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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隐风台(一) ...

  •   雾散后,路就好走了。
      凌羽瞧着房上的瓦片,眉头皱得很深。

      花千棠还以为他在想双子鬼神的事,便道:“我们会找到他姐姐的,就算是个魂我也会把她带到赵从身边。双子鬼神不会消失的,人间每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只要双子鬼神的故事流传下去,总会有新的使徒供奉她。”

      “我相信,我们能,找到,”凌羽道。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笑一个,你笑起来最好看了,眼睛亮亮的,跟星星一样,”花千棠低下头,十分虔诚的亲了一下凌羽的眼皮。

      凌羽道:“我是,在看,瓦片。”

      花千棠顺着凌羽的目光看过去:“瓦片怎么了?很整齐,很漂亮啊,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带几片回去。”

      “……是,颜色。”凌羽叹息,“颜色,灰的。”
      他们到城里的第一天,瓦片还是砖红色的。之前在雾里他不是很确定瓦片的颜色,现在看清了,瓦片就是变成灰色的了。

      “是吗?是不是你看错了,全都是灰色瓦片,总不可能一场雾就让全城的瓦片都变成灰色吧。”花千棠一根筋,永远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喜欢下意识反驳别人,“再说了,雾要是能给人上色,我早就成灰色了,还能这么绿吗?”

      “我不可,可能,能记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花千棠立马改口:“我眼瞎,我看错了,你没错,瓦片就是变成灰色了!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要赶紧和季书淮他们汇合!”花千棠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凌羽:“……”
      变脸好快。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有一批人马进了庙破。
      坐在马上的身影正是他们要寻找的季书淮。背道而驰,注定是不能汇合了。

      太阳被阴云遮了去,树影随风摇晃,庙下的牌匾也失去原有的色彩,颤颤巍巍悬在门楣上。
      一切变化都悄无声息,就像封落踩在石阶上的脚步,轻而虔诚。

      “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封落询问。
      她的目光时而虔诚,时而慌乱,像是期待,又像不敢面对。

      树影婆娑,遮住了封落姣好的眉眼,鬓发被风吹动,显得几分凌乱。

      “这是主子的意思,”其中一个黑衣人道,“请风三小姐把他喊醒,换上这件衣服。”
      黑衣人拍了拍手,另一人举着托盘单膝跪在封落跟前。托盘里放着凤冠喜服,“这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是把季书淮炼成炉鼎,不知道的还以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季书淮。”

      黑衣人道:“还请风三小姐按照主子的意思办事。”

      封落握紧了拳头,咬牙点头,把柄在人手上,不得不从命。她走过去,踹了一脚季书淮。

      季书淮还没醒,被缚仙绳五花大绑,像个毛毛虫一样趴在地上。封落那一脚下了狠劲,直接给他踹醒了。

      他一醒就开始骂:“哪个不长眼的踹我?”
      看见封落,又看见她身后站着的人,“封落你是做什么?我虽然嘴贱了点,但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封落冷冷道:“我说过,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你的命可以换我兄长,我便会毫不犹豫弃了你。”
      那日在镜明台,郁明修之所以会放过她,是因为谈了条件,只要她可以把季书淮送到镜明台,郁明修就可以把她的兄长还给她。

      郁明修才大发慈悲放过她。
      不然就凭她,根本不可能从镜明台逃出来。

      “封落!你好狠的心!”季书淮痛心疾首,或许是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骗,竟然还不争气的留了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封落一愣,从来不知道君临的演技这么好,演得季书淮竟然那么像,一时语塞:“……我不需要朋友,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我以为你心高气傲,看不上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没想到,是我看错了,你跟那些人一样!”

      “什么叫一样?!你全家上下一百多口都死于非命吗!你背负了血海深仇吗!你没有!所以,你没资格评判我!管他对的错的,只要能让我报仇,就是好手段。”封落拿着凤冠霞帔砸到季书淮脸上,“穿上。”

      哗啦一下,那顶极其精致的凤冠被甩到地上。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穿,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缚仙绳是专门对付修仙之人的东西,被这个东西捆住就没办法释放法力,跟普通人无异。

      无论季书淮怎么挣扎,都撼动不了缚仙绳半分。

      封落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一手拎起季书淮的衣领,一手抓着凤冠霞帔,拖着季书淮进了庙。被拖行的感受实在不好受,尤其是身体顺着台阶上的时候,他感觉整个背,整个屁股都被磨出了火。

      “你能不能轻点,好歹朋友一场,你就这么对我吗!?”季书淮骂骂咧咧,“你这么对我有什么屁用,又不是我杀了你的家人!你欺骗了我,我还委屈呢!我找谁说理去!你报了仇,那我怨气冲谁撒?”

      “闭嘴。换衣服。”封落把季书淮丢在神像后面,又把衣服砸在他身上。缚仙绳换了个捆法,束缚住了他两个手腕,勉强让他可以穿衣服,至于袖子怎么伸进去,那又是另一种捆法。

      里衣,亵裤,外袍,盘扣,这个婚服真的是繁琐的不像话。季书淮一边骂,一边穿。
      手上不能用力,总得有个撒气的出口啊。
      于是,季书淮骂的更起劲了,跟那打鸣的公鸡有的一拼。

      “吵死了!”封落呵斥,她现在有点怀疑君临和季书淮根本没有互换身份!

