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芳华血浸石榴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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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可是醒了……”
轻柔的女声飘进了我的耳朵，我微微皱眉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环夫人正一脸关切地瞧着我。已经微笼的小腹让她看起来不似平日那般轻盈，却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大夫说你先是感了风寒，又劳累过度，再加上旧伤未愈，如今可要好好将养些时日才是。”环夫人说罢，又轻轻帮我整好了被角。
看着环夫人圆润的脸上那一副担心的神情，我眼眶一热，“环夫人如此照料，小的怎么担当得起。”
“快别这么说了，到如今还想瞒着我不是？你这孩子，也是不易……”环夫人爱怜地看着我，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额头。“原本是这么细皮嫩肉的，却受了这么多的苦。”
听了环夫人的话，我的心不由得一颤。瞧着她平静的神情，便猜到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看来我蹩脚的女扮男装该到此为止了。
“那日见到子桓的两个亲信把你带回来，说是他们家少爷指明把你托付给我。我当时心中还有些纳闷，直到叫来了大夫把了脉，我这才恍然大悟。其实早就看出你的气质不同于那些粗小子，却并没往这处想。”环夫人摇摇头轻笑着，继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含笑着问道，“你这一次可是为了曹将军？”
“谁，谁会为了那个呆瓜！”听到环夫人提到曹仁，我的脸不由得一热，想必已是绯如红霞。
环夫人见我如此，便已了然。“那曹将军，可曾知道了你是女儿家？可曾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怎么可能知道呢，那个呆……”我黯然一笑，“他，他即便知道了又当如何呢？曹将军何等人物，怎会看上我这样的女子。他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为伴的，而像我这种既不懂得何为温柔，又不懂得何为贤惠，只知道女扮男装到处闯祸给他添麻烦，恐怕他连躲都唯恐躲不及呢……”我望着营帐的缝隙，明亮的阳光从那小小的地方顽强地照了进来。微风一吹，阳光的面积飘忽着扩了扩，一片火红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了进来。
“不过，我还是打算等他得胜回来便把一切都告诉他，就当是来报答这半年来他对我的照顾吧。”
告诉他我所有的秘密，只是单纯地不想再欺骗，即便如此做也依然无法让我摆脱这痛苦的处境。
“你能这样想便好。要知道这男女之情终归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说与他听，依曹将军的性格，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到最后不知后悔的那个人会是谁呢！”环夫人言罢，一双秋水美目深情地看着我，“曹将军虽然为人木讷了些，却是个极有担当之人。若他知道你对他如此心意，必会从此一心一意，即便倾其所有也会护你周全。不会如孟德那般，总是三心两意，让人觉得若即若离的……”环夫人说到这里，神情也变得恍惚。“我总是想不通，他明明对我们母子那么好，吃穿用度从不曾有所亏待。可有的时候，我却觉得他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我。也许是我多心了吧……还记得当年仓舒出生之时，他是那么开心，我至今还记得那个笑容，不会有假的。所以，咱们从今日起便斋戒为大军祈福，可好？”
“恩。”我点头。
也许这是我此时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于是，我在漫长的祈祷和等待中渐渐养好了身上的伤。伤好之后，我并没有再去仓库当差，而是留在了环夫人身边。仓舒每天早上都会来问安，与我们闲聊一会儿，便又高高兴兴去找子建和周不疑玩耍去了。小屁孩子建有时候也会来环夫人这里，然而自从发现了我是女子之后，便再也不像原先的时候那样恣意与我斗嘴。而总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我，紧紧地绷着小脸儿，抿着嘴巴，坚决不再与我说一句话。
而此时身在远方战场的曹操采纳了程昱的“十面埋伏”之计，主动撤军到黄河边，又派了许褚诱袁军深入。随后由曹仁率领精兵强将背水一战，又一次将袁军击溃。
“算着这几天大军就该回营了呢。”环夫人望着帐外，轻轻抚摸着即将出世的小生命，脸上洋溢着再为人母的幸福和对深爱之人的思念。她笨拙地转过身，冲着我言道，“我箱子里有件桃红的新衣裳，你帮我拿出来吧。”
“好，”我放下手中环夫人为小孩子做的小袄，麻利地起身打开箱子拿出那件衣裳，轻轻抖了抖，拿到环夫人面前。
环夫人并没有接过，而是对我轻笑道，“我现在这幅身子，这衣裳一时半会儿也是穿不上了。我瞧你和我原先的身段差不多，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穿吧。等到曹将军回来，也好给他个惊喜。”
“这怎么可以……”我赶忙推辞，这衣裳做工面料都是极好的，必定是环夫人的心爱之物。我如今住在这里已经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又怎好再收如此贵重的东西？
没想到环夫人平日温柔可亲，犟起来却也有一股小姐脾气。顾及到她这待产孕妇大着肚子和我推来推去太过危险，我也只好顺了她的意将衣裳收下。
我在环夫人的催促下将这新衣裳换上，又被硬压着按到镜前梳妆。她为我梳了一个时下极为流行的发髻，光是这一个头发就花了一个时辰。许是产期临近，她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开脸儿的功夫也越发精妙，甚至比她自己平日里打扮得还要精心。其实对于梳妆打扮，我并不十分在行。原先在甄府一直忙于其他，待到了袁家之后，更是无心装扮。久而久之，手艺早就生疏了。
待打扮停当，我凑到镜前细看，自是从未有过的丰艳。既明亮，又不是恬淡的雅致。环夫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惊艳地说道：“若是曹将军知道他口中的贾弟原是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定是要着实吓一跳呢！”
“呦，妹妹这里好生热闹啊！”一个娇媚的令人浑身发颤的声音忽地传来，我连忙起身，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绝色女子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只见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尤其是那双勾人魂魄的媚眼，一颦一笑尽态极妍。只是那眼中却是冰冷非常，怨气甚重，不像环夫人这般清秀可人，倒更像是那葫芦娃里面的美女蛇一般。
