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
天佑元年，冬十二月，大雪纷飞。
江南明州顾家喜得千金，顾家家主设宴一月，不管对方是何人何身份，只要说句祝福语，皆可入席，一时间，顾府周围是彩幕连街，喜气洋洋。
过后数日，附近的邻里还在讨论那场宴会之大，人数之多，可谓是自己见过最大的一场宴会。这其中，有两位乞丐，一位是个瞎子，一位是个瘸子，样貌丑陋，这俩乞丐是好友。乞丐讨生艰难，不过来了顾府这场宴会数日，吃胖了不少。
顾家家主大喜，对他们也仁善，不仅给吃的，还给钱。
是日，瘸子跟瞎子在顾府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讨论：“再讨一次，咱们就能买下城外三十里的那所小房子。”
瞎子喜道：“太好啦，这看不到尽头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咱们终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有地方住了，不用挤在破庙里，还被别人打。”
瘸子道：“咱们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你等着，我肯定会带着你一起住的。”
瞎子点头：“这都要多亏了顾家那位小娘子，要不是她，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在短短几日拿到这么多钱……”
瘸子听瞎子喋喋不休的说着，连忙附和。
他的目光移到瞎子屁股后面的物什，那是用一块破布包着的银子，他们在宴会头天一起去向顾家家主讨钱，几乎是将这大半辈子说过的吉祥话都掏空了。顾家主大喜，给了他们一人一百两，后来再去，就见不到顾家主的面了，但是依旧有赏银几两、几十两。
瘸子浅浅吸了一口气，趁瞎子说的正上头，偷偷连布一块拿走了，末了他道：“你在这等着我，我再去讨最后一次。”
瞎子道：“好好，你快去，我在这等你。”
瘸子拿着两包银子揣怀里，再讨最后一次，他就能一个人得到房子，他想起住上房子之后的日子，笑容满面。
没走几步，忽有一和尚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见那和尚衣着素朴，担心是来跟自己抢钱的，叫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乞丐，但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那和尚温声道：“你是乞丐、皇帝亦或是神仙，于我而言，我们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瘸子不解：“那你拦住我的路干甚？”
那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你那位好友与你有缘，伴你数年，你也并非恶人，只是被一时的欲望迷住了双眼，望你静下心，再三思量，一切由你的心而定。”
瘸子有些犹豫，嘴上不依不饶：“要你多管闲事。”
被和尚这么一说，瘸子心里有些焦急，都怪这和尚，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纠结，他正欲骂和尚几句出出气，再看向和尚，发现面前空无一物。
瘸子不由心道：“是我眼花了吗？这和尚难道是我凭空想象的吗？”
他摸到怀里的银子，想到正事，快步赶去顾府，只是这次再去，小厮没有上次友善了。
小厮将乞丐请出去：“家主人都快急死了，哪有工夫施舍你们，赶紧出去找下家吧。”
小厮关上门，忽然身边出来了个和尚，他明明没有见有和尚进来，揉了揉眼睛，再看，惊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
那和尚笑道：“从外面来，这位小施主，劳烦你告诉顾家主，贫僧可了却尘缘，亦可了却忧烦。”
小厮心觉这和尚不简单，没耽误，立刻去将此事报告家主，顾家主听了，连忙出来，看见和尚，急道：“大师可有法子救我女儿？”
他女儿昏迷一日一夜了，找了全州最好的大夫来都治不好，眼下真是一颗心跟放在油锅里煎一样。
