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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觞河葬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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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怪物忽地周身黑雾迸现,初归见状,当即来到雪至身边,带他掠身退后。
紧接着,那水中怪物扭曲变形,成了一具由杂乱鬼体组成的骷髅头。那骷髅头撕扯开大嘴,犹如一个黑黢黢的漩涡,将鬼灵兵吸入其中,骷髅头也顿时膨胀。
雪至用一藤链扎入深地,另一藤链勉强拉住璟然和白幽等鬼灵,才没有被吸进去。
初归盯着骷髅头,思量片刻后肃然道:“阿至,等我回来。”
雪至来不及反应,就见初归倏地飞进了骷髅头的大嘴中。
“初归!”
看着初归消失在骷髅头中,雪至瞬间被吓得脸色惨白。
圆台上,鬼王觞也受不了鬼锁的力量,蓦地呕出一口血,勉强维持结界。衣曲澈慌张跪俯在他身边,扶着他,哀忧道:“义父,我们走吧,去哪里都可以,我会一直陪着您,我求您了,别再伤害别人和自己,我求您……”
鬼王觞听到衣曲澈的这番话,眼里恍过一丝浅淡弱光,但刹那间,又被黑隧的瞳仁湮灭。
“曲儿,晚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说完,支撑着站起来,接着推开衣曲澈,骤然起身离开圆台。下一刻,他忽地持刀掠身至雪至身后,与此同时,骷髅头剧烈颤动着碎裂在水面上,一些差点被吸入的鬼灵皆被波振出去。
雪至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炸毁声惊住,还未来得及躲闪,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利器刺肉穿骨的声音。
他失神回眸,陡然凛在原地。
初归看了眼插在他胸口的长刀,蓦然掐着鬼王觞的脖子,狠戾沉吟道:“你敢伤他,当我是死的吗?嗯?”
他说着,手指用力,金色闪电随之萦绕,似要把鬼王觞鬼体淬裂。
“七哥!别伤我义父!”
初归睨了眼惶然奔到岸边的衣曲澈,到底没有下去手,只用力把鬼王觞扔到了岸边。
“初归,你怎么样?……”雪至急慌慌收了冰火令,手颤巍巍地停在初归胸口。
初归嘴角轻扬,握着他打颤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安抚道:“没事的。”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雪至看着初归身上这道金雾缭绕的伤口,眼角瞬间被朱砂晕染勾勒。他不顾岸边那些鬼灵的目光,一把揽过初归,把额头抵在他额间,将自己最纯最真的念意给自己挂念的人。
迂江岸边,璟然他们刚在劫后余生中缓过魂,突然抬头看见半空中的初归和雪至,瞬间瞪大眼睛,又不淡定地失了魂。
常青见众鬼灵,像看万年奇观一样,呆愣地盯着上空,轻咳一声道:“……阴兵听令,把鬼王觞抓起来!”
他说完,又把璟然拽到身边,苦口婆心道:“小孩子莫看。”
璟然:“……”
“抓我?”鬼王觞阴郁笑道:“你们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们地界的一个地官,既然你们不在乎,那就让他给我陪葬!”
话音刚止,鬼王觞念语施咒,一面镜子从迂江中飞出。璟然看着乍然出现的铜镜,惊慌失措喊道:“太伯!”
鬼王觞欲毁了铜镜,电光火石之间,镜子忽地飞到上空。
紧接着,初归拿着镜子,带着雪至来到岸边,走到鬼王觞面前,不徐不急道:“我虽然没有解除这面镜子上的咒法,但是我又重新给它加了别的咒法,你如果想施咒,就需先解开新的咒法,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衣曲澈听后,想到初归让他放在鬼王觞房间内的另一面镜子,原来那面镜子上的咒法可以渡到这面镜子上,暂时压制这面镜子的咒法。想到这些,衣曲澈心窝中无由地生出愧疚之感,一个是护他几百年的义父,一个是他心念的哥哥,他谁都不想伤害,更不想他们为敌。
鬼王觞低头无悲无喜地笑了笑,旋即,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怒斥道:“海林如,天道不公,让你逍遥千年,我就算灰飞烟灭,也要诅咒你不得善终!”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抓起来,他已经疯了,快把他抓起来!”钰格抬起手,指着鬼王觞,喝道。
“慢着……”初归把玩着那面铜镜,随手把铜镜递给璟然,面色清冷道:“我倒是有兴趣听听这个海林如,到底有多大本事,能把鬼王逼得放出鬼锁,想让鬼灵两界陪葬。”
钰格嘴角稍稍抽搐了下,作揖道:“灵主……鬼灵两界有约,地界的事,灵主还是不要插手。”
“哦?你说的是哪件事?这地界的事,本灵主掺和过多次,实在不知道哪件事该插手,哪件事不该,要不然,你让缚魅拟个奏折,派官使送到灵界,逐字逐条地告诉我,顺便再提醒我,若是我插手,地界又能把我怎么样?缚魅又敢把我怎么样?你觉得呢?”