      “我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就说,你管我?要不然你把我嘴缝上,要不然你就让我说。再者说了,你都这样对我了,让我骂几句出气怎么了。”

      “……”
      现在她也烦跟君临单独待在一起,不对,是幻化成季书淮的君临,演得真烦人。

      庙里的一切几乎都被砸过,连供台都缺了桌腿,垫了几块石头支撑。神像就更不用说了,烂得都不能看了。
      封落冷冷问外面的人:“神像怎么回事?这是谁砸的!?阴阳城的守护神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没有人来打扫吗?没有人供奉吗?”

      “风三小姐听我一句劝,不该轮到你管的事,就不要过多插手。风家已经没落,我们更不会听你的,叫你一句风三小姐,是给少主面子,还请风三小姐看清自己的处境。”

      封落空手变出惊羽,尾端的链条垂落,发出刺耳的声音。庙外的黑衣人还以为封落要打架,立刻做出攻击的姿势。

      结果封落看都没看他们,手持惊羽走到供台前,然后把惊羽放在供台上,双手合十跪在供台前,弓着身子,重重磕在地上。
      双子鬼神啊,请您保佑我。
      请您让流浪在外面的子民回家。

      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到地上。

      姐姐。
      神真的存在吗?
      你会听到我的祈求吗?

      换完衣服出来的季书淮看见跪在地上的封落,啧了一声:“在拜你的姐姐?”

      珠钗碰撞发出声音,封落身体僵硬,寻着声音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季书淮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顶梁柱上,长发随意散在脑后,随风摇晃。因为要穿上衣,缚仙绳没有绑他上半身,只是绑他下半身。
      只看上半身是美,但看全身就有那么点煞风景了。

      季书淮表情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冷意:“瞎说的。”

      封落走到季书淮面前,刻意压低声音:“君临,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姐姐叫风静,你肯定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神像很像你。”

      “……”封落垂眸,后退一步,“阴阳城的双子鬼神,不是一个神,而是一神一鬼。神医救世,鬼使除恶,就是这么简单。目光怜悯众生的是神,面相凶恶的是鬼,我们阴阳城上下全都信奉她们。”

      “你确定?”季书淮扫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庙,屋顶是漏风,供品是坏的,甚至还被什么动物咬了几口。
      这可不像真诚拜神的样子。

      被老鼠咬的水果从供台上滚落下来,啪得一声,好像在说别自欺欺人了。
      季书淮挑眉。

      封落捡起来,又放回原处:“至少以前是。”

      “怪不得你的法器是镰刃,原来是信奉这个鬼啊。”

      封落沉默。

      封落拿起供台上的镰刃,转身向外面走。

      季书淮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神像,然后蹦蹦跳跳出了庙。他也不想蹦,主要是缚仙绳捆在腿上。
      头顶上的凤冠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哗啦一声,凤冠歪斜,从季书淮头顶上滑落。本来就被摔过,此刻又被摔了,有的地方都摔坏了,珠翠掉了一地,彻底没眼看了。

      季书淮惊呼:“啊噢,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你们这个缚仙绳捆的太不是地方了,明知道我要走路还非要捆住我的腿。这也怪封落,明知道我被捆着腿,还不抱着我走。”

      “……”
      绑了那么多人,这是第一个敢提这么多要求的。氛围在诡异的安静里静默。

      为首的黑衣人突然道:“主子到了。”

      话音落下,那群黑衣人整整齐齐下跪。
      季书淮茫然看着庙门口,哪呢?哪呢?他怎么没看见人啊。

      眨眼间浓雾四起,雾中传来诡异的歌声。
      “吉时到上花轿。”
      “丹唇笑容颜娇。”
      “谁在牵我的手。”
      “是你吗?”

      “红色的嫁衣是毒药。”
      “我的身体在流血。”
      “我的新郎啊——”
      “你在哪?”

      季书淮打了个颤,是一种民间的鬼谣,女声听着很凄凉,又很恐怖。雾太浓,能见度极低,他看不见现在是什么情况。

      隐约听见轿子摇晃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黑衣人分成两列,低头下跪,让出一条道。

      雾中剩下两种颜色,一道整齐的黑,两抹鲜艳的红,像一条眉毛下点着鲜红的痣,有种阴森的美。

      季书淮有点打怯,他甚至都不知道来的是人是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郁明修修得虽然不是正道,但修为极高,据说每一种法术都有涉猎,属于全能型修士,不同于青竹峰那几位真人,精修一种法术。
      他仅次于青竹峰的几位真人,在天下英雄榜排名第十。

      同样,郁明修阴晴不定,心狠手辣,据说,他的第一个炉鼎就是他的女儿,第二个炉鼎是他的妻子。他还有两个儿子,因为性别才幸免于难。
      他做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不给别人留活路。封落能从他手里逃走,如果不是救她的人实力高强,就是她命不该绝。

      季书淮还没看见郁明修本人,只是听见脚步声就已经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还有脚步落在地上时荡起的雄浑的灵气。
      郁明修真的不容小觑,要比青竹峰的人难对付的多。

      季书淮脑海里浮现出这种念头,他的脚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拔不动,只能僵硬在原地等待郁明修靠近。
      鬼谣继续唱着。
      “我的新郎啊。”
      “你在哪?”