那和尚温声道：“施主莫急，解救之法在于施主自己，且小施主并未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找一个人。”
顾家主听有救，不由喜道：“敢问大师是何人，我这就去派人找！”
这时，他见自己夫人来了，喜道：“娘子，咱们的女儿有救了！”
夫人一喜：“真的？”她看向自己夫君边上的和尚，礼貌地朝和尚作揖：“大师可有法子救我女儿。”
那和尚微笑道：“二位施主莫急，只要找到与小施主八字相同的人，再喂以指尖血，血入肤即消，这人便可让小施主醒来。”
顾家主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派人找。”
夫人忙道：“对了大师，方便告知何时能找到此人吗，我身为母亲，却看着我的孩子昏迷束手无策，真是急煞人也。”
那和尚笑道：“只要施主诚心，不到一日，这人会主动找上门来。”
……
顾家主让和尚在正堂休息，带着自己妻子去了里屋，俩人对这和尚也是半信半疑，可二人寻遍名医，都救不了自己女儿，现在也只能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
夫人道：“希望老天有眼，别伤害我无辜的女儿。”
顾家主柔声道：“娘子放心，咱们的女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日一夜未合眼，还是去休息一番，说不定一睡醒，咱们女儿就醒了，不然咱们女儿醒来，你若是病倒了，那就不好了。”
夫人道：“你也是一日一夜未合眼，我先睡下，等会替你，一有消息，一定要立刻喊我。”
顾家主点头。
看着自己妻子睡下，顾家主去了侧房，在女使的服侍下净了手脸，打起精神，去见外面的和尚。
他与和尚聊了一会儿，发现这和尚言谈很令人舒服，应是位得道的高僧，但他从未在寺庙中听说过这位大师，他心有疑虑，但怕和尚不高兴，并没问出来。
最后，他道：“大师，请问您的法号是什么？”
那和尚微笑道：“名字只是虚的，何必执着，贫僧无名，施主怎么称呼都行。”
顾家主见此，也不再多问，想起小厮与他说的话，他便在心中为这和尚起了个名字，了缘。
等了不到两个时辰，忽有小厮过来，说八字相同之人找到了。顾家主立刻让人过来，他想起妻子才睡下不久，没忍心叫醒她，打算等女儿醒了再叫。
很快，便有一蓝衣妇人抱着女婴过来，妇人容貌清秀，步入正堂，看到里面的陈设，举止变得拘谨，低着头。
她丈夫没脸进来，但是她们现在急需一笔钱救命，她便抱着女儿来了。
顾家主上前，看向妇人怀中的女婴，见女婴眉心一点红，笑道：“大师，这孩子看着与佛门有缘。”
那和尚冲女婴笑道：“你的因缘际会要开始了。”
那女婴闻言掀开眼皮看了眼和尚。
顾家主不明所以，催促道：“大师，赶快救我女儿吧。”
那和尚笑道：“施主，此事在你，不在我。”
顾家主想起方才和尚说的话，笑道：“对，是我。”他看着妇人，道：“这位娘子，我需要取你女儿一滴指尖血，无论事情成功与否，你要多少便给你多少。”
这个诱惑太大，妇人犹豫了一瞬，将自己孩子抱给了顾家主。
顾家主接过女婴，抱着回了自己女儿的房间，按照和尚的法子，叫人备蜡烛与银针，因着年纪太小，他便用了最细的银针，又心忧女儿，便亲自扎了女婴的食指，鲜血很快涌出，他将那滴血滴入自己女儿嘴唇上，几乎是瞬间，他女儿缓缓睁眼，先看向边上的女婴，随即看向自己爹，露了一个笑。
顾家主兴奋道：“大师，我女儿醒了！”
那和尚弯下腰，盯着顾家主的女儿，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这一世，你便叫顾影吧。”
顾家主喜道：“多谢大师赐名。”
他急着把女儿醒的消息告诉自己妻子，走了两步，看见了妇人，想起这妇人的女儿救了自己女儿，心中喜不自胜，笑道：“这位娘子，钱随你定，不管你说多少，我都给。”
那妇人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她女儿竟然真能救一个大财主的女儿，她想了想，说了一个她此生都不敢想的数额，试探道：“三千两，可以吗？”
顾家主笑道：“好，你这便随我去取钱。”他看向和尚，笑道：“大师，我要将此事告诉我娘子！”
顾家主带着妇人出去，那和尚最后看了眼顾影，便离开了。
顾影自从自己父亲走了，目光一直停留在身边的女婴身上，她想碰女婴，可身上的衣裳太厚了，她动弹不得，努力了一番无果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盯着女婴，女婴的视线却没盯着她，而是在环顾房间，顾影也没叫女婴，只是安静地盯着她，见女婴对房间内的花瓶好奇，她张嘴啊了两声。
