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江雪眠喉结动了动,他曾想象过任何与江雪柔相见的方式,唯一面前这一种是他最难以想象的。
恍惚间,江雪眠想起了江雪柔刚出生时的场景。
江雪眠的母亲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民间女子,因某日国师鸿信测算出,她有生下天星之命,是以在十三岁时,便被江临天接进宫里。
然而因着母亲本身有先天的不足之症,入宫十年,才生下江雪眠。
果不其然,在国师鸿信的再次测算下,江雪眠便是那传闻中的纯血天星之命,自那之后,他便拜入鸿信门下,自小开始修行。
因自小在圣宫长大,江雪眠从未听闻自己有母亲,直到后来,阖宫上下传言母亲再次怀孕的消息,他才知道,原来他除了父亲之外,还是有一个母亲的。
即便他的母亲根本没有姓名。
许是第一次做有母亲的儿子,江雪眠曾经一度很是慌张,甚至因此有好几日修行毫无寸进。
师父得知后,对此事表示十分理解,并告诉他,由于他修为毫无长进,他的父亲想让他的母亲再生一个身负天星之命的儿子。
只可惜他用测算之术算出,他的母亲这一胎是个女儿,且只是个普通凡女命格,又由于难产以及母体先天体弱,他的母亲产女之后,不再会有生机。
师父的测算从未失算过,他知道江临天的性子,与他有益的东西,他会对其倍加殷勤照顾,可若是对他无益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
有时抛弃的手段毫无尊严,甚至毫无人性。
母亲患的是先天之症,命数如此,可身负母亲血脉的妹妹却是新生,是以自那之后,江雪眠日日苦修,只希望用自己的懂事换来妹妹将来的平安。
万万没想到,当母亲生下妹妹之后,果然还是被江临天毫不犹豫得抛弃了,要不是师父及时出现救了妹妹,妹妹怕是早就死了。
在江雪眠心中,母亲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子,而妹妹是母亲留在这世上最后的骨血,是以,他给她取了雪柔这个名字。
只是他常年在圣宫修行,很多时候还要去凡间各处历练,剩下的时间,便用在了杀灭尸鬼上,与她见面的机会实在有限。
江雪眠记得,第二次与江雪柔见面时,她十四岁,早已是个婷婷如玉的大姑娘了。
那一次见面,正好姑娘及笄,听闻上头的十一个姐姐都是为了巽国牺牲自己,去别国和亲,她不愿如此,江雪眠便对她许下了此生唯一的承诺:不愿就不和亲,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护你一日。
果不其然,今后一旦江临天有让公主和亲的念头,都略过了江雪柔。
他以为自己能护江雪柔一辈子,可万万没想到,巽国国破之期与他飞升之时竟在同一时间。真是造化弄人。
而他许诺要护一辈子的江雪柔,最终还是被当做替死鬼给推了出来。
江雪眠声音有些涩,他缓缓抬头,对上了面前那对空洞的血眼,哑声道:“雪……柔……”
江雪柔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摔,尖叫一声,“闭嘴!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雪柔……”
江雪眠整个人被定住了,只能说话,他死死看着江雪柔,试图唤出她的理智,可是她仿佛疯了一般,根本不听。
突然,江雪柔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江雪眠的脖子,又长又黑的指甲猛地嵌入了他的脖子,戳出整整五个大动,一道道金色的血从血窟窿里流了出来。
一旁准备一直看热闹的萧烬惊呆了,只有仙者的血才是金色的,所以,眼前这个江雪眠应该是他的本体。
血气一旦流失灵力也会跟着流失,萧烬是和江雪眠一道进来的,他此时还是个凡人,若江雪眠又事,他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思及此,萧烬想要冲破禁制奋力而起,去阻止江雪柔。许是江雪柔没把他这个区区凡人放眼里,才奋力一起,就冲破了禁制。
然而萧烬万万没想到,他的奋力而起并未如他想象那般冲到两人身边,而是带起了一股风,自己飘了起来。
萧烬:???
萧烬这才看清,原来他此刻并非人身,而是一只鸟。
更确切地说,是一只黑羽鹤。
萧烬立即想起了此刻远在上青天的小谭,怪不得他一直跟在江雪眠身边,却无人怀疑,原来他本是这故事中人。
萧烬的动静成功引起了江雪柔的注意,她将手中的动作稍稍松了松,对着萧烬嘲笑了一声,道:“江雪眠,没想到你身边这只畸形怪鸟儿还挺忠心,怪不得被你带上天了。可惜,那又如何?在这里,一切都得听我的!”
言罢,她手中的力道更重了,眼见着江雪眠的血快要流光,萧烬扑闪着翅膀飞到了上空,随后自高空狠狠往江雪柔的方向冲去。
到底是鸟儿的身体,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冲起来比人形时快很多。
不过眨眼功夫,他便冲到了江雪柔的面前。
可是江雪柔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般,早早在那里等着,只待他冲过来,她抬起另一只手,只在空中轻轻一点,萧烬顿觉整个冲劲儿猛然一停,顺着这个速度俯冲而下的五脏六腑也跟着骤然停住,一股鲜血从喉间涌了出来。
江雪柔又朝空中轻轻一点,萧烬整只鸟被困在了空中,不上不下,甚至再也无法动弹。
正当江雪柔分神对付萧烬之际,江雪眠唤出了弑情剑。
只可惜他的灵力已然随着血气流失了大半,弑情剑虽唤了出来,他却根本无法使出杀招,他也不愿对江雪柔使出杀招,最后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封住了萧烬。
江雪柔见他如此,呵然一笑,尖叫声愈发尖锐了,“江雪眠!你这是要对我动手吗?”