      “我的新娘啊。”
      “为什么不见了?”

      封落空手变武器,惊羽震开面前的雾,依稀看见庙门外缓缓落下鲜艳的红轿子,轿顶顶着漂亮的金饰品,轿的四周挂着叮叮当当的金铃铛,红色的流苏挂在轿帘上,隔开白色的雾。
      “郁明修!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兄长呢?”

      铃铛停止晃动。
      苍白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鲜红的轿帘,阴柔的脸露出来,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别急啊,先让我验验货。”

      封落下意识看了季书淮一眼。
      季书淮示意她放心。

      郁明修下了轿子,身形过分欣长纤瘦,像有些年岁的竹子。
      咚。咚。咚。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向季书淮靠近。
      鬼谣也停留在最后一句。
      “找到你了我的——”
      “鬼新娘。”

      季书淮眼前一红,整个视线暗了下去,比郁明修先到的,是一张红盖头。视线被隔绝,听力变得灵敏,郁明修的声音压迫着他的心脏。

      “你就是煞器吞天的主人?”
      “七天修成无情道,登顶青竹峰无情道第一,并和青竹峰那七个老不死的打个五五开的季书淮?”

      “可你现在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郁明修轻笑,“看来,那七个老不死的修为退步了啊,竟然跟你五五开。逃了那么久,还是逃不掉变成炉鼎的命运,你这是何苦呢?”

      他最讨厌后几句话,但是他现在不能反驳。
      季书淮低着头,盖头下伸过来一只苍白的手,掌心毫无血色,好像死了很久。

      “跟我走吧。”

      季书淮犹豫着,把手覆在郁明修手上。
      真凉啊。
      跟鬼一样。

      封落挡在季书淮身前:“货你验完了,我兄长呢?”

      “隐风台。”郁明修道,“我可以带你见你风闲庭最后一面。敢不敢跟来,那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隐风台?
      那是什么地方。
      跟镜明台一样吗?

      “你!言而无信!”封落气得眼眶通红,握着惊羽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郁明修牵着季书淮的手往外走,闻言轻轻一笑:“我是坏蛋,你见过坏蛋守信用的么?”

      季书淮小小震惊了下,这个郁明修还挺实诚的,有什么说什么,竟然都承认自己是坏蛋。

      “你!郁明修你不得好死!你还我爹娘!”封落把惊羽甩了出去,锋利的镰刃连郁明修都没碰到,就被巨大的灵力震飞了。

      郁明修道:“把她带回去。”

      “遵命!”

      “那七个老头说,你有万年煞气护体,旁人近不了你的身。依我看,就是唬人的。”郁明修握紧了季书淮的手,似乎在炫耀自己能触碰季书淮。

      季书淮安静的出奇,跟被夺了舍没区别。

      他被郁明修领着上了花轿,轿子晃晃悠悠向前进,渐渐的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季书淮能明显感觉到抬轿子的不是人。
      因为他听见外面的人走路的声音像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

      所以,他断定抬轿的人是纸人。
      这都不一定是花轿,纸人抬轿就是鬼轿。联想那句鬼谣的最后一句话,找到你了,我的鬼新娘。
      他成了鬼新娘,上了鬼花轿。

      季书淮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坐在鬼轿里,郁明修坐在他身边。

      他能感觉到郁明修正在打量着他。

      “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媚骨气息呢?”郁明修道,“那七个老东西也真是的,竟然让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修成了无情道。”

      “你的无情道现在修到什么境界了?”

      “没到化神期。”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没到化神期!”

      雾又开始浓了起来。
      花千棠和凌羽还在城中打转,还没有走出去,奇怪,这城也不大啊,为什么走了一天还没有出去。

      凌羽叹了口气:“不知道书淮,君临,封落他们出,出去,了吗。”

      花千棠灵机一动:“小果子,既然地上不能走,那我们上天。”

      凌羽道:“我们不,不是,剑修。不会御剑,御剑飞行。”

      花千棠道:“你忘了,我可以无限生长。我有藤蔓,我可以长到天上去,给你搭个藤桥,让你走出去。”

      凌羽沉思片刻:“好。”

      他俩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第一个出城的。君临装成季书淮上了鬼轿被抓去隐风台,而真正的季书淮下落不明。

      事实上,季书淮也不知道自己到哪了。
      兵分三路后,他就一直骑马,一直骑马,忽然就起雾了,看不清路况,只能凭直觉走。
      没想到马踩空了,他和马一起滚到山崖底下去了。

      马死了,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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