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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鬼王冥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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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至回到竹楼,站在窗柩前。他换了一身藕色衣袍,整个人透着一种温润如美玉却又清冷如月华的气韵。
他想着自己做过的那些梦境,梦中的灵君也和白灵一样,没有形体,只是白茫茫的浓雾。如果白灵就是灵君,那魂君玄霁又为何会出现在梦中?雪至忽然记起,白灵曾说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所有的事又是指什么?前世今生?还是……流年旧梦……
雪至想得忘神,直到耳边晕染开酥麻的感觉,他才恍然回魂。
初归在他身后,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铜镜我已经给了那小鬼,他带了两份阴帖,等日落后,鬼城打开,我们就去救人。”
“好。”
初归见雪至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切问:“怎么了?……阿至,不用担心,我都已经和那小鬼崽子商量好了,肯定能把恰予救出来。”
雪至转身轻缓地抱住初归,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许久,低声问:“初归,你说,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阿至,这个世上最无奈的事,不是分不清善恶,而是不想去分清善恶,千人说你是恶,就算有一人觉得你善,你还是世人眼中的恶,万人说你是善,即使有一人说你是恶,在世人眼中,你还是善……”初归顿了片刻,忽地一笑,接着道:“所以啊,哪有什么可以衡量的善恶,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站在深渊的人回头,也能让回头的人无岸可寻。”
雪至打趣道:“是吗?那依你说的,地界的那些衡量善恶的魂称拱门,全都是废物摆设喽?”
初归冁然一笑:“反正就算是一些废物,也没有挡住我们家阿至,就让它们继续做摆设吧。”
“好,你说什么都对。”
初归笑着抱着他,须臾,眼眸中似有陨星划过,留下一丝光焰,也带来些许落寞:“阿至……很久以前,有魂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魂主心,灵主相,人无相不可生,人无心不可活,千人千相,善恶由心……”
“说这句话的魂……是善吗?”
“……万魂说他是恶,唯有一灵信他为善……”
听初归说完,雪至侧脸靠在他肩上,闭眸不语。七世轮回,他也曾是万人眼中的恶,一人眼中的善,不过好在,即使身处黑暗,他也还能看得清自己,至少,在自己眼中,他还是一个清晰的人。
昏日西斜,落入隅谷。牌楼铁钟响起,声彻迂江两岸。
凡是持有阴帖的鬼灵都可入鬼城,初归和雪至随一众鬼灵来到迂江边。牌楼前有四个鬼侍,城内街巷两旁皆是鬼兵。
那四个鬼侍见有鬼灵行来,便笑迎喧礼,接着提醒鬼灵,需将一丝灵力或者阴力,投入迂江,祭祀河魂。
鬼灵中有疑惑不解者,小声议论道:“听说过往河里投银两,喂鱼的,倒是没听过往河里投阴力,喂河魂的。”
“你是新来的吧,告诉你,不稀奇,每年都会投,咱这位鬼王信奉河魂,护佑鬼城,图个吉利罢了。”
“哪有什么河魂,水鬼倒是可能有……”
“……”
雪至和初归也随之往河里投了一丝阴力和灵力,之后进入城内后,有个小鬼匆匆来到雪至身边,行礼道:“二位公子可是曲公子的朋友?我是公子医馆中的鬼徒,奉公子之命,来迎两位。”
雪至打量着他:“你认识我们?”
“曲公子说过,来往的鬼灵中,最起眼最养眼的便是两位公子。”
雪至:“……”
初归点点头,觉得这倒是说的实话,笑道:“带路吧。”
小鬼先将雪至他们带到了医馆,衣曲澈已经在馆内等着他们。他见到雪至,匆忙迎过去,将他们带到后面院内。
“七哥,我试过了,和七哥猜想的一样,那面铜镜果然带不出义父寝居,我们之后要怎么做?”
“我给你的那面铜镜呢?”
“依七哥说的,放在了房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初归淡然道:“这样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衣曲澈犹豫须臾,忧忡问:“哥哥,等救出你们朋友,你们……地界会放过义父吗?”