环夫人见到眼前的美人眼中也闪过一丝警觉，勉强笑道，“原来是杜姐姐来了，快快请坐！”
杜夫人微一颔首，神态高傲地坐到了最正的那个座位上。一双媚眼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不下二十圈，忽地似笑非笑着说道：“环妹妹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竟然在帐子里放了个这么标志的丫头。怪不得老爷前些日子总是不住地往这儿跑，原来竟是妹妹背着我们想出了新花样儿。这两女事一夫的美事儿可是正对了咱们老爷的胃口！”
环夫人闻言一愣，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杜姐姐误会了，这贾姑娘乃是曹将军的心仪之人。”
“哦？原来又是曹将军，这刚送走了一个淑洛姑娘这么快就又来了一个贾姑娘。”杜夫人一副夸张的惊讶表情，那双媚眼睨着我，鄙夷尽显。“曹将军也真是好本事啊！怪不得能如此受咱们老爷的赏识，上次的淑洛姑娘已经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不知道这次的贾姑娘又要送去勾引谁呢！”
“曹大哥才不是这种人呢！”我自是不如环夫人那般和气，被人平白无故泼了一身脏水，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曹将军一向做事光明磊落，上对得起曹公赏识，下对得起兵士爱戴。只可怜他如今在战场舍身杀敌，保护我们的安全，而有些人却不识恩义，在这里口出狂言污蔑忠良。若是让曹公知道，杜夫人就不怕被治一个扰乱军心之罪吗？”
杜夫人闻言一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嘴唇直抖，“反了反了！你们两个狐狸精，一个教唆着儿子帮着勾引老爷，一个仗着自己的姘头得宠，便如此卑贱不分，反倒教训起我来！真是没有天理了！”
狐狸精？姘头？这都是何等鄙陋之语！我感到自己的热血一下子全都被勾到了头顶，刚要与这杜夫人大干一场，环夫人却忽然抬起头，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教唆儿子帮着勾引老爷……不，我没有……”
“少在这里装蒜了！这里哪个人不知晓，环夫人若不是靠着老爷宠爱仓舒，又怎会有肚子里现在的种！”杜夫人冷笑着，将一口怒气全都撒在了环夫人身上，眼中妒恨尽现。“亏的你每日还要装出一副毫无心机的柔弱样子，若是你真心以为老爷喜爱你，又何必每日巴结着卞夫人的儿子不放？又何必要如此讨好曹将军的女人？真是好一个居心叵测野心勃勃的环夫人！”
“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老爷他……”环夫人哽咽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默默地往下滴。她的眼神慌乱而空洞，脸色惨白如纸，活像失了魂魄一般，软软地就往地上倒。
我尖叫着将环夫人扶住，转头怒目看向亦有些惊慌失措的杜夫人，“这下你可满意了？环夫人如今临盆在即，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曹公必然大怒，到时候看你能脱得了干系！”
那杜夫人闻言亦是想到了其中利害，一面嘴上说着自己是一心为曹家必然不怕我这贱蹄子乱嚼舌根，一面却心虚地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我搀扶着瘫软的环夫人，让她坐好，又拿了帕子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那杜夫人说得尽是些昏话，她是嫉妒你有了曹公的孩子，所以才故意来气你的。你要是信了她的的话，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我在环夫人耳边柔声说着，然而环夫人却好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地睁着空洞的眼睛，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在我手足无措之时，仓舒和子建进了帐来。他们见到环夫人如此模样，均是吓了一跳。
“娘亲，您怎么了？”小仓舒慌忙地去摇他娘亲的身子，口中不停地轻唤着。
过了许久，环夫人才渐渐缓过神来，对着眼前的仓舒问道：“舒儿，你跟娘亲说，你之所以每日讨你爹爹的欢心，是真心的喜爱他，还是，还是为了娘亲？”
“我——”仓舒皱巴着小脸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吞吞吐吐说道，“我，我是真心喜爱爹爹的……但是，也希望娘亲能过的更好……”
环夫人闻言苦笑了起来，“果然，她说的都是实情……我原以为，是我的真心终于打动了他。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怪不得，怪不得他总是夸我贤良淑德，教子有方……”两行清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此时的环夫人好似已经没有了灵魂，只是呆呆的瘫坐在那里。
我在环夫人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她的世界已然崩解，她一直所拥有的一切，幸福、憧憬、执着，甚至那曾经若有似无的怀疑，顷刻间土崩瓦解，变得如此可笑。
除了对她心爱之人的深深爱恋，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环夫人这般柔弱如水与世无争的女子，心甘情愿在这庞大复杂的曹家一呆就是整整十年？受尽欺凌刁难也好，受尽冷漠忽视也罢，支撑她苦苦走到现在的就仅仅是对曹操的那份执着，那份希冀。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换得了那人的真心，却完全没想到，一切的一切，却只换来了一个自作多情而已。
一股强烈的心酸与不忍在我的心头涌起，我静静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却发现她惨白的脸滚烫滚烫，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乌黑的青丝烦乱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冷汗浸透。粘稠的红色液体渐渐浸透了她华丽的衣衫，斑斑驳驳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芳华血浸石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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