钰格咽了口气,见初归格外客气地盯着他,一副本灵主觉得你在找死的表情,一时语塞,只拱手欠身退到一旁。
鬼王觞没有想到初归会愿意听他疯言疯语,他抬头望了望夜空,一方遥不可及的墨色苍穹,寥寥星辰被萧寂残云遮住,千年光景,也被悄然尘封在无量天地间。
“千年前,我是昭国一个医馆的学徒,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人,他天资聪慧,在医术上很受师父赞赏,这人便是海林如……我们两个都因战乱背井离乡,无亲无故,所以彼此照顾,视对方为交心好友。师父一直有头痛顽症,我便广习医书,为他医治,后来我为师父扎针时,他说他想把医馆交给我,我当时听了,很是吃惊,我一直以为师父最看重的是海林如……”
“原来,师父早就看透了他,可是,我却傻的只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甚至是……家人……之后,我突然开始做噩梦,头疼的厉害,我本以为是因为过度疲惫,所以只服了些安神的药,可后来,我头越来越疼,期间,海林如为我开了些药,我服用后稍微好转,但停药后,竟比之前更加难忍……最终,我还是没有帮师父撑起医馆,而且……我杀了他,我为他扎针时,头疼欲裂……我杀了我师父……”
鬼王觞说着,微微垂头哽咽,只是他那张脸本就淌着血水,根本分不清是血是泪。
“海林如就像难得的好人,他没有揭告我,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所以离开了医馆……半年后,我被头疾折腾得晕死在河边,是他找到我,带我回到了他府中,我才知道,短短半年,他已经是昭国御医……他告诉我,他一直在寻我,他说他找到了缓解我头疾的药方,还给了我一小瓶药……”
鬼王觞摩挲着手里的瓷药瓶,自嘲一笑:“我当时很感激他,正巧昭国国君身患恶疾,他让我留下来帮他,我便答应了。我随他翻遍医书,终于找到了救治国君的办法,只是此法毒烈,药量稍有不慎,便是剧毒,所以我当时劝他另寻他法,他也答应了……”
“直到后来……”鬼王觞忽地盯着钰格,眼眸被血染得猩红可怖:“钰格大人,后来怎么样,你还记得吗?需要我提醒你吗?”
听到这番话,众鬼灵不约而同地转向钰格,皆是满脸惊惑。
钰格怔忪,他眼睫微微颤动,反驳道:“你别在这儿蛊惑人心,你的这些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而初归似是泯然,毫不在意道:“继续说。”
“后来我才知道,他瞒着我,抓了一些难民和贫民试药,我与他争吵,本想与他分道扬镳,可是我的头疾越来越离不开他的药,他倒是好心,一直为我配药。而且国君病好后,他竟然告诉国君,是我寻得医方,国君便赐我一职……好景不长,那些被抓来试药的国民家人,不知在哪儿听得风声,纷纷来向我要人,说我用妖术害人,海林如又帮了我,他帮我安抚这些人,给了他们些许银两,他告诉我,他有一处庄园,可以把这些人送到那儿谋生,只要解决了这些人的温饱,他们就不会来找麻烦,我觉得此法可行,便信了他。”
初归点点头,接话道:“可是,他却引燃船只,让那些人葬身火海,还把这罪名按在了你身上,顺便还揭发了你杀师的罪行,所以,你成了鬼,而他,成了神。”
鬼王觞一滞,叹息一声:“是……那么多条人命,我应是被千刀万剐,可是,我死之前,他又好心地送我一程,他告诉我,我的头疾本就是因为他,他给我下药,并把这毒药当做解药赠我,让我毒入心髓,再也离不开这药……最后,那瓶所谓的解药,送了我一程……我以为我解脱了,可是待他死后入地界,唯恐我揭露他恶行,一直派鬼使找我,我没有办法,才与灵做交易,用灵力化成其他模样。”
常青摸着下巴,不解问:“……就算船上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但是,那海林如生前还害了一些人,那些被试药的人死后,难不成都投胎去了,就没有一人想不开,在地界等着海林如算账吗?”
“他们怕是也和这些水鬼一般,没机会去地界吧。”
常青一愣:“灵主的意思是?”
初归浅然一笑:“这海林如既然能安然无恙的在地界当官,他背后的那个鬼,肯定早就为他打理好一切,是不是啊,钰格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