岁好不好,谢谢妈妈。”
砰砰砰几个响头掷地有声,把香插入香炉里,萧骆才拍着身上的站起来,弯腰要吹蜡烛时,萧骆又道:“妈妈,你也保佑简游事事都如他所愿。”
呼~
蜡烛在风中摇曳几下彻底熄灭。
萧骆祭拜完妈妈回到家中都已经十二点多,洗完澡出来,手机里又多了两条简游的消息。
一张冰袋的图片。
一句谢谢。
萧骆坐在床边上擦着头发,一边回着简游的消息。
【不客气。】
简游没回,不知道干嘛去了。
萧骆等了一会发了个晚安便抛下手机睡觉。
愿景总是美好的,这次发烧之后就是反反复复的低烧,烧得人没精神,连复建都一概停下,各种检查做了一圈,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来,又只能转回市医院去看。
重新筛查引起发烧的原因,找来找去什么都没问题,最终只能归咎到奶奶身体免疫力系统不好。
奶奶逐渐消瘦下去,烧糊涂了一天也讲不了两个话,陪床的人也由简游独自一人变成了大伯二伯轮流陪护。
好不容易熬过春节,元宵节当天,这次奶奶没有再战胜死神,挽着爷爷的手走了。
那天萧骆正在上课,中午放学到病房一看,里面已经空了,心中有不好都预感,立马给简游拨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我在南边一楼停车场。”
萧骆不敢挂电话,一路飞奔到急诊楼下停车场。
简游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西装,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风吹得衣角凌冽,勾勒出他这段时间熬得两只手都能掐住的腰。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只是扫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所有人都知道他此时发生了什么。
他就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地发愣。
“简游……”萧骆跑到他身前,连说话都很小声,生怕把他惊飞。
简游嗯了一声,从台阶上爬起来:“大伯他们送奶奶到殡仪馆,我们去打印遗照。”
衣角沾了灰,简游连伸手拍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闷不吭声地往前走,说话动作麻木得像个机器人。
此时哪怕是巧舌如簧的张仪来,也说不出几句话来。
两人沉默着打完遗照,打车去殡仪馆,大伯二伯忙着办第二天的吊唁,没人顾得上简游,他就抱着遗照在门口站了一整天,直到有人想起来要用遗照的时候才注意到他。
“小游今天去我家睡?”大伯母问。
简游只是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等事情都忙完了,除了留下来守灵的,其他人都走了七七八八
“这样不行啊。”二伯母急得去拉他,拉不动,换大伯去拉,可谁也不能把他拽出去,最后还是大伯母拦下几人的拉拉扯扯。
“他想呆在这就让他呆着吧。”
两人坐在地上,看着门外的太阳一点点落下,黑暗侵蚀大地,又看着太阳慢慢爬起来阳光普照,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能转。
唯独简游的天塌了。
吊唁、火化、取骨,奶奶几十斤进去,出来只有三斤重,抱在手里是暖的。
简游没有哭,没有闹,只是一路安静的抱着奶奶的骨灰回家。
回家之后还要办丧事,那都是大人超心的事,简游就只是跪在清空出来客厅上的稻草席上。
萧骆没那身份,凑不到简游身边,只是上前磕了个头烧了个香,又退到院子里去。
外婆跟二舅二舅妈也来了,挂了礼,安慰了简游几句,聊了一下萧骆的近况,匆匆忙忙又走了。
萧骆没空顾及任何人,简游已经三天没吃没喝没睡,再这样下去,人迟早得垮。
实在没辙,萧骆趁凌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端了份豆花到简游跟前,“趁热吃,甜的。”
简游只是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你吃吧。”
干裂的嘴唇一动就冒血,嗓音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沙哑,简游人在这里灵魂早就随奶奶一块飞走。
他哭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短短几天,又清减下去几分,眼眶都凹了下去。
“那喝水吧。”萧骆从羽绒服里掏出一瓶被体温捂热的矿泉水,拧开,把湿润的瓶口浸染他干裂的嘴角,“喝两口,好吗?”
简游接了,喝了两口,又把瓶子放回地上。
矿泉水里他加了糖,只要简游能吃其中一样都是好的。
萧骆陪他坐了一会,又把豆花端了出去,迎面就看见简游家大伯二伯在屋檐下抽烟。
他端着豆花出来正好跟他们面对面。
“吃了吗?”大伯问。
“没有。”萧骆摇头,“只喝了两口水。”
“喝了就行。”大伯掐了烟叹了口气,“他年纪也不小了,至少这次,能熬得过去。”
简游八岁那年,又哭又闹,直接哭晕过去,送到医院急救。
那边是弟弟弟妹的丧事,这边是年幼的孩子呼吸碱中毒送医,差点办两场丧事,相比之前,这次简游已经很让人省心了。
二伯依旧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们抽完烟,又进去了。
“我担心他晕过去。”萧骆没他们那么大的心脏,这几天已经焦虑得不行。
“晕倒了就送医院,那能怎么办。”大伯很豁达,“他这么年轻,没事的。”
拍了拍萧骆的肩膀,也进去了。
丧事办了两天天,简游也就跪了两天,生命体征全靠萧骆每天送进去的几口糖水维持着。
等丧事一办完,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只剩他们一家人财产划分跟决定简游以后何去何从。
不知道怎么谈的,反正简游没走,他独自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其他人只是偶尔来探望。
萧骆没放简游一个人呆着,提着小包当天晚上就自觉溜进简游的卧室,“我跟你一块睡。”
简游没拒绝,甚至还往里挪了挪。
萧骆自觉换了睡衣滚上床,手里提着一瓶红花油戳了戳简游的脸,“我给你揉揉膝盖?”
简游爬起来,裤腿撩起,膝盖青紫一片,小腿肿胀得跟萝卜似的。
萧骆看得鼻子一酸,没抬头,把红花油倒在手心里搓热,帮他把淤血揉开。
“疼不疼?”萧骆放轻手劲。
简游:“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