说着,她将一只拨浪鼓狠狠砸在他身上,“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来救我,可是你呢?最终,我变成这副模样,而你竟还要杀我?你当初是怎么同我说的?你说你会护我,你做到了吗?”
她越说越激动,“父亲和国师鸿信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而你却一心想着飞升成仙!江雪眠,你当真是我见过的最道貌盎然的修仙者!”
她正要再次去掐江雪眠,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父亲已经被我千刀万剐,而鸿信,他就在这里。”
话音才落,周围的一切又变了。
萧烬随着江雪柔与江雪眠进入一个地宫之中,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十分强劲的阴阳罡气,他微微一愣,这种罡气通常是用于封印鬼修的。
可是,萧烬记得,几百年前有鬼修为了修行,几年之内挖了上百修士的金丹以增自身修为,自那之后,鬼修在四海四荒六界人人得而诛之。
那段时日,天下修士团结一致,几乎杀灭了所有鬼修。
竟没想到这里还有鬼修。
果不其然,面前是一个阴阳破元阵,利用阴阳罡风锁住鬼修的元丹,从而将其修为破除,是一个非常狠绝的阵法。
阵中锁着一个男子,蓬头垢面,鲜血淋漓,一看就是长期受尽折磨。可看他浑身气质,丝毫没有紊乱,想来被锁之前修为不低。
江雪眠瞧见阵中之人,也是愣住了,倒也不是因着此人修为,而是此人正是江雪眠飞升成仙后,再没见过的师父,鸿信。
他几乎脱口而出:“师父?”
“没错,阵中那个十恶不赦的鬼修,就是你的师父,鸿信!”
江雪柔那张脸像是恢复了一些轮廓,却还是让人看不清到底是何模样,说话时又是何表情。
她淡淡道:“你应该很好奇,他为何会在这里,又是为何成为鬼修的吧?因为他呀,从来就是个鬼修!”
结合往日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又亲眼见师父被困在专门克制鬼修的阵法中,江雪眠就算是不信都不行。
江雪柔又道:“你道那些尸鬼都从何而来?”
突然,她指向阵中的鸿信,“是他!全都是他和父亲亲手炼制出来的!”
她又问:“你道那些制成尸鬼的尸首又是从何而来?”
她冷笑一声,“你应该不知道,父亲这么多年凭着你那些所谓的威名,暗中勾结了多少仙山,又攻下了多少城池,屠了几座城。没错,那些炼制尸鬼的尸首都是父亲屠城而来。”
江雪柔道:“他们打的可真是好算盘,炼制成功的尸鬼,就寻个地宫藏起来,而那些炼制失败的,便丢进被屠的空城里,称之为鬼城,让你去杀灭。”
“说来也真是巧啊,边让你以此提升修为,又将那些废物杀灭,一举两得。”
江雪柔呵呵一笑,“江雪眠,你这些年修为飞升迅猛,是不是该多多谢谢那些枉死的天下百姓啊?”
一连串的血从江雪柔空洞的七窍里流出来,得不到江雪眠的回应,她也不生气,而是抬手一挥,面前的阵法突然动了起来。
下一刻,有无数魂魄从四面八方而来,越过江雪眠、萧烬和江雪柔,往阵中的鸿信冲过去。
萧烬眯了眯眼,鸿信是鬼修,他以为这些魂魄是他自己招来的,没成想,那些魂魄竟是直接冲上去撕咬鸿信,将他的丹元撕咬成无数片。
丹元是修行者的金丹本源,也是修行者修行根本,若丹元破损,修行者的金丹便会随之破损。
金丹破损对于修行者来说,相当于灭顶之灾,像眼前这般被无数魂魄撕咬的情况,更相当于凌迟之罚。
可是诡异的是,鸿信破损的丹元在不久之后,竟在慢慢恢复,与此同时,那些冲上去的魂魄正一点一点地被鸿信那破碎的丹元吞噬。
等到魂魄被完全吞噬,鸿信慢慢地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那些魂魄又抽离了出来,围在他的周围,伺机再次对他群起而攻之。
如此循环往复,鸿信仿佛处于一个拥有无尽循环的炼狱,不生不死不灭。
从另一种程度上说,竟是像极了他所炼制的尸鬼们。
江雪柔很满意这凌迟的循环过程,每一回鸿信被吞噬、剥离又恢复,她都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就该让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承受受害者们当年承受过的痛苦。
江雪眠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叹了口气,才开口道:“雪柔,陵水州的那些得了怪病的百姓,以及那些无故失踪的修士,可是你所为?”
江雪柔正沉浸于报复的快感里,冷不丁地听到江雪眠的话,整个人突然一顿。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从她的行为举止中可以看出,她很震惊,也很生气。
“死到临头,你竟还想着其他人!怎么?你当真以为自己有那本事从这里逃出去吗?”
江雪柔一把抓起江雪眠的衣襟,将他往空中抛去,“我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三百年!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让你出去?”
说着,她顺手抓起萧烬,狠狠朝江雪眠的方向抛去,边抛边狠绝道:“都去死吧!”
好在萧烬早有准备,在预判到自己即将从高空落下时,展开了翅膀,只是他也是头一回做鸟,还很不熟练,才撑开翅膀,他便跟随着江雪眠一道,掉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刹那,他终于化回了人形。
江雪眠正落在他身边,兴许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还有些不适应,又兴许是血气流失过多,自落地之后,他一直一声不吭地保持最初的落地姿势,一动不动。
萧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脏污,顺便探了探自己的内丹,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探到,他依旧是个百无一用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