雪至自是知道,衣曲澈虽是鬼王觞义子,但是鬼王觞待他并无假意,若是地界剿占鬼城,衣曲澈怕是要护着他这位鬼义父。
“曲澈,若是能救出恰予,只要鬼王觞不再侵扰地界,缚帝是不会派阴兵攻城的。”
衣曲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笑道:“我信哥哥,我先带你们去忌台。”
鬼王觞冥忌大典在一处平波水域,其上建有大小百个圆台,以水央大的圆台为顶心,呈扇形射列。除了最大的圆台可放五十人有余,其他圆台皆足够五六人并坐。
雪至和初归位于较前偏左位置,与水央大圆台隔着八个圆台,鬼王觞即使坐在大圆台上,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雪至看了眼脚下的圆台,这些圆台构型一致,都是四个圆圈,台面上雕刻着焰色凤尾纹,还有一些奇怪的鬼符。
雪至思忖片刻,随初归坐在榻椅上,须臾,水面红光溶漾,涟漪攒动。一张张石桌从水底溢出,上面霍然出现些许吃食和酒盏。
众鬼灵入座,怨灵白幽做为鬼王觞灵友,也来祝寿。他在右侧最靠近水央大圆台的位置入座,余光不经意一扫,蓦地看到初归,瞬间瞪大眼睛,活像一个骷髅头。
白幽虽是灵煞,但也没有见过初归真正的样子,只是觉得看身影像,于是被吓得抖了抖灵体。
初归给雪至斟了半杯酒,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整杯,细细闻了闻,随即端起杯盏,对着白幽轻扬嘴角,干了一杯酒。
白幽被他看得晃了晃灵,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待他好不容易稳住灵体,低头干饮了一杯酒,愣是没品出味来。
随后,鬼王觞站在水央圆台,对众鬼灵喧礼客气了一会儿,便坐置台央,听众鬼灵道贺。衣曲澈随他在大圆台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圆台。
初归受不了这种利来利往,支额对着雪至道:“阿至,别贪杯,怡情可以,伤身的话,我们回家再伤。”
他说完,冲雪至一笑,笑容中带了一丝促狭,但在这张俊逸的脸上,倒是更添些许欢真。雪至本来一杯未饮,被他一逗,赧然喝了一杯,把自个儿呛地咳嗽了两声。
圆台上众鬼还在喋喋吹捧,一片觥筹交错。
“有鬼王罩着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连地界都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雪至一听,心想,地界不是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是不屑拿你们怎么样,在缚帝眼中,这些野鬼不过是荒地中的几簇野草,只要不祸害良田,拔不拔都无碍,况且若是拔,就需耗费地界财务和兵力,得不偿失。
“听说有地官对鬼王不敬,已经被鬼王制服关押,那地官当真是找死!”
雪至听罢,微微皱眉。恰予能对这位鬼王怎么不敬,难不成算命把他算活了吗?
接着,又有鬼灵问:“不知鬼王怎么处置这个地官?”
鬼王觞没有说话,手里摆弄着那个药瓷瓶,等到周围嘈杂声渐渐弱隐,他才道:“不知各位可有好的处置办法呀?嗯?”
有灵刹狠笑道:“对我们灵而言,处置一个魂,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生吞活剥,保证让他死生不能!”
鬼王觞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满意与否,只自顾自饮了一杯。
“吃货……”有鬼讥嘲暗讽,须臾,奸诈笑道:“听说这地官是地界高官,不如做为质子,与地界做交易。”
话音刚熄,鬼王觞忽地笑道:“好!这个办法好,地界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
鬼王觞面色阴沉,眼眸中嵌着一种狠戾:“不过,我还想送地界一礼……”
“送礼?”众鬼灵目目相觑,大惑不解。
就在这时,鬼王觞突然狂笑起来,衣曲澈从未见过他这样,忧慌来到他身边:“义父可是头又疼了,要不回寝居……”
衣曲澈还未说完,鬼王觞倏地抓着他手臂,哭笑道:“六月二一……六月二一……哈哈……曲儿啊,义父等了千年,终于有机会……哈哈……”
众鬼灵看着圆台上几乎疯狂的鬼王,皆默然不语。
白幽见他利友疯癫模样,惊惑道:“觞兄,你这是……”
忽然,有鬼灵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消散在圆台上。其他鬼灵听到叫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圆台边沿忽地升起隔界,如一个个穹顶将众鬼灵隔离在圆台上。
随即,一圈圈红色丝纹从圆台底波动而起,紧接着,就有阴力和灵力不强的鬼灵哀嚎惨叫,化成灰烬。一些鬼灵见状,急慌施咒抵抗咒法。
雪至将麒麟玉佩抛掷上空,麒麟神兽触到隔界后激起一瞬冲天红光,旋即,玉佩淬裂成沙。
初归设了一道结界,将雪至护在其中。
“初归,这些忌台上的咒法像是一种祭祀,以鬼灵为引……鬼王觞到底想做什么?!”
初归低吟道:“他想要鬼灵两界陪葬……”
衣曲澈膛目结舌地盯着这一殄沌场面,惶然喊道:“义父!”
“曲儿,义父不会伤你的,义父只是想把这千年债讨回来,千年啊!海林如,海大人……哈哈……老子让你血债血偿!”
一疾音落,鬼王觞骤然加强咒法,周围圆台上的红纹如红莲业火般卷袭而来,一些不堪重负的鬼灵,瞬间消散无痕。
初归看了眼圆台上发疯的鬼王觞,对雪至道:“阿至,既然是祭祀咒法,这些圆台便缺一不可,你我联手一击,先毁一个。”
雪至双眸含霜,召唤三层冰火令,三条腾链犹如游龙,破空击向隔界。与此同时,金色闪电劈彻天地,气贯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