房间内的两位女使见这情况，道：“这小婴儿能听懂吗？”
下一刻，却见那女婴的视线转向顾影，轻轻啊了一声，视线盯向房间内的屏风，顾影又开始以啊啊的方式回应她，女婴也轻声回应。
俩个小婴儿互动，看的女使是直咂舌，一女使道：“小婴儿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
顾影听懂了两个女使说的话，不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身边的女婴，她感觉这个女婴好亲切，每当看向她，心中就会生起无限欢喜。她见女婴对房间内的物品好奇，也一一解释着，直到解释完，女婴开始看向她。
顾影见女婴看向她，笑了笑。
两人默默对视，直到夫人的声音传来，一女使很有眼色，立即抱起顾影给夫人，夫人轻轻接过顾影，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宝贝女儿醒啦。”
顾影看见自己娘亲，笑弯了眼睛。
顾家主紧随而来，他望了一圈，没见到和尚，问道：“大师呢？”
女使道：“大师走了，我们也没看到他什么时候走的。”
顾家主喟叹道：“真是位得道高僧啊，咱们影儿有大师帮助，又赐名，日后遇到任何事，一定会逢凶化吉。”
夫人盯着顾影，笑道：“是啊，影儿，大师给你赐的名，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是金刚经里面的，我读过，还挺有智慧的，你喜不喜欢？不喜欢还可以换。”
顾家主连忙制止：“欸，娘子不可。”
俩人一同看向顾影，见顾影又笑了，这才放下心，看来她们女儿喜欢顾影这个名字。
逗顾影片刻，顾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努力看向床的位置，见床上的女婴不在了，视线落在地上，没有，落在女使身上，也没有，她望了一圈，都没有，黑葡萄般的眼睛看向自己娘亲。
夫人知道顾影在找女婴，她问女使：“那位小婴儿呢？”
女使回道：“方才那位娘子将她女儿抱走了，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顾家主道：“我已经将钱给她了，咱们女儿也醒了，她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
顾影听了，立即嚎啕大哭起来。
夫人哄了一会儿见哄不好，急道：“影儿自出生就没有哭这么厉害过，你赶快将那个小婴儿找回来，只要咱们女儿喜欢，不管用何种法子也要把人留下。”
顾家主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派人找。”
自那日后，顾家主派了不少人去找，可却怎么也找不到，而顾影一直记着这事，消瘦得很快，直到顾家主请自己的好友三清道长来看顾影，不久，顾影便忘了那件事，也不再整日哭着要寻那女婴。
……
寒来暑往，转眼已是五年后。
瘸子和瞎子五年前在顾影醒后，又得了最后一笔钱，瘸子最后没抛却瞎子，俩人现在住城外的小房子里，也不再因为身体残缺与样貌丑陋被旁的乞丐排挤而露宿街头。
这日，听说顾家新上任了家主，瘸子想起五年前的事，再次去了一趟顾家。
瞎子在城门外等着，一直到天黑，听到瘸子的声音，瞎子道：“怎么样？这次顾家主给了多少钱？”
瘸子骂了几句脏话，气道：“别说给钱了，我还被打出来了，什么狗东西，说这种人是狗都侮辱狗了。”
瞎子奇道：“怎么会这样，一般家主上任都会心情很好，怎么会？”
瘸子道：“不是之前那个人，那个人我听说死了，连他妻子一起死了，换了一个腌臜货，他还说我脏了他家门，我呸！什么东西！他也配，死了也是下地狱的！”
瞎子仔细想了想，道：“之前的顾家家主死了，那他的那个宝贝女儿呢？”
瘸子道：“谁知道呢，死了或者疯了吧，不然也轮不到这腌臜东西！”
瞎子长长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年过半百，之前遇到顾家主，便以为有钱人也有好人，现在看来，这样的有钱人才是